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草木皆兵計劃(上)
劉安世望著梁燾,伸出四根指頭問:“去年一年,陝西一路換了幾位知州?”
梁燾望著劉安世伸出的指頭,回答:“陝西一路去年換了四個安撫使,不說別的,僅僅環慶路上,去年一年就死了兩個知州,六名因兵事獲罪。僅僅慶州一地:前任知慶州是李清臣,康識是今年第二任,趙興就是今年裡的第三任……我記得那康識剛才也被罷官了。”
劉安世笑了:“慶州,焉知不是死地?趙離人升得快,豈知他不會死在慶州。”
梁燾一想,也對啊,他立刻換上笑容:“還是‘殿上虎’深謀遠慮,走,我與你去和樂樓喝兩盅預作慶祝。”
朝廷的詔書沿著軍情通道很快送到環慶路——嗯,現在趙興的官職表述為:寶文閣學士、守環慶路緣邊招討安撫使、除慶陽節度使(知州)、行慶陽團練使、朝奉大夫、宣正郎。
趙興把玩著手上的銀綬,有點得意洋洋:“俺總算會正確表達官銜了,是吧?俺的順序對吧?讓我數數,一二……六,六份官職,這意味著我可以拿六份薪水,美得很。”
万俟詠這時已經趕到了慶州,他附和說:“如此一來,蘇門七學士中,除黃庭堅、張耒(lěi)外,唯獨大人升的最快。”
趙興欣賞著手中的官印,頻頻點頭:“這五品官就是好,連官印都是銀的,我總算告別了銅綬。”
“不止這些”,万俟詠說:“大人今後的官袍就是朱紫衣,從此不用穿綠袍了。而且大人的長子可以恩蔭,連進士都不用考,現成的一個官。”
帥範小心的說:“但大人此舉,未免有挾持朝廷的意思,如果做不出成績,我怕朝廷的處罰更重。”
趙興點頭:“雅言先生(万俟詠)趕緊寫一道謝表——給官家不是給聖人的謝表,感謝官家的封賞。還有,立即召集各鎮、砦頭領來慶州開會,子連,你趕緊動身,去把朝廷的那50萬貫運回來。”
兩人正答應,吳慶舉著一份表章,一路上高喊著闖了進來:“急報,緊急軍報。”
趙興跳了起來,急問道:“戰況如何?”
吳慶回答:“大勝!鄜延路殿帥折可適統兵八千九百餘人入生界,討蕩韋州監軍司賊眾,斬首七十級,生禽(擒)四人,獲馬、牛、羊、駱駝等凡二千一百三十餘口。”
“大勝?!”趙興納悶的尋求確認:“你說的是大勝嗎?我記得前不久的軍報是:西夏軍攻破我安定堡,拆毀增子、土門兩堡。殺生民五千餘人,擄去丁口三千四百一十二人。你確信這是一場大勝——斬首七十級,生禽(擒)四人的大勝?”
吳慶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招討,我們擊退了西夏軍,這難道不是大勝嗎?還斬首七十級!”
客軍跨境作戰,戰功是翻倍的,斬首七十級意味著折克適帶領九千雄兵追上了西夏人撤退的尾巴,殺了對方三十五個人。趙興嘴裡砸吧著這個戰績,轉向帥範,喃喃的說:“我們還能承受幾次這樣的勝利?”
帥範黯然的垂下眼睛:“我軍全是步兵,追的緊了,恐怕西夏人的騎兵回頭一擊,反而惹來大敗。現在能追上一個尾巴,震懾一下西夏人,已經是不錯了,招討大人何必苛責。”
趙興茫然的搖著頭,自言自語:“我們被殺了五千餘人,擄去三千人,出動了九千大軍,斬殺了跑的慢的三十五個西夏廢柴,活捉了四個走路沒有方向感的西夏白痴——這算大勝嗎?”
帥範頻頻向趙興使眼色,吳慶不解的反問:“大人,近年來我們月月與西夏交手,大多數州縣都恐懼西夏兵,夏人來了都採取堅守不出的手段,坐看西夏人與城下來往,這是近年來首次出戰,折殿帥敢開城出擊,這是何等的勇氣?”
趙興看到帥範的動作,恍然大悟,他連忙換上笑臉,連聲說:“是勝利!來,吳慶,你報了喜訊,有賞……”
趙興在懷裡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一副小巧玲瓏的紫金單筒望遠鏡,隨手遞給吳慶,口稱:“身為斥候,最重要的是看得遠,這副千里眼送給你,可以讓你看得更遠。”
紫金殼的小望遠鏡,這副望遠鏡趙興經常把玩,磨得光光亮亮,吳慶接到手裡已經暈了,喃喃說:“金的,好多錢……大人不愧是……這賞賜,恐怕小的受不起。”
趙興假意沒聽到對方的嘮叨,追問:“章經略與範京兆什麼時候回來?”
吳慶答:“範京兆範大人已經從定邊軍迴轉,章經略要去環州,還有一陣子。”
環慶路屬於“鎮州”,這樣的邊防州要時刻保留一個人坐鎮州衙。按約定,章楶領兵在外的時候,趙興坐鎮州衙全盤負責環慶路的文武事宜。趙興原本不希望章楶這位六十五歲的老人奔波在外,風餐露宿的辛苦,但章楶以趙興新來,不熟悉軍務,並且趙興的長項並不在軍事上為由,堅持帶兵出外征戰,獨留趙興在府衙。
趙興心裡很急,西夏人乘春耕時分出兵,這樣一來整個環慶路一年的收成全毀了。百姓渡不過這個災荒,他今年的精力將浪費在賑災上,更別提備戰了。
“州衙的情況怎麼樣?”趙興揮手示意吳慶退下,但吳慶剛抬腳又被趙興叫住,他扭臉詢問万俟詠。
万俟詠回答的頗為得意:“衙役們都很配合,說起來,他們都聽說大人帶著一支鎧甲齊全的家兵隊進入慶州,有好事者一打聽,發現大人以前的政績,都對大人深表敬仰,目前那些孩子們陸續也到達了。小吏們很配合,就等大人出手,解救慶州。”
趙興一指吳慶說:“給他一支軍令,讓他去延邊懷威寨、威邊寨、勝羌寨,召集這三個寨的寨長立刻來我這裡,對了,讓他們趕著大車來。”
帥範跳了起來,抱拳說:“我跟他同走一趟,沿途勘查一下地形。”
趙興一拍腦門說:“我記得夢溪先生曾經制作了木雕的《天下州縣圖》,杭州有幾個喜歡玩泥巴的孩子曾用沙土仿製過,那幾個孩子到了嗎?讓他們跟你們去,告訴他們,沿路要仔細觀察,回來後,給我製作一幅地形沙盤。”
帥範做了個揖,帶著吳慶匆匆而去,趙興又吩咐万俟詠:“雅言兄,你近日操勞一下,把慶州百官的職份田全部收回來,都種上我帶來的麻薯種子,還有,讓密州繼續往這裡運麻薯苗,儘量在今年內播種三十萬畝,明年要播種三百萬畝。”
万俟詠歎著氣。說:“麻薯也不是便宜的東西,從密州那裡千里迢迢運來環慶,都快趕上金子價了……”
趙興感慨:“從資料上看:打草谷真是項投資小、風險小、利潤大的買賣,難怪西夏人、契丹人樂此不疲!”
万俟詠正色回答:“大人,帥範剛才的提醒是對的,氣可鼓不可洩,積小勝為大勝。大人啊,敢出寨而站,已經是不易了!大人不可再加指責!”
趙興慢慢點頭,万俟詠那頭髮感慨歸感慨,手腳很快,等他出了府衙,立刻召集衙役行動起來。帥範、吳慶帶著臨邊山寨的寨主趕到慶州時,慶州附近農田裡已經到處是耕作的百姓,連婦女兒童也動員起來,揮汗如雨的在田地裡勞作。
懷威寨、威邊寨、勝羌寨三位寨主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每隔幾塊田地都有一個騎馬的兒童來回賓士,偶爾他還跳下馬來,鑽進田裡訓斥幾聲,手把手的栽種幾棵麻薯的薯苗,那些被訓的農民一臉憨憨的笑,到沒有什麼不耐煩的表情。
這三位寨主趕到府衙的時候,趙興正在召集商人開會,帥範隨便慣了,也沒在外面等候,直接帶著三位寨主闖進了會議室。
幸好會上也沒在討論什麼,趙興正在跟商人們拉家常,見到帥范進來,他抬了抬手說:“且坐下。”
三位寨主進來的時候,正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發言,這人叫馮從義,當年王韶“開拓河湟,建鎮洮軍”時,也採取了今日趙興採取的手段——“招置商賈以實其地”,他用公款借給商人銀錢,“令出息以佐軍需”,讓商人們自己運作以增加軍費——按現在的話就是軍隊走私。
當時,這個京城裡來的馮從義“所請數十萬”款項,不到一年,“償公給私,裕然有餘”,沒有一分錢欠款,從此他也就留在本地,找當地人結婚,生孩子建立家業。
帥範只聽見馮從義拍著胸脯說:“老夫的兒子馮寧曾在路上見到過招討大人,哈哈,老夫常年從揚州進貨,也約略聽到過大人生財的手段……什麼話也不說了。大人既然來到這慶州,需要用錢的地方儘管開口……咦籲兮,當年熙寧開邊的時候,王大人曾在此地留下百餘名商人,如今剩下的不多了,老夫現在只看見了二三十位熟人,其餘的或者回鄉,或者故去,或者被夏人擄去,想起來令人吁噓。”
“王大人當初做得對”,趙興笑容滿面的說:“戰爭,拼的就是物資。陝西一地貧瘠,若沒有諸位商人鼎力相助,這戰爭也打不下去。
馮老先生既然知道我的底細,我想諸位商人也或多或少有所瞭解。我從杭州、揚州、密州一帶招來了一千餘名工匠,按約定他們將服役三年,當然,諸位如果能將他們留在此地落地生根,我也不反對。
各位也知道,我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多的工匠,況且本人官身在此,也不好與民爭利。這樣吧,回頭我的掌書記那裡有一份名單表格,記錄了工匠們的特長,諸位若有心開作坊,可以去與那些工匠簽訂兩到三年的僱傭合同——我把他們的僱傭合同轉讓給你們。這三年裡,這些師傅負責給你們培訓學徒,所以工錢是高了點,但我也不虧你們,因為他們生產出來的東西,頭三年都由官府包購。
比如,我手頭有一種風力的水車。陝西這裡風大,這種水車可以利用風力將水提升到高地,澆灌田地。逢到雨季或冬季,農田不灌溉的時候,這種風力水車也不會閒著,它可以改裝成磨坊、榨油坊……等等。現在我手頭會製造安裝風力水車的工匠,一共有十個人,我打算在你們當中選擇三家,同時開三座坊場,便於大量生產風車。
各位的坊場開辦的頭三年,我環慶官府定額採購,利用朝廷補貼的錢購買這些風力水車,給慶州百姓建磨坊與小水壩——我也不客氣了,因為提供圖紙的是我,提供工匠的也是我,所以這些圖紙有兩種辦法處理:一種是一次買斷。你掏一筆錢把圖紙買下,而後僱傭我的工匠——必須我定的價錢僱傭工匠,這薪水稍高了點,由你們給他發。等三年任滿,工匠願意離開,你們不得阻攔。至於如何籠絡住工匠,那是你們的事,我就不多說了。
另一種辦法是你們無需掏錢,只管生產,但是官府採購的時候會半價採購,沒有支付的那部分圖紙錢就由官府支付,所以官府採購時只掏半價,直到圖紙錢付清才恢復原價——這種方法適合本小的商人,也算是官府的一種德政。等圖紙的錢抵償乾淨,作坊歸你,圖紙歸你,官府繼續採購。
需要說明的是,這些工匠,官府也會給他們一份補償。這你們就無需干涉了。他們肯來到這戰火橫飛之地,一方面是看我的面子,另一方面是因為薪水高。所以別看你們給的薪水高,但你們負擔的那份只是一半薪酬,而另一半由官府補貼。工匠們三年期間保證教會你們的徒工,但他們一旦離開,絕不會在環慶路停留,所以你們無須擔心他們會在當地開場,撬你們的牆角——這一點是官府作保的。”
馮從義眼也不眨的強先說:“大人,除了風車還有什麼,我們能不能獨家買斷一份圖紙,不許別家生產。”
趙興自顧自地說下去:“除了風車圖紙,我還有一種拉絲機、鉗床……其他的我就不細說了,拉絲機可以把鐵器拉成細絲,用於編織唐貔甲,還可以用在珠寶上,將金銀拉成細絲——可是寶貝。
至於鉗床,那是製作弓箭的東西,說到這裡,我再補充一句:凡是可以當做軍用的機械,一律要接受軍隊管制,這些坊場出售多少貨物,官府不干涉,但出售給誰,官府要進行審查。
馮老剛才問的問題,我可以這樣回答:獨家購買圖紙是不行的,一是因為官府採購的量大,一家作坊可能滿足不了採購量;二是因為我這一任官只任期三年,三年後,你們也償還了我的圖紙錢。下一任官員來了,若繼續由官府購買軍資的話,你們總得給人家貨比三家的機會吧。所以三家生產一個物事,至少三家。每樣圖紙,我都要賣三份,不夠數的,我會找其他地方的商人,比如鄜延路商人,補上缺額。
你們放心,我待過三個州,認識的商人不下一萬,只要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