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罪魁禍首
“去吧”,趙興猶豫半天,還是答應了廖小小的要求。
看著趙興為難的樣子,廖小小閃動著目光,狡黠的說:“要去得選個好日子,比如官人哪天去做公事——眾目睽睽之下,人都知道官人在做啥事,妾身才好悄悄去。”
趙興板起臉:“呂惠卿是個有縫就鑽的蒼蠅,他若打聽我的事……”
廖小小回答的很快:“我自會說官人完全不知道此事,既不知道我與他有交情,也不知道我去拜訪他的事。”
趙興撇撇嘴:“呂惠卿向人提要求的時候,從不在意別人的為難,你越為難他越視而不見,你心裡可要有準備,他或許會要求你做什麼事,這事……”
廖小小連忙端過一杯香茶,雙手奉上:“官人放心,妾身此身託付給官人,必不會替官人惹禍的。呂相但有所求,妾身酌情,或接受,或斷然拒絕,定不會危害咱家。”
惹禍,趙興惹的禍還少嗎?他只是不想人知道自己和臭名昭著的呂惠卿發生過接觸,那個人,趙興聽到這個名字就想嘔吐,更不要說允許對方日日來身邊騷擾。
廖小小察覺趙興的不快,她身子貼上趙興,軟聲嬌語的向趙興解釋自己與呂惠卿相識的那段經歷。這妮子熟悉男人的心理,不一會,便撩撥的趙興獸血沸騰,完全沒聽到對方在說什麼……嗯嗯,當他準備展開零距離接觸時,沒想到程爽來報告,張用這廝帶著家眷來串門了。
張用不僅帶著家眷,還帶來幾位軍漢,軍漢們抬著四隻大而沉重的筐子,走的氣喘吁吁,才一進房子就迫不及待的將筐子放在地上,落地時,筐子裡發出金屬的脆響。
“你不會帶著鍋碗瓢盆,來我這尋飯吃吧?”趙興奉上香茶,調侃道。
張用呲的一聲,答:“你這房子與我一牆之隔,我要來吃飯還用帶碗嗎,直接把那堵牆拆出個門來。我一家老小來你這裡打飯,你還能缺了我的吃食?……喏,這是你這幾個月的薪水,你不會連薪水都不要了吧?”
廖小小趕忙站起,迎接張用的妻子徐氏。徐氏也是一個小戶人家,沒那麼多講究,拉著廖小小的手,親熱的聊起了汴京城的記憶。兩人說起汴京城現在的熱鬧,禁不住有點悵悵然:“汴京美景,不知何日再見。”
趙興圍著那幾個裝錢筐轉了一圈,好奇的問:“竟有這麼多?我不是聽說只有十五貫嗎?”
“十五貫,那是月俸,你還有添支、職錢、祿粟、衣賜(春冬服、冬綿),全部算在一起,才是俸祿;除此之外,還有職田、祠祿、恩賞等。另外有□人(隨從)衣糧,以及茶酒、廚料、薪炭、飼芻之給。
你是三月份授的官,俸祿從三月份算起——直秘閣一份,迪功郎一份,判官一份,你算算吧,我一分沒少你的。”
趙興那個迪功郎的官銜是階官,階官的俸祿稱為“料錢”。高階官員什麼也不幹,也有一份官俸。但迪功郎屬於“有錢沒地方領”的低階小官。這樣的官員在沒有現職時,是沒有錢的,而一旦有了職事官,等於有了領錢的地方,開始發放薪水與福利——迪功郎的月俸是八貫。
一貫銅錢約四公斤。而趙興單單是判官一職,每月的銅錢將近六十公斤,三份官職一疊加,再加上數月的累積,裝滿四隻大柳條筐……沒準張用真偷了一部分去。
看到趙興懷疑的目光,張用氣急敗壞:“想什麼呢你?別處的職田是折算成銅錢,而我密州恰好有些空地,分給你了一百頃。怎樣,我夠朋友吧?”
分給趙興的職田數目過高,這意味著“祿粟”這塊也不發米糧,直接用田地抵充了。
廖小小那邊聽到了張用的粗嗓門,趕緊打圓:“張管軍,我家官人不會種田,哧哧,你給他這些田,不如給他折點現金,他呀,眼睛裡只看到銅錢……對了,眼看快要重陽了,張管軍準備好了沒有,是打算去哪裡遊玩?”
宋代重陽節已經沒有了登高的習俗,但官宦間仍流傳著去野外舉行野餐會的習慣,廖小小這是邀請對方重陽節一起去外面舉行燒烤大餐,張用得她提醒,倒猛然想起一事。
“阿也阿也,小小姑娘這一說,我倒想起,重陽節的節賞還沒有著落,離人,你有什麼辦法?”
宋代的休假制度比唐代更為寬鬆,官吏的假期更多,僅法定的節假日就有54個,放假時間有76天之多,再加上每旬一天的“旬休”,宋代官吏每年的假期,高峰時期曾達到一百多天,少的也有九十多天。
這些節假日主要有:立春、春分、清明、立夏、立秋、七夕、重陽、立冬等節令日,均休假一天。夏至、臘日等各休假三天;春節、冬至是“宋朝黃金週”,休假七天。至於探親假、婚假、喪假等官吏們的私人假期,宋代的規定與唐代相同。
也正是從宋代開始,休假不再為官吏所獨享,被安排了工作的流刑犯和給國家服役的人,也可以在服刑或服役期間的特定時間裡放假。比如:流刑犯每十天休假一天;春節、寒食和冬至各放假三天。服役的人則可以在春節、寒食、冬至和臘日(臘月初八)各放假一天。
普通團練作為預備役士兵,重陽節雖然不放假,但有節日賞賜,即節日獎金。這筆錢由中央直接撥款,但各地官府都自己加上點,作為地方政府的關懷。張用說得就是這後一部分錢。中央發的錢叫節賜,地方發的錢叫節賞。
趙興想起此前與廖小小的商議,覺得這是個大張旗鼓看望團練的機會,他閒閒地問:“現在營中團練過的怎麼樣?”
張用一擺手:“營中唯剩下些老弱、家眷、剩員,聽說他們最近很捱了幾頓餓,我還想著回頭想個辦法,給他們捕些魚充飢?”
趙興驚問:“怎麼會這樣?快重陽節了,怎麼還有人捱餓?”
“你不知道,都作營工匠被你調去蓋房子了,軍中最強壯的被你挑去敲鼓,剩下的,但凡能喘氣,都被調去灣口修水寨,剩下的老弱婦幼無人看顧,自然吃了上頓沒下頓。再加上密州今年欠收,百姓逃亡過半,土地拋荒很多,糧產不足,而藩商年底又蜂擁而至,導致米價上漲……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家裡人口多的,自然要吃不上飯了。”
趙興想了想,答:“明天我跟你去軍營看看。”
廖小小在旁邊插嘴:“官人,眼看快要重陽了,你也該去都作營看看,我希望能在重陽搬進新屋。”
“也是,再有三兩日,孺人他們也該來了,我明天就去看看。”趙興回答。
張用好奇的插話:“離人在修什麼房子,整個都作營調過去,修了十來日還沒修完,還需十來日嗎?明兒我也去,跟你去瞧瞧……現在快開飯,都說你家的廚子好,原本我這種人沒資格上桌,現在,俺也可以吃上你家飯了,期待呀!”
“請!”趙興手一引。幾名僕人上前,抬下那筐銅錢……
第二天,鄧御夫一早便來登門拜訪,趙興拉著對方的手,邊走邊聊:“過幾日我的家眷來,會帶來我的行李。我遠赴海外期間,曾將見過的許多花草都畫了下來,還有一些當地人描述的植物形態,現在入秋了,倒不適合栽種,從義先跟著我,幫忙打點一下公文來往,這活我不熟,全靠從義了。”
鄧御夫滿口答應:“在下理會得,離人放心,我幫王知州處理過公文,定不會有紕漏。”
趙興的新居就在團練使衙門附近,這片地方是張用搞到手的,前後有幾間大瓦房,後頭是一個菜園子。張用搞到手時,或許用了點手段,強逼原主人出售,但趙興事後沒有虧待對方。
如今,那幾間大瓦房依舊保留,但四邊的院牆已經拆了,重新用大石料砌成。牆砌得很高,有約一丈左右,菜園子也平整出來,分割成四組相互連通的院落。每組院落裡都蓋了間小二樓,中央最大的院落,趙興打算入住,那棟樓已經接近完工。
四邊轉了一圈,趙興在院牆邊停住了腳步。只見院牆的石頭有許多未加雕琢,整顆嵌進水泥牆裡,而有的石頭旁邊敲平整了——估計是那些石頭的稜角太尖銳,超出了牆面。
其實,趙興並不在乎石料超出牆面,他要求在牆的外層再掛一層用石灰與粘土混合做成的原石水泥漿,把牆面抹得像鏡子一樣光滑,然後再粉刷上石灰,所以只要那些石料不是過於凸出,石匠們一般不敲它。
趙興走到石牆邊,停住腳步,用手摸著打磨出來的一塊石頭,那塊石頭顏色嫩青,石紋如刷絲,盤繞石面,或成諸物像。鄧御夫看趙興看的那麼專注,連忙解釋:“這是我密州安丘產的石頭,據說這些石頭或產於水中,或產於土裡,價頗廉。當地人都把這些石頭敲成磚形,用於建房。據說這種石頭石質堅硬,真要打磨出來,做成磚牆也是拿得出手的。”
當然拿得出手,趙興摸著石頭,笑得很開心:“這石頭外皮很醜,沒想到打磨出來煞是可愛。”
鄧御夫漫不經心的回答:“當然,不過,這石頭做一色的最好。據說安丘產的石頭有三種顏色,一種色嫩青,一種瑩白,還有一種純黑色,石紋各不相同,整堵牆用一色的石頭砌出來,更是好看。”
趙興頻頻點頭,這時,張用牽著兩匹馬從趙興家出來。張用原來騎的是一匹從女真族那裡買到的好馬,那匹馬因為飼養不得法,瘦了很多,今日他強牽了自己的馬送到了趙興的馬廄,順便換成了趙興帶來的馬,見到趙興,他還假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熟絡的招呼:“離人,該去軍營了,啊,你的掌書記也來了嗎?我少牽了一匹馬。”
不用趙興吩咐,幾個僕人已經跑出趙興院子裡,牽來了幾匹大馬,同時出現的還有三名高山武士,三名日本馬童。這三名日本馬童身材矮小,赤著腳,腰上彆著短刀,一路跟著馬跑,倒一點沒落到馬後。
張用看到日本馬僮,眼睛閃了一下,誇獎道:“真野人也。”
他的意思是說,這三名日本馬童赤著腳,縱跳如飛,奔跑的速度不必馬慢……可惜,這些馬童的地位地下,在日本也屬於需要淘汰的物種。
一群人跳上馬,張用呼喊一聲,從他的官衙裡奔來十多名“花胳膊”,在晚秋的陽光裡,他們個個赤著上身,露出了滿身的刺繡紋身。
趙興在馬上擰著身子看了一眼這群“花胳膊”,又微笑的轉向張用,用目光向對方發出詢問。
以前,他只在《水滸傳》裡看到宋代流行紋身,這種左藏龍又白虎的紋法,宋代稱“錦體”,據說有些人連面孔上都要紋上花紋,以示時髦。
“怎麼樣?這群花胳膊威風吧,我僱他們可是花了大把的錢”,張用得意的炫耀。
原來,這是宋代擺譜的一種方式,趙興隱約想起《水滸傳》裡,連續兩年蟬聯相撲冠軍的兩冠王任原出場的描寫:“那任原坐在轎上,這轎前轎後三二十對花胳膊的好漢,前遮後擁……”
“這——太醜了吧,這天氣光著膀子,是不是……?”趙興哭笑不得。
張用很享受這種炫耀,他不滿的回答:“說啥呢,要紋上這身花胳膊,可比買一套最好的錦繡衣服貴。穿啥東西,能比得上一條花胳膊呢。”
鄧御夫顯然很贊同這種觀點,他挺了挺胸,驕傲的催馬跑到“花胳膊”前方,連聲說:“那是那是,什麼衣服都沒有‘花胳膊’貴。”
“那就走吧”,趙興決定不再糾纏別人的胳膊問題,他催馬領先竄了出去,身後緊跟著張用。鄧御夫初次騎這樣的高頭大馬,顯得有點緊張,落在了後面。而那群倭人馬童與趙興的隨從也知趣的落在花胳膊後面,於是,宋代的街頭便出現這番景象:兩名身穿官服的人跑在前面,一名文人緊隨其後,在他們後面跟著一群現在代流氓、宋代小資。
等到軍營的時候,恰好是午飯時間。留守的都頭向趙興行過禮,困窘的搓著手,說:“籤判大人來的匆匆,我們也沒準備什麼好的酒食……”
趙興衝對方點點頭,馬上竄到軍營的牆角,觀察著砌牆的石頭,這堵牆也是用安丘石砌成的,趙興默默觀察片刻,又轉回到那名都頭身邊,這時,張用已與對方交談完畢,而那群花胳膊腆胸挺肚,晃著兩條花膀子,站在張用身後擺造型。
“營裡有多少人?”趙興問。
都頭苦笑了一下:“一千多人的家眷,怕得有六千人吧?”
“沒有六千人”,張用插嘴說:“灣口的水寨給的工錢厚,許多能動的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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