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吩咐門子明天鄧御夫來訪的時候直接引入書房。他便向後院走去。
才進後院,就聽見廖小小的歌聲,她很開心的擺弄著幾張紙,一見趙興,馬上貼了過來:“官人,你猜我搞到了什麼。”
趙興回答:“先等等,先把廚子給我叫上來,我今天去王子韶那裡吃飯,吃了一肚子悶氣。”
這廚子是從汴梁城僱來的,自稱是學了趙興的真傳,往往向別人自許他是趙興的親傳弟子。趙興一見對方那肥碩的臉,火就不打一處來:“符三,我今天在王知州那裡吃了蟹釀橙、酥瓊葉、雕花蜜煎,聽好了,是蟹釀橙、酥瓊葉、雕花蜜煎!你說你以前都給我吃了什麼,那都是豬食!我白白自許多知道九百年的飲食文化,今天我才知道,那不是飲食文化,是豬食文化!”
趙興這是氣急了,口不遮言,實際上他在現代接觸的只是低層次的腐敗大宴,而現在他接觸的是官僚們的腐敗宴。如果他在現代參與了層次再高一點,他就會知道,腐敗文化沒有最高,只有更高。
符三委屈的快要哭了:“大人,這蟹釀橙可不是日日都能吃上的,可花功夫了,再說,大官人也沒教過我。至於大官人教的那些,我哪樣不拿手?”
趙興恨恨的回答:“你要學的還多著呢。”頓了頓,他嘆了口氣,又補充說:“我要學的也多著呢。”
廚子抹著眼淚退下去,廖小小眼波流轉,趴在趙興耳邊,邊哈著氣邊說:“你剛說什麼,多見識了九百年飲食文化,莫非你是一隻千年老鬼?”
趙興沉思的回答:“我是!怎麼樣,你怕不怕?”
廖小小婉轉低語:“怕,你摸摸,我的心跳的很厲害,快來,吃我呀。”
趙興曖昧的嘟囔:“大白天的……”
其實,他心裡很懊惱。怎麼我跟古人說大實話,沒有一個人相信呢?
廖小小用臉輕輕的擦著趙興的鼻尖,炫耀似的又問:“你猜,我給你搞到了什麼?”
“什麼?”
廖小小奔到桌邊,抖著那幾張紙回答:“我這幾天出住內院,跟官吏們的家眷打聽了一下,打聽到幾位上官的喜好癖性,你要不要知道一下?”
趙興大馬驚道的坐在,問:“先說說我的頂頭上司王子韶。”
廖小小翻過一張紙,看著紙上的內容,評價說:“王子韶,字聖美,有大學問,且喜好與有學問的人來往。”
“這我知道,我在他府上見過鄧御夫,王知州支助他出了農書。”
“不止呢!”廖小小揮著那張紙說:“這位王子韶可是學問堪比王荊公的人啊,王荊公做字書行天下,子韶亦作字解二十卷,與安石書相違背。喜作正書,至於三過筆可以掛萬鈞之重。宗褚遂良、顏真卿,暮年自變為一家。大隸題榜有古意。”
“筆掛萬鈞之重——古人說話就是誇張”,趙興搖搖頭。寫字的時候筆上掛著萬斤的重物,可能嗎?
“字寫得好”,趙興嘴裡砸了一下:“沒名聲!有蘇黃米蔡好嗎?既然不與蘇黃米蔡並列,可見後一句話依舊是浮誇過分……接著說李之純,聽說他與蘇三丈(蘇轍)關係好。”
廖小小神色鄭重起來:“李之純,仁人也!有僕不知名,人皆呼為‘李僕’。李之純喜歡步行,每次下鄉,路有遺屍則令李僕收葬,據說李之純前後收葬過萬餘無名野屍,故人稱之為‘其有萬魂庇佑’。據稱,其畢生所得官俸都用於收葬無名野屍。”
趙興神態也嚴肅起來,他擺正了自己的身子,端正的坐著,緩緩回答:“不意官場竟有如此聖人!”
廖小小繼續說:“李之純知成都府時,成都路地少人稠,糧食不能自給,每年靠官府減價發售官米6000石,供應民食。言官上奏,認為這雖然給百姓帶來了一定好處,但卻損害了朝廷利益,應予免除。皇帝下詔,令朝臣們討論這件事情。
李之純上表斥責,稱:成都老百姓仰仗皇恩浩蕩,依靠這些糧米已經生活了百餘年,今天憑什麼要剝奪他們的飯碗?今日奪取百姓飯碗,究竟算是誰的恩德?此語一出,群官不敢再言。於是,成都府上下百萬百姓,至今仍感激李之純活命之恩。”
趙興想起來見李之純時的場景。從板橋鎮到密州,他走了整整十天,一定是在路上又去收葬無名野屍去了,而對這一切,他竟然沒拿出來炫耀,還向趙興表示歉意,為自己的遲到而道歉。
他根本無需向趙興致歉的呀。
趙興沉默片刻,緩緩的回答:“我需要給他做幾雙好靴子,一雙最耐磨的靴子,整個大宋最耐磨。”
廖小小揚揚紙,繼續問:“大郎,還要不要聽?要不,我們先去臥榻做點別的事,然後繼續?”
趙興堅決的搖搖頭,繼續說:“那為判官索問道究竟是什麼來歷?”
“明斷!”廖小小繼續說:“這位索問道是索湘四世孫,索湘:字巨川,鹽山人。開寶年間有一個大獄的案子。一連逮捕了1500餘人,不能決斷。後來他親自審理,終於真相大白。平反了冤獄,沒有放過一個壞人,也沒有冤枉一個好人。索湘家學淵源,擅於斷案,人皆贊其處事條理清楚。”
“不簡單呀不簡單,全大宋沒有一個簡單人”,趙興晃著腦袋,看了看左右,補充說:“八件世故清茫然,我找遍了整個大宋,似乎唯有我是個簡單人——一個連詩歌都不會做的簡單人
。”
廖小小偎入趙興懷中,用指頭搓著趙興的胸膛,嗔怪的說:“官人也不是個簡單人,當今世上,誰敢駕一葉孤舟便駛向南洋?……好啦,不談這個,再談談那位範鍔。
這範鍔也不是簡單人,他娶過兩房妻子,大房姓姚,被封為長壽恭人。二房是徐氏,傳,徐氏是當今官家的奶孃,被封為魯陽郡夫人。其子範筠亦於兩年前中進士,人皆稱:‘一門兩進士’。”
蘇軾家一門三進士,這範鍔竟能做到一門兩進士,實在牛叉。
“都快趕上蘇門了”,趙興讚歎的說。
廖小小也點頭附和。
然而,說話的這兩人都不知道,在文學上範鍔遠遠比不上蘇東坡,但他的兒子在考試方面,蘇東坡拍馬也追不上他。這廝不僅是一門兩進士,他們一家最後的結果是“一門七進士,十子九登科”。
範鍔的兒子範筠是宋代超生游擊隊的大隊長,他生的女兒不算,光兒子有十個。範筠的十個兒子中:溶、渭、滸等五人中了進士。與範鍔、範筠一起被譽為“一門七進士”。後來,這十個兒子中有九個在朝廷做官。故有“十子九登科”之名。
如此的家庭,要放在今天,肯定有眾多媒體去挖掘教子秘方,有眾多出版社要求他們出書,有眾多商業機構要求他們四處作報告……可惜,事情的悲哀就在於此:範氏最後的族訓是——子孫後代禁止讀書。
傳說這段族訓的由來是這樣的:當時,宋高宗趙構做了個夢,夢見有九頭牛跑到他金殿上鬧騰,於是就叫秦檜來解夢。秦檜指出,滿朝官員中,父子兄弟共同做官的恰好有範氏一家,於是,範氏迎來了他們的災禍。
其實,這段傳說很虛幻。範氏惹禍應該跟秦檜無關,這一災禍的由來應該基於古代中國君王的傳統思維。任何一個朝代,皇帝都不允許一家九個人分散在朝堂各處,把持重要職位,所以不用秦檜建議,皇帝也會視範氏兄弟為骨中刺。
顯然範氏子弟也是聰明人,在遭人追殺後,倖存者立刻明白:既然如此,索性讓子孫後代遠離教育,以策安全。這麼一來,他們的子孫不再識字,反而歷經數次戰亂,安全的生活在浙江金華湯溪鎮厚大村——直至現代。
範氏子孫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了,北宋以後,在中國擁有智慧是多麼不明智的行為。可惜,趙興還沾沾自喜自己的智慧……
“還有一個人你該見見”,廖小小用手指在趙興胸膛畫著圓圈,細聲細氣的說:“我在張用那發現一份詔書,詔書上寫得我抄下來了——‘正議大夫,提舉崇福宮呂惠卿責授密州副使,本州安置,法當檢舉,詔更候一年取旨’。”
“呂惠卿,呂惠卿在這?我見他幹什麼?”趙興反應過來。
看來呂惠卿也遇到了蘇東坡在黃州的遭遇,被“監視居住”了。但這廝比蘇東坡的運氣要好,黃州是個偏僻的地方,而密州是個對外開放口岸,即使密州百姓半數逃亡,也依然遠勝黃州,至少它的物質供應能讓呂惠卿舒適的度過流放生涯。
“官人既不忌諱與章惇章樞相交往,怎麼不去見見新黨的扛鼎人物?”
“呂惠卿,我想現在也是新黨人人喊打的角色,這個叛師之徒,他依靠王荊公站穩了腳跟,回頭連老師都迫害。我跟這等人人渣交往,沒得侮辱我的名聲。”
“還是見見吧?”廖小小輕聲呢喃:“官人不去,奴家自去。奴家在京城時,曾受到呂相公照顧,今日也算還他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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