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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赴東京(3/3)

作者:月關
文治武,並沒有錯,而且這種政治模式正是現代發達國家最常見的政治模式,這位官家的方向並沒有錯,只是……如果不是矯枉過正,控制軍隊的方法更加先進、合理一些,宋的國運應該會更長久吧。

楊浩並不相信以中原人的文化底蘊和地理形勢,出一個明君,想一個萬全之策,從此一個封建王朝就能國運昌隆,千秋萬秋。但是他現在是一個宋人,總是盼著自己所處的國家能更加強大、更加強久一些。

思緒飄移了一陣,他的目光又落到密札上,被兩樁佚聞吸引住了。其中一件事,記得是當今皇上趙匡胤和當朝宰相趙普趙相公同遊於京城,官家行至朱雀門時,忽然指著城門上的“朱雀之門”四個大字問趙普:“朱雀之後,為何要加一個之字?”

趙相公道:“之者,吟助語氣之詞。”

趙匡胤便嘲弄地一笑,說道:“之乎者也,助得甚事!”弄得趙相公尷尬不已。

這樁事記得有鼻子有眼,據說是當時侍候近前的小黃門當作笑話傳揚開的。看到這裡,楊浩心中不覺一動,以此分析,恐怕這位大力提倡文治的開國皇帝,骨子裡其實是看不起文人的,只不過他深知武人掌權之害,不得不借重文人來壓制,然而這並不能抵消這位倚仗武力一統六合的馬上皇帝對文人的輕視。

再往下看,楊浩又看到一樁有關武人的趣事。虎捷左廂都虞侯、領利州觀察使党進,驍勇善戰,但目不識丁,朝中臣子出征上任之前都要上朝向皇帝辭行,官家知道這位愛將不識字,特意免了他的致辭,可他卻不同意,他的幕僚只好把致詞寫在朝笏上叫他背熟。

不料,這位黨大將軍上朝後,一時緊張,背好的詞兒忘個精光,便跪在官家面前,瞪著一雙大眼一言不發,看得官家和滿朝文武莫名其妙。吭哧憋肚半晌,黨大將軍突然想了一句詞兒,大聲說道:“臣聞上古民風淳樸,請陛下多多保重。”

這兩句詞兒風牛馬不相及,完全毫不相干,他一說出來,滿朝文武笑得前仰後合,整個朝堂的威儀一掃而空,就連官家也笑得打跌,幾乎從龍椅上掉下來,可是官家並未怪他失義,相反,因為愛他直樸,反而更加寵信,如今因戰功彪炳,已官至彰信軍節度使兼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

彰信軍節度使是虛職,這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卻是實差。侍衛馬步軍,那是皇帝的侍衛親軍,分為侍衛馬軍和侍衛步軍,党進兼此雙職,那就是說,整個京城的侍衛司全都交給了他,這在一向忌憚武將掌兵權,喜歡搞分權制衡的趙官家來說,可是一樁異數。

這位官家,到底喜歡文官還是武將,喜歡什麼樣的文官、什麼樣的武將?

楊浩反覆思量,唇邊漸漸露出一絲會意的微笑。

“大人,汴梁城到了。”車廂外忽然傳來穆羽的稟告聲,姆依可被驚醒,一咕嚕爬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睡著了,身上還披著一條毯子,不禁向楊浩靦顏一笑。

楊浩將手中密札盡皆交付於她,吩咐道:“馬上燒掉。”

然後向車廂外揚聲說道:“進城,尋一處館驛先行住下。”

大街上,兩個身著裘衣、身姿曼妙的女子堪堪行過,望著已經駛過去的車子,其中一個少女不禁“噫”了一聲,站住腳步。

“小姐,怎麼了?”

旁邊少女駐足問道,這少女頭髮挽了一個嫵媚俏皮的墜馬髻,穿一襲淡黃裘袍,袍下露出一截緞面窄腳褲筒兒,身材嬌小,一張稚嫩的娃娃臉兒,看起來彷彿只有十三四歲年紀,可是那眸波一動,風情冶豔,卻絕不是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風情了。

“喔,沒甚麼,只是新春之季,百業俱歇,還能看到自西北遠道而來的車子,一時有些好奇。”另一個少女長身玉立,一張清秀的臉蛋,眉如細黛,長睫彎彎,眼似晶珠,神韻清雅水嫩因為天氣寒冷,白玉雕成的潤澤頰膚微微凍出兩抹紅暈,更顯得嬌靨如桃。

這少女看著比那娃娃臉的女子似乎長了幾歲,可是眉正眸清,反不及那似乎比她小著幾歲的少女風情萬種,冶豔撩人。這女子正是摺子渝,中原道路因與西北地區道路路況不同,所以所造車輛稍有差別,她見了那輛車輪寬廣、車體極為堅固結實的馬車,便認得是來自西北,卻不知車中坐的正是她又恨又愛、難以忘卻的負心郎楊浩。

輕輕搖搖頭,摺子渝便道:“娃娃,我們走吧。”說完當先舉步行動,那叫娃娃的少女隨在她的身旁,一路行去,步履輕盈,彷彿能作掌上舞,步姿身態,卻從骨子裡透出一股妖嬈味道,不知招引了多少蜂蝶的目光……

馬車轆轆進城,傳來一聲聲賀歲迎春的爆竹聲。春節已經過了,文武百官都放了七天的長假,就連官家也歇朝休息,與民同樂。如今剛剛初六,東京城仍是洋溢著一片新春氣象。

暗置的暖爐罩兒被掀開,一封封密札被投進去,姆依可抬起頭來,興奮地問道:“老爺,開封府是個什麼樣兒,我想出去看看。”

楊浩呵呵笑道:“看把你開心的,先尋個地方入住吧,一路車馬,實在乏了,找個宿處,先沐浴休息一下再說,明天,老爺我帶你好好逛逛東京城。”

“好!”姆依可雀躍道“那今天老爺要去見皇帝了嗎?”

楊浩笑道:“現在不成,新春佳節,官家正在歇息,我得等到初八皇帝上朝才成。”

他的目光慢慢變得深沉起來:“不過,今天入城,我的確是要去……拜見一個人。”

火光映著姆依可清秀的臉龐,就像一隻紅蘋果,她好奇地問道:“老爺在開封府有熟人嗎?”

楊浩黯然一笑,沉默半晌,才輕輕地道:“我跟他……素未謀面,不過……我跟他的兒子卻是很熟……”

楊浩想起羅克敵,心中便是一嘆,卻不知宮中過年過的正開心的趙大官家,此時正為了他楊浩大發雷霆,因為……蘆嶺州知府張繼祖的奏表已然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呈報進了京城。

參與“倒程”的人中,李光岑、木恩等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草原豪傑;柯鎮惡、穆清漩祖上雖曾做過大唐的官兒,卻因年代久遠,對官場中事並不甚瞭解。而且,他們祖上做官的時候,那時的大唐皇帝正是任由藩鎮蹂躪的窩囊廢,縱然他們瞭解官場中事也難揣測帝王心思;至於林朋羽、秦江等一眾讀書人,他們原在北漢,見過的最大的官兒也只是北漢小國的縣太爺罷了,哪裡懂得雄才大略的當世霸主的一世英主大宋太祖是如何不容侵犯?

奏表一到,展開匆匆一覽,正與家人飲宴歡笑的趙匡胤便拍案大怒,將手中一隻玉盞都擲得粉碎。

張繼祖在奏表中向皇帝痛陳了程德玄觸犯眾怒,民心盡失,為保蘆州及數萬百姓安危計,他不得已而拘押了程德玄,以安撫軍心,使之卻敵的前因後果和所有罪名,言辭之間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臨危不亂、平息事態、卻退強敵,力挽狂瀾的表現大大誇獎了一番,但是慮及南衙之威,他為自己還留了一著後手,把這次軍士譁變,是蘆州官吏有意煽動,意在擠兌程德玄下臺的意思透露了出來。

蘆州官吏難為程德玄,其意何在?以趙匡胤的睿智,一想便知,怎能不怒?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飄櫓,趙匡胤此番大怒,楊浩又將如何?

一見爹爹莫名大怒,趙德昭、趙德芳兩個皇子慌忙立起,不敢出言相勸,只將眼睛去看皇后宋氏,希望她能解勸一番。趙匡胤是歷朝皇帝中少見的幾個不喜沉迷女色的皇帝,對皇后很重情意,他的結髮妻子賀氏在他還沒當皇帝的時候就已死去,趙匡胤懷念亡妻,做了皇帝之後追封為皇后。第二任皇后王氏只入宮四年就病故了,趙匡胤悲痛欲絕,鰥居4年以示懷念。及至如今這位皇后宋氏,今年剛剛二十歲,比皇子趙德昭還小一歲,雖甚得趙匡胤寵愛,卻從不恃寵而驕。

她見皇帝看了一封奏表便勃然大怒,知道必是為的國事,不便動問以免有干政之嫌,只是溫言軟語地解勸道:“官家是一國之主,擁有四海,身系萬民,還當以龍體為重,切勿氣怒傷身。若有什麼為難事,不妨召朝中大臣好生商議一下。”

趙匡胤怒不可遏,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朕以至誠待人,這些奸佞卻是各懷異心。蘆州楊浩,小小一介知府,根基如浮萍一般,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機心。”

但凡父親,總是對女兒慈祥一些,所以趙匡胤大怒,兩個皇子都嚇得站立一旁,永慶公主卻依然端坐在那兒,對父親摔碎了酒杯不以為然,她冷哼一聲道:“一家人好端端地在一起吃酒,爹爹一怒,便這般煞風景。蘆州楊浩,蘆州楊浩,前兩日還聽爹爹誇獎他不學而有術,能在強藩環伺之下立足,大有本領,今日便成了不是了?”

“永慶!”皇后連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做聲。宋氏知道自己這位夫君的毛病,輕易不發火,一旦火氣上來,氣頭兒可是不管不顧的。曾經有位大臣因為一點小事非要夫君堵住宮門不走,非要皇帝馬上接見,結果官家一聽只是芝麻綠豆大的一點小事,氣惱之下使玉斧劈下那官兒兩顆門牙,事後氣消了又放下架子去示好求饒。這樣的驢脾氣,在他氣頭上還是不要撩撥他的好。

果然,趙匡胤一聽更是大怒,抬腿一腳,便將那酒席踢飛了去,怒聲道:“你個女兒家懂什麼?那楊浩假作乖巧,赴京上任,卻指使部屬,栽髒陷害,驅你爹爹所遣的官吏,真是狗膽包天,難道他以為蘆州已是他楊浩的天下嗎?”

永慶公主正伸手去挾菜,不想案几被爹爹一腳踢飛,永慶公主大怒而起,把筷子往地上狠狠一扔,只說了一句話,便噎得趙官家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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