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去了,此刻最多有五千人。”
“聽說你們吃不上飯了”,趙興又問。
“糧價漲得厲害,原先十文錢可買到一斗(5.92公斤)麥子或5升(2.96公斤)粳米,現在要買一斗麥子需要十五文。過去遇到這種情況,軍漢們都去捕點魚蝦充飢,可如今全調走了,讓軍漢們怎麼活?”
趙興摸著下巴,說:“好吧,這事既然由我而起,我就給你們一條活路吧……”
趙興指著那軍營的院牆,繼續說:“看見那砌牆的石頭了嗎,我就讓你們用石頭來換錢,一百換一。無論男女老幼,背來一百斤石頭,我送他一斤銅錢,買下他帶來的石頭。”
那都頭大喜,趙興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好意思,他看看張用,問:“我是不是出的價錢太便宜了,這樣吧,我再加點,一百斤換一貫,也就是四斤銅錢,這種石頭我只要大,至少要比拳頭大,小塊的不要,回頭我的官家會在我的新屋門前放桿秤,稱多少石頭給多少錢,石頭都卸在那兒,正好用這石料蓋院牆。”
都頭感激的都快哭出來了,善人啊。拿石頭換銅錢,即使三五歲的娃娃,口袋裡也能裝兩塊石頭回來,怎麼也得有一兩斤吧,換上十文銅錢,那不給一家人掙夠了一天的口糧。
張用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他直拽趙興的袖子,趙興笑的很慈祥,他問張用:“要不,你也來湊一腳?”
張用一甩袖子:“我不陪你瘋,你有錢燒得慌。”
鄧御夫看到趙興的目光轉向他,他是下屬,不好拒絕,只好勉為其難的說:“離人還沒有跟我說我的月俸銀是多少,好吧,反正我家裡還不指望這份月俸,我就拿當月的月俸,陪離人買些石頭。”
趙興點點頭,吩咐:“從義,你給他們登記一下,給出個信函——密州碼頭上有一艘糧船,我給他們寫一封信,讓他們以十文一斗的價錢賒糧,叫他們出幾個能動彈的人,官衙給出馬車,讓他們先去碼頭拉點糧食充飢,這些錢回頭從石頭錢里扣除……記住,分發時一定做好記錄,每家拿多少,該折多少現錢,都讓他們簽字畫押。”
鄧御夫雖然被趙興的斤斤計較弄得很煩,但他還是挑起大拇指讚賞:“離人花錢買一堆不中用的石頭,已經是給他們一條活路了,再肯虧一半的錢向他們賣糧……我自然要一一登記好,決不讓離人虧太多。”
“不虧”,趙興含笑說。
鄧御夫當時沒有聽懂這話,他只顧著詢問那位都頭團練中識字的人,並要求將他們組織起來,幫他整理文書,此外,還要去張用那裡把名冊拿過來,亂哄哄吵鬧當中,趙興拉著張用繼續往後面走去,後面是校場,沿途,趙興不時的竄進別人家裡,隨意的揭開別人的鍋蓋,看看鍋裡煮的什麼,好在他一身官服,否則這宗失禮行為準備被人拿刀砍了出來。
張用沒陪他鬧,他甚至一直沒下馬,騎在高頭大馬上顧盼自雄,身後十幾名花胳膊不停的鼓起他們的胳膊,向好奇的兒童展示自己的“昂貴衣服”。
不得不說,張用身為武官,雖然做到了五品,但仍然帶有濃濃的市井味道。他不喜歡喝茶飲酒,吟詩作對,就喜歡領一隊花胳膊招搖過市。當然,也正是因為他一身的市井味,才與趙興這個下屬沒規沒矩的胡鬧。
趙興從附近一家人中竄出來時,這廝正靠在一家的影壁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他身後的影壁畫了一幅畫,是一副《蹴鞠圖》,趙興斜眼望向對方,正準備嘲笑幾句,猛然間看清影壁上的畫像,他面色一變,竄到張用身邊,低喝:“休得胡鬧,快離開牆。”
張用回身望了望影壁,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抬起手按在影壁上,問:“怎麼了?”
趙興壓低了嗓子,斥責:“你看看,影壁上畫的什麼人?”
張用哈哈一笑:“考我啊?我還不知道是誰?”
他一手拍拍影壁上一個人物的臉,指頭搓在那個人物的鼻尖說:“這個穿黑衣束白腰帶的是太祖,他正傳球……”張用接著把指頭挪到另一個人的鼻尖,繼續說:“這位穿白袍系黑帶的是太宗。旁邊這個伸腳打算從太祖那裡搶球的,是趙普,另外這三個人……”
趙興心驚肉跳的看著張用把指頭在幾個人的鼻尖滑來滑去,一個個點名道姓:“這是楚昭輔、這廝是党進、這兒石守信,都是宋朝開國的功勳,他們都喜歡踢球。”
趙興差點脫口而出——跟我沒關係,我是無辜的!但他張了張嘴,發現幾位花胳膊絲毫不在意張用的行為,其中一位花胳膊正把他那錦繡斑斕的胳膊撐在太宗畫像的鼻尖,而遠處的鄧御夫望了這裡一眼,又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繼續整理文書,登記人員……趙興徹底無語了。
這是一個什麼情景,平日需仰視才見的帝王將相,以普通市民悠閒的神態踢球,而他手下的大臣竟然敢伸腳衝太祖腳下踹去……更讓人驚訝的是,民間居然把這幅畫像畫在影壁上。
趙興可是知道,曾經有人用一張印有後清太祖畫像的報紙擦屁股,而被滿門抄斬的。宋代居然敢拍著太祖畫像的鼻子說話,這是怎樣的大膽?或者說,這是怎樣的寬容?
忍了半天,趙興鼓足了勇氣,決定把事情徹底弄個明白,他小心的說:“難道,你拍著太祖的畫像……不覺得是種冒犯?”
“這有什麼?”張用看趙興像看外星人:“蹴鞠乃軍中之戲,百姓人家也常以為樂,這畫像在軍中常有……什麼,難道你沒用過畫有這畫像的盤子?……那瓷瓶呢,你家擺得瓷瓶上都畫得什麼?”
趙興現在徹底無語了。
團練們的動作很快,鄧御夫這裡剛登記完,他們已經推舉出幾名健壯的婦女,跟隨幾名花胳膊前去團練使官衙取馬車,馬車不夠,則從附近租借,其餘家中還有餘糧的團練則將家中最後一點糧一鍋煮了,吃飽後就帶著各種包裹,向安丘進發,不一會,整個五千人的營地只剩下一些走不動路的老頭老太太和吃奶的孩子。
這訊息傳的很快,等到趙興趕回家時,連王子韶都知道了,他緊忙召喚趙興前去質詢,判官索問道也在場,他陰著一張臉,注視著趙興,好似要活吞後者一樣。
“離人,你做什麼,有錢也不能這樣花”,王子韶不滿的斥責:“五千人啊,這可是五千軍眷,你說你一下子養五千人,這個官你是真不想當了?”
索問道哼了一聲:“拿錢買石頭,真虧你想得出來。”
趙興笑的很憨厚,他沉思的回答:“不錯,是拿錢買石頭,我家正在修院子……”
“修院子不是有——我看你純粹是……”索問道憤怒的站了起來。
王子韶伸手想拉索問道,手伸到半空停住了,他看到趙興笑眯眯的拿出一塊石頭,那塊石頭正是此次時間的罪魁。
石頭長的很醜,醜陋的石皮皺皺巴巴的,索問道露出鄙視的目光,王子韶伸在半空中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滿腹的慘不忍睹的傷心,接著他聽到下面噹的一聲,卻見趙興不知什麼時候從腰裡摸出一把榔頭來,正用榔頭敲那塊石頭。
“你這廝,竟然帶著榔頭來本官官衙”,這會連王子韶都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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