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無跡可循
趙光義的小孩子把戲成功了,當宋軍集中八百敢死之士衝上灘頭,楊收、孫震正組織士兵殺出營寨,準備重施故技一舉殲之的時候,宋軍的浮橋飄搖直下,成功地卡在大江兩岸,浮橋上的兵士立即把無數根長短不一的樁子釘入水中,長短恰恰合適,以鐵鏈、繩索、木楔連線的浮橋在被滾滾長江水沖斷之前成功地固定成功,無數早已蓄勢以待的宋軍將士沿浮橋源源不絕撲過江來。
守軍一見宋軍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奇蹟,士氣頓喪,宋軍則氣勢如虹,長驅直入,楊收、孫震雖苦苦支撐,亦抵擋不住,一時間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守軍潰敗,採石磯陷落。
趙光義一身甲冑,執一條鑌鐵棍跨上長江東岸,睥睨四顧,意氣風發。
手下大將問道:“千歲,我們是否佔據唐軍營寨,等待曹將軍趕到?”
趙光義傲然一笑道:“兵貴神速,既已過江,那就當疾趨馳行,襲取金陵。把唐軍水寨一把火焚了,號令三軍,立即啟程。”
手下將領依令而行,留下一支人馬守住長江兩岸,護住了這條浮橋,其他人馬立即集結,片刻不停向前趕去。
這條浮橋斷不得,若是沒有這條浮橋,宋軍一跨過長江,那就是背水一戰,只能勝、不能敗,如果一時敵強我弱,想要戰略迂迴避免其鋒芒都不可能了。而且唐人堅壁清野,糧草輜生盡皆轉移到了易守難攻的大城之中,如果浮橋斷了,那宋軍就只能餓著肚皮打仗了,所以趙光義雖是心急如離弦之箭,卻也不敢不重視這條生命線。
他把楊海清、竹羽明留下,率所部保衛這條浮橋,自己親率剩下的五萬馬步軍混合兵種片刻不停地向前趕去。
蕪湖城外,曹彬收到了趙光義已突破長江,直奔金陵而去的訊息,麾下大將郝思誠擔心地道:“晉王千歲輕敵冒進,若是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折了我三軍主帥那就糟了,我們莫不如棄了這蕪湖城,趕去與晉王匯合吧?”
曹彬捋須沉吟片刻,搖頭道:“湖口十萬唐軍毫髮無傷,肆後,他們必會追來。如果沿途各城守軍猶在,既可與之呼應,又可為之提供糧草輜重,那就抄了我們的後路,這羽翼,還是儘量剪除乾淨為好。至於晉王那邊……”
曹彬微微一笑道:“自林虎子死後,唐國已無良將,而晉王所御俱是禁軍精銳,麾下戰將又個個身經百戰,當不致遇到強敵,無需擔憂。”
郝思誠蹙眉道:“可……咱們這樣一路攻城拔寨地行去,幾時才能與晉王千歲合兵一處?那可違背了官家在發兵之前所議的水陸合兵、齊頭並進之計了。”
曹彬笑道:“戰場上,瞬息萬變,豈能拘泥不化。你只管聽我號令,加速攻城。”
郝思誠不得再勸,只得唯唯稱命,趕赴城下指揮攻城去了。
曹彬站在高處,望向金陵方向,若有所思地自語道:“晉王心急呀,他等不及我,更不會想現在等到我,我還是識趣一些,待晉王攻到金陵城下,再與他相會吧……”
楊浩仍然活著的訊息,已經由趙光義派出快馬,把訊息傳報京城去了。
楊浩死而副生的經過,就是以他自述的經歷為藍本,由***官常輝整理潤色之後擬就的,奏報中還提到了樊若水,立此大功,一個官家欽賜的官職是少不了他的了,樊若水雖在長江邊上吃了兩年苦,但是一步登天,得到了別人辛苦二十年也未必能擁有的成就,整天介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這一路上都鞍前馬後,隨在晉王身邊侍候著。
楊浩沒有摞下趙光義徑自返京的道理,而且江南戰局一日未定,恐怕趙官家也沒心情思量北國之事,所以他只得暫時陪在趙光義左右。
江南政局糜爛、軍隊士氣低迷,李煜胸無大志,唯一可堪一戰,可以稍稍延長抵抗時間的良將也被他以一個簡單的離間計殺掉了,唐國被宋國平定已是必然的結局,楊浩現在只希望這場結局早已註定的戰爭早一點結束。這裡只要還有一天是戰區,就會多一些流離失所的災民、死於戰亂的百姓,早一天滅掉唐國,朝廷撫民安境的政策就可以早一天下來,他也可以早一天返回汴梁。
跟在趙光義身邊,他並沒有浪費這個好機會,對禁軍如何調動、如何作戰、行軍佈陣、糧秣運輸、軍心士氣,乃至擅長的進攻戰術、防禦手段,他都在充份地瞭解、充分地學習。
從戰爭中汲取的直接經驗要比書本中獲得的知識更實用。跟在趙光義身邊,看他與眾將議事,發號施令,指揮渡江作戰,看他接收軍情、遙控指揮另外幾處戰鬥,居高臨下,俯瞰全域性,更令他掌握了許多戰術心得。
他在求退不得的情形下,被迫選擇了以進為退,為了未知的江山打天下,可是縱然他在西北具備許多脫穎而出的有利條件,他對前程也絲毫不敢大意。未來已經變成了未知,儘管後世對此時各方實力、戰爭得失的客觀評價他還記在心裡,也依然有用,但他很明白,那並不能成為他取勝的法寶。
後世的學者明白的東西,這個時代的軍人們真的不瞭解?不,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沒有人比他們更瞭解自己的敵人,更瞭解敵人的長處和弱點,但是瞭解並不代表就一定能解決,限於種種條件,他們只能因地制宜,選擇最適合他們的選擇,而不是最適合歷史客觀評價的選擇。
從他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之後,在這個迷宮裡,他也只能遵循這裡的一切規則,利用這裡的種種客觀條件來行事,而不是依據後來的一點經驗來指導自己的行為。況且……後世人站在一切已經結束的角度去反思、總結得來的結論是否就是客觀的、最準確的?那很難說。
當他置身其中,按照自己掌握的歷史知識去做一些應變時,對手做出的反應和選擇便會針對他的動作而改變,於是依據既定歷史做出的那些評價和分析從他走出第一步時便也成了沒有用的經驗。
譬如他對歷史上已經發生過某場戰役中敵我雙方的得失已經瞭然於心,然後他穿越時空,進入這場戰局,他就能成為軍神嗎?那不過是無知小子的幻想。當他踏進這場戰爭遊戲時,如果他不能主導戰局,那他只能做個炮灰,即便他對未來了如指掌也不能改變結果。
可是如果他能成為一方主帥,由他來針對即將發生的錯誤做些改變呢?那麼對方還會機械地按照原來的套路去走嗎?對方也會因變而變,他原來掌握的東西已經沒有用了。這就像一個拳師,站在臺下看著兩個拳師在臺上較量,臺上誰失手慘敗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分析的頭頭是道,但是讓他時光倒流,上臺取代那個失敗者,他頂多只佔一拳的便宜。
從他改變打法,佔了第一拳的便宜時起,對方的反應將隨之而改變,接下來已經不可能按照他已經瞭解的經過去走了,除非他那一拳已經把對方徹底擊倒,否則他只能靠實力來繼續戰鬥,他的預知將失去作用,他擬好的計劃做好的盤算將全部失效,如果他仍固囿於那點對既成結果的分析來行動,那他就是一個在對手面前機械地耍套路的拳師,他會死的比原來那個失敗者更難看。
所以,他必須盡一切機會多多學習、掌握,未來的走勢已無跡可循,他沒有作弊器可以開外掛,只能靠自己的才智從頭打拼。
“大人。”穆羽策馬馳到了他的身邊,楊浩讚道:“禁軍訓練有素,千萬人如同一人,行進如一座移動的鋼鐵城池,果然了得。”
“是啊!”穆羽的目光從洪流般向前湧進的隊伍中掠過,小聲問道:“大人,咱們如果據有西北之地,那有朝一日……會與他們發生戰爭麼?”
“希望沒有,如果有,應該也是打打和和……”楊浩輕輕一嘆道:“如非得已,我不想和他們發生戰爭。君要臣死,臣選擇老死,我假死脫身,就是這個目的,可惜功敗垂成。如果以後……君逼臣死……”
“那大人怎麼樣?”
楊浩沉默片刻,啟齒一笑:“那臣不得不把君……先弄死!”
穆羽聽得意氣飛揚,握緊腰間兵刃,漲紅著臉蛋振聲道:“小羽誓死追隨大人!”
前方忽有一騎迎面馳來,楊浩忙道:“噤聲。”
那匹駿馬上的騎士背上插了一面三角形的紅旗,策馬而馳,小旗迎風獵獵,一見他背上紅旗,所經之處士兵們紛紛讓路,那匹馬就如乘風破浪一般犁開禁軍的鋼鐵洪流,一直奔到趙光義帥字旗下這才扳鞍下馬,急步前行,單膝點地稟道:“報,前方有一路唐軍正馳援而來。”
趙光義一勒戰馬,沉聲問道:“來者何人?有多少兵馬?”
那探馬稟道:“帥旗上一個杜字,再觀其來路,應是來自抹陵關的天德軍都虞候杜真所部,所部皆步卒,約萬餘人。”
趙光義仰天大笑:“只有一萬兵馬,也敢前來送死?哈哈哈,傳令三軍快速前進,給本王輾平了他們!”
“千歲且慢。”
禁軍都指揮使陸葉瀾急忙阻止欲搖旗下令的號兵,馳到趙光義身前道:“王爺,我軍剛剛強行渡江,軍士雖勇,然體力不無疲憊,雖是以多戰少,若是硬戰,折損恐也不小。如今秣陵關趕來馳援的唐軍不過一萬多人,就敢迎著我大軍疾奔而來,顯然他們只知道採石磯有失,卻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過江,更未料到我們未做休整便已上路,如今險和他們迎面碰上。即然如此,何必硬拼,咱們不如稍退一步,預作埋伏,殺他個措手不及,即可減少我軍傷亡,又可聚而殲之,免得他們見勢不妙四處逃散,再要追殲又費手腳。”
“唔……,陸軍主所言有理。”
已經過了長江的趙光義心情已經不是那麼急迫了,而且這陸葉瀾是禁軍高階將領,正是趙光義招攬的物件,對他說的話便不能不予以重視,再說陸葉瀾的分析十分合乎情理,若能減少己方傷亡,何樂而不為?
趙光義立即下令三軍停止前進,後隊變前隊,往回奔去,採石磯以北三十多里處有一個大湖,叫慈湖,慈湖以西不遠就是長江,趙光義派伍告飛率八千步卒在往採石磯去的必經之路上等候杜真,自己與陸葉瀾各率兩萬兵馬埋伏在慈湖與長江中間狹長地段的兩頭,等著伍告飛佯敗,把杜真的兩萬人馬引進這片死地裡來。
草叢中,楊浩趴在那兒正匿隱著行蹤,忽然悉悉索索一陣響,樊秀才爬了過來。楊浩懶洋洋地向他打了聲招呼,樊若水知道他是趙光義眼中的紅人,又是引薦自己的伯樂,一見他便透著幾分親熱:“楊左使,往日裡樊某隻知宋軍訓練有素、能征慣戰,今日才知盛名不虛呀,宋國兵馬,將有謀、士有勇,唐***隊怎堪敵手?杜真只有一萬多人,千歲的五萬大軍還用打麼,就是撲上去壓也壓死了他們,千歲卻這般謹慎,這樣的軍隊不打勝仗誰打勝仗?”
楊浩對這個官迷的人品有點不恥,便淡淡笑道:“戰場上,天時、地利、人和、士氣、計謀都是影響勝負的關鍵,可不是人多就一定會打勝仗的,古往今來,以少勝多、甚至八百破十萬的戰例也不是沒有,千歲謹慎些是好的。”
樊秀才乾笑道:“左使說的是,樊某不知兵,貽笑大方了。”
楊浩淡淡一笑,他正趴得無聊,有個人說話也好,便道:“這趕來赴援的杜真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可知曉麼?他兵馬雖少,可是一聞採石磯警訊,便能不顧生死趕來赴援,也是個當機立斷的難得將才了。”
樊若水道:“在下在採石磯住了三年,對附近的駐軍和將領倒也瞭解一些。秣陵關的守將有兩位,一個叫鄭彥華,是秣陵關的主帥,官至節度使,足智多謀,是個儒將,在他麾下有一支一萬多人的水師。另一個就是杜真,官居都虞候,是鄭彥華手下第一大將,悍勇善戰,鄭彥華把他派來,顯然也是明白採石磯一旦失陷,他的秣陵關便也守不住了。可是他既兵出兵來援又能如何呢?”
楊浩感慨地嘆道:“是啊,這世上雖然有些事情已經變了,但是有些事卻不是一個人就能左右、就能影響的,該來的它終究還是要來,唐國的命運,已經是註定了的。”
樊若水不知他這樣古怪的感慨據何而來,聽得一頭霧水,只是陪笑稱聲。
楊浩換了個姿勢,隨口問道:“樊先生家裡還有什麼人?”
樊浩水嘆息道:“父母雙親、妻子兒女俱在,唉,這三年來,樊某舍家棄業,離開雙親和妻兒,在這採石磯上結廬而居,真的是愧對了他們,幸得左使引薦,晉王青睞,樊某終有出頭之日,來日可以好生孝敬父母、善待妻兒。”
楊浩調侃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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