第017章 臨陣拜將
“轟……隆隆……”
震撼天地的一聲巨雷,震得窗稜簌簌地一陣發抖,也打斷了殿中兩個人的談話。
趙光義抬起頭來,狠狠地一捶御案,拔足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向外看去,窗外黑沉沉的,廊下雖有宮燈,卻不能視於十步之外,宮闕俱在風雨之中,待一道閃電亮起,只見宮苑中白茫茫一片,暴雨如注,地面上雨水流瀉,已經看不到一片不曾積水的路面,趙光義焦躁地道:“這賊老天,暴雨傾盆,下個沒完,時斷時續的都下了七天了,也不知幾時才是個頭兒,司天監那群廢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繼恩趨身笑道:“官家,今年的雨水雖然特別的多了一些,不過河道年年疏理、河道年年加固,料無大礙的,有司衙門的人正在河上日夜看著吶,一有不什麼兇險,哪會不報進宮來。”
趙光義吁了口氣,砰地一聲關上窗子,沉著臉走回桌邊,又道:“你再等兩天吧,等大雨稍住便立即上路。這一次,放你做這河北道刺史,兼任河北西路採訪使,固然是朕依前約予你封賞,同時,也是有一樁大事交給你去辦,辦得好,就是一件大功。”
王繼恩連忙趨前一步,腰桿兒又往下彎了彎,仔細傾聽趙光義的吩咐:“朕把你委去河北西路,是因為那裡距漢國最近,如今契丹雖已答應放棄漢國,兩國休兵,但蠻夷之人,豈可輕信?待日後契丹國內企穩,蕭後未必不會出爾反爾,況且……朕登基之後,總要開疆拓土,立一番大大的功業,方不讓先帝專美於前。這漢國,必須得栽在朕的手中,你此去河北道,要謹守備、遠斥候、聚軍實、蓄武威、積糧草……,配合郭進,經營地方,為朕御駕親征做好諸般準備。”
王繼恩躬身道:“奴婢明白,奴婢這兩天就把手上的事兒都交接清楚,專心去辦這件大事,三天之後莫說還在下大雨,就算下刀子,奴婢也一定立即上路,為官家去辦這件大事,蘆州那邊的奏疏……”
趙光義冷笑一聲,適時一道閃電,映得他的臉色青滲滲、陰惻惻的,隨即又是一道驚雷,震得窗稜一陣抖瑟。
趙光義抿了抿嘴唇,緩緩說道:“此人心性狡詐,朕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早有準備,結交了些江湖異士,倚仗他們相助,安然逃出了朕的掌心,不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麼?他返回蘆州後大耀兵威,自不量力的想要討伐銀州。如此忠心,朕能不成全他?”
“由得他去,打不下銀州,蘆州損兵折將,自耗實力,朕再欲徵之,易如反掌。他若真能打下銀州……,銀州本是夏州李氏故地,夏州能容他佔據自己的根基麼?”
趙光義陰陰一笑,又道:“他奏疏上披肝瀝膽,慷慨陳辭,要領蘆州兵馬為朕收復失地,如此忠心耿耿,大節大義,朕豈有不允之禮,明日朕就下詔,宣明旨,載之邸報,曉諭天下,表彰他的這番忠心,如果他能收復銀州,朕就封他為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他是忠肝義膽的能臣,朕當然要做一個賞罰分明的國君了,哈哈哈……”
王繼恩遲疑道:“這……,不是說府州折御勳、麟州楊崇訓,還有党項羌人一部、吐蕃族人一部的頭人與他義結金蘭麼?如有這些人相助,他萬一真能打下銀州……”
趙光義一攬鬍鬚,笑吟吟地睨著他道:“朕金口玉言,豈能失信?他若真打得下銀州,朕就真封他個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那又如何?”
“啊……啊……,奴婢明白了,官家英明。”王繼恩心悅誠服地躬***去。
官家這是要把楊浩架在火上烤啊,以前楊浩在京裡做官,官雖然做得大,始終沒有什麼實權,而且京中兩大利益集團,趙普垮臺,他那一派正偃旗息鼓急求自保,另一派是南衙,而楊浩就是打著南衙的招牌在外面招搖的,所以也不曾有人去彈劾觸動他。這一回卻不成了,他去的地方本就是天高皇帝遠的所在,周圍都是草頭王。
雖說這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只是一個虛名,就像吳越王錢俶那個天下兵馬大元帥一樣,除了他的本部兵馬,誰也指揮不動,並不能真正節制河西隴西諸藩,可就是這個名義上的大元帥,試問舛傲不馴的西北諸藩,誰能接受?一個外來戶,三拳兩腳就想爬到自己頭上去?
二桃殺三士啊,就算本想聯合楊浩,共抗夏州的府州折御勳、麟州楊崇訓及其一眾部將,怕也不甘讓這毛頭小子對他們頤指氣使,這枚桃子,很有可能起到瓦解三方的聯盟,就算麟府兩節度高瞻遠矚,不肯上當,無法破壞他們三方的聯盟,卻也一定可以讓夏州把楊浩列為必除的死敵。
楊浩趁著夏州與吐蕃、回紇鏖戰,佔了他的祖宗之地,又撼動了夏州實際上的西北第一藩的地位,更是火上澆油,夏州一旦騰出手來,不馬上對蘆州用兵才怪,一個虛名,就輕輕鬆鬆給他樹下一個不死不休的強敵,這筆買賣當然划算。
趙光義矜然一笑,剛欲開口再說些什麼,殿門忽然被推開了,趙光義勃然大怒,未得他的允許,誰敢擅闖他的宮殿!王繼恩也急忙扭身往門口看去,適時一道閃電劈下,就見一個白袍人站在門下,閃電劈下,映得他的身子青滲滲的,這人披頭散髮,連五官都看不清,彷彿一個厲鬼,緊跟著又是一聲驚雷炸響,饒是王繼恩膽量不小,還是唬得一個哆嗦。
趙光義卻不畏懼,拍案大喝道:“未得朕的允許,誰敢擅敢禁宮?”
“爹,是孩兒,孩兒有事向爹爹請教。”
門口那披頭散髮的白袍人說話了,一聽聲音,是自己的長子趙德崇,趙光義不由一怔,臉上的怒氣斂去,緩和了聲音道:“是德崇嗎?這麼晚了,你還不休息,冒著大雨跑到這兒幹什麼?”
白袍人走了進來,只見他一襲白袍都淋得溼透了,雨水順著袍子淌到地上,他的頭髮也都披散著,溼漉漉地貼在頰上、頸上,兩隻眼睛在髮絲間幽幽發亮,看得王繼恩發怵,他連忙向趙德崇躬身施禮:“奴婢王繼恩,見過皇子。”
趙光義擺手道:“繼恩,你先下去。”
“是。”
王繼恩答應一聲,趕緊倒退著出了大殿,又給他們關上宮門,扭頭就見幾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正向廊下跑來,手裡提著蓑衣,肋下夾著雨傘,一個個淋得跟落湯雞似的,到了宮廊下,一見王繼恩正臉色陰沉地站在那兒,這幾個小太監慌忙上前行禮:“見過總管。”
王繼恩陰森森地喝道:“你們是怎麼侍候皇長子的?這麼大雨天兒,若是淋壞了皇長子的身子,砍了你們的頭,陪得起麼?”
殿門一關,把那一天風雨和王繼恩的喝斥都隔在了門外,殿中清靜了許多。
趙光義看看兒子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急忙回身自屏風旁取過一件袍子,關切地道:“過來,先換了爹的衣衫,免得著了風寒,這麼大雨的天,有什麼事非要見爹,急得連把傘都不撐?你呀,這都多大的人了……”
趙德崇是趙光義和正室李妃所生的兒子,是他的長子,一表人才,聰穎機悟,而且非常孝順,如今趙光義其他的子女都還幼小,只有這麼一個比較大的孩子,按規矩本該在宮外另僻府邸,不過趙光義卻不在宮外接府,而在東華門旁單獨給他闢了一處宮殿,儼然是東宮太子的地位,對他的寵愛由此可見一斑。
“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問你,希望爹爹能據實告訴孩兒。”
趙光義有些詫異,凝神看了兒子半晌,方才露出笑容道:“好吧,你問,有什麼事,值得你這般莽撞。”
趙德崇長長地吸了口氣,走近兩步,沉聲問道:“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而卒麼?”
“什麼?”
趙光義手指一顫,指尖的袍子應聲滑向地面,他的雙眼霍地張開,迸射出凌厲的寒芒:“德崇,你在說什麼?”
“孩兒是問爹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身亡的麼?”
趙光義臉色鐵青,扭曲著面孔,森然喝道:“你聽說了些什麼?”
趙德崇亢然道:“孩兒聽說,伯父不是因病駕崩,而是為人謀害。孩兒還聽說,伯父本有意立德昭哥哥為儲君,並不想傳位於爹爹;孩兒聽說伯父駕崩當晚,爹爹曾夜入皇宮,孩兒還聽說,那一夜南衙中戒備森……”
他一句話沒說完,趙光義已欺身近前,揚手一記耳光,扇得趙德崇一個趔趄:“畜牲,這是你對父親說的話?”
趙德崇嘴角流出一道鮮血,卻毫不畏懼,嘶聲叫道:“爹爹為什麼不回答我,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麼陰謀?是不是爹爹謀朝篡位?是不是爹爹弒君犯上?是不是……”
“逆子!”
趙光義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趙德崇的衣領,大手揚在空中,但是一眼瞥見兒子慘白的頰上五道凜凜發紫的指痕,心中不由一軟,順手向前一送,將趙德崇搡倒在地,大喝道:“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也問得出來?說這番話的若不是你,爹爹今日早就把他碎屍萬段了,”
趙德崇不依不饒地追問道:“爹爹,孩兒只問你,這些傳言是不是真的?孩兒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我的爹爹不是那樣卑鄙陰險的小人,爹爹不敢回答孩兒麼。”
“不是,當然不是!”
趙光義咆哮道:“因唐末以來政權更迭頻起頻落,先帝引以為戒,擔心我趙氏江山初定,一旦身去,立幼子而成主弱臣強之局面,使我趙宋江山不穩,這才決意傳弟不傳子,以鞏固我趙家的江山,何來篡位謀逆之舉?”
趙德崇狐疑地道:“爹爹說的是實話嗎?”
趙光義暴跳如雷:“混賬東西,難道還要爹向天賭咒發誓的你才相信。”
趙德崇霍地爬起身道:“好,我今天就相信爹爹說的話,這暴雨傾盆,是天也悲,可這暴雨再猛,洗不去一身罪惡!兒不敢欺父,更不敢欺君,兒不欲做一個不孝子,卻更不想做一個不忠的臣,如果有朝一日讓兒子知道爹爹欺騙了孩兒,孩兒寧死也不隨爹爹做一個亂臣賊子!”
趙光義被一向孝順聽話的兒子這番渾話氣得渾身哆嗦,他抓起茶杯向地上擲去,茶杯落地啪地一聲摔得粉碎,趙德崇卻犯了倔性兒,他擦了一把口角鮮血,轉身就走。趙光義大喝道:“站住,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風言風語,此等妖言惑眾者,其心可誅!
趙德崇停步昂首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既是風言風語,日久自然散去,爹爹想要以殺止謗,不怕坐實了這弒君的罪名?”
趙光義怒極,大喝道:“逆子,滾出去!”
趙德崇拔腿就走,門外邊站著王繼恩,向趙德崇彎了彎腰,趙德崇目不斜視,徑直穿進雨幕中去了,那幾個小太監慌忙追上去,披蓑衣的蓑衣,撐傘的撐傘,護著趙德崇趟著積水深一腳淺一腳地去了。
“這個小畜牲、這個小畜牲……”
趙光義氣的拍案大罵,卻也無可奈何,他這個兒子聰穎仁孝,什麼都好,就是個性愚直,喜歡鑽牛角尖,碰上這麼個兒子,他這當爹的除了吹鬍子瞪眼,卻也無計可施。
趙德崇前腳剛走,王繼恩就像一隻耗子似的吱溜一下又鑽了進來,趙德光雙眼微眯,獰聲喝問:“德崇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看樣子是正欲入寢就跑來見朕了,這孩子外表文弱,內心剛烈,定是聽了什麼不堪的言語,這才……,你可曾問過,方才有誰進入德崇的寢殿?”
王繼恩哈腰道:“官家,都這個時候了,誰會去皇子住處呢,奴婢問過了,一整天兒的都在下雨,不曾有人去過皇長***。”
“哦?”趙光義看著王繼恩,那刀子一般刮來刮去的目光看得王繼恩一陣陣心頭髮冷。
“繼恩,你把德崇身邊的人都換了,然後……,唔,不成,換不得,若一換人,我兒恐更生疑心了,你安排幾個可靠的人過去照料德崇,誰敢胡言亂語,朕絕不輕饒。”
“是!”
“嗯……,皇嫂那兒、德昭那裡、還有……永慶,包括小德芳,全都看緊了,拘於宮苑之中,不得出入,不許他們彼此相見。”
“是!”
“去吧,朕要安歇了。”
王繼恩點頭哈腰地退出殿去,趙光義頹然坐倒在書案旁,禁不住一陣心驚肉跳,這才發覺冷汗已沁透了衣衫。
“德崇從哪兒聽來的訊息?兄皇暴死,弟繼其位,朝野多有疑慮,可是無憑無據的,縱然私下議論,誰敢對我兒提起?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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