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宋朝的屠龍者
恐慌之下,杭州城說什麼的都有。其中尤以佛誕的說法最為流行。因為佛爺總共有三萬兩千位,光中國人常信的就有三千位,平均每天都有百十位過生日,所以每天都會有一百多個“佛誕”……
這場混亂的肇事人卻沒悔悟的意思,趙興正興致勃勃的爬上鍾臺,觀賞著新鑄造的大鐘,他遺憾的嘆氣搖頭:“青銅鐘,聲音還是不夠響亮……早知道,我該搞一個紫金鐘,那玩意更響。缺什麼,咱家都不缺銅,是吧!”
趙興的家人都已聞聲趕來,阿珠聽了這話,顰起眉頭勸解:“官人,不可過於張揚。拿紫金做鍾,人還不傳的沸沸揚揚,恐怕我家日日不得安生了……”
陳伊伊補充:“是呀,是呀,盜賊聽得了,不得排著隊來我家。”
趙興嘿嘿訕笑,然後滿意的看著即將竣工的莊園,見到趙琴兒站得遠遠向這裡打量,他惡趣地問:“聽說詹邈那廝住的房子有六千平米,蓋的莊園連箭樓都有,不知我這座城堡有沒有他家的莊園大。”
阿珠沒有回答,伊伊搖著頭說:“詹邈那廝的房子跟郎君這座石堡沒法比,那廝土財主,蓋房子頂多也就是青磚大瓦房,我們這牆如此厚,夠他羨慕了。”
趙興哈哈一笑,附和說:“我去西洋的時候,聽西洋有個說法:兩米厚的牆才叫‘牆’,低於兩米的叫‘圍’,超過三米叫‘壘’。據說牆越厚,夏天曬不透,冬天凍不著,最節省避暑和取暖費用——嗯,有人把它叫‘環保房’。如今,咱家的房子也算是環保房了。
我可以猜到詹邈那廝蓋的房子用什麼牆,頂多兩磚頭厚,沒準還是木板房呢。他說什麼——兩妻皇王女,湖北第一家。依我看,純粹是井底之蛙的炫耀。或許他的房子連程家坳的都不如。”
說到程家坳,阿珠最有發言權,她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回憶道:“聽說程家坳那片已經起了三座樓,都四層,兩座圓形的,中間夾了一座方形的(亦即現代的‘土家樓’),聽說那裡房子大人少,住上去瘮人,那方樓都空下了,現在全是作坊。”
趙興知道阿珠的心思,他拍拍手,轉移了話題:“好吧,這幾天各處建築收尾,工人也都閒下了。正好,我們也在坡後蓋座大石堡,回頭接阿珠父親來看家……我一去三年,家裡的產業亂的沒個頭緒,這段時間也該整理一下,伊伊,你跟著我算賬,安置新家的事讓阿珠做主。”
趙興這裡忙亂的梳理著他的產業,程阿珠忙著腳不點地驗收一項項工程。等他們忙完這事,才安定下來住進新屋,山洞裡已鑄造好了十柄大銃。於是,那群以色列人又催著裝船,準備前往海南的新船基地。
與此同時,城堡外也鬧得不可開交,揭樞走後又過去五天了,杭州城依舊滴雨未下。
這天,揭樞終於籌備好祭雨事宜,趕著來邀請趙興參加。
祭臺搭在西湖邊,趙興的家大約在現代的宋城附近,據西湖約八公里,屬於當時的杭州城外,按宋代的交通狀況,趕過去要跑兩小時路。
走在路上,趙興還在納悶,怎麼杭州也有乾旱的歷史,據說西湖快要見底了。在他的記憶中,不記得幾千年歷史中,天旱能旱到杭州。他忍不住了,問揭樞:“平仲,杭州都旱成這樣了,其他地方的情況怎樣?”
揭樞坐在官轎裡揮汗如雨,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回答:“是呀,奇怪的就是這點,除杭州外,其他的地方都沒有旱情,我接連報上幾份奏摺,朝中的人都不信杭州會旱。”
揭樞說完,懷疑的看了一眼趙興。
莫非傳言說的對,這個人在杭州大興土木,盡修建些妖魔鬼怪神像,莫非真是此人壞了風水?
連揭樞都如此猜測,可以想象杭州人的想法。
趙興要不是來自現代,連他自己也會相信自己有罪。因為他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麼雨水豐富的杭州會幹旱。
他不知道,元祐二年,整個大宋的氣候都很反常,從汴梁城二月突然下了一場大雪開始,異常氣候突然增多:乾旱的地方突然暴雨成災;風調雨順的地方突然河溝見底……
遺憾的是。現在還沒地震與蝗災爆發。如果這種事情發生,那就與趙興沒關係了。按古代人的認識,蝗災與洪水地震都屬於“五德”中的一德,是皇帝或政事堂某位高官缺德了,引發的災難。
等揭樞領著趙興趕到祭臺,杭州城的鄉鄰已經等候多時了,趙興的到來引起一片怒目,好在人群中還有周邦式這個熟人在,他拱拱手與趙興打招呼,並向趙興介紹著附近的鄉紳,好歹緩和了對立情緒。
杭州在宋代可是個人文薈萃的地方,這個州盡出高官,鄉間隨意找個老婆婆都是博學多才的人。與人見過一圈後,臺下一個賣香翁衝臺上嚷:“趙大官人,你那莊園封閉起來後,小老兒再沒有去看過,那裡面都修的什麼,不許人看。我聽保俶塔的僧人說,前幾日你院子裡亂敲鐘,是不是?”
趙興有點不高興——我家的房子,憑啥要讓你瞧。
可宋朝的賣香翁能得罪嗎?史載,著名學者吳溉吳道潔的學問,就出於富順監賣香薛翁。而吳溉是個六經、百氏無所不通的著名學者,有“德君子”之稱。
趙興忍了!他端立祭臺,聽而不聞。
賣香翁的嚷嚷獲得身邊一個傭人、一個帽匠的應和,他們齊聲說:“是呀是呀,大官人,你蓋起那形狀怪異的圓樓,圈起好大一片場地,原本沒什麼,可有人說你壞了杭州城的風水。大官人究竟在院子裡修什麼。能否讓我們開開眼?”
傭人、帽匠也來喳喳,怎麼,他們的話語權沒被別人代表?竟敢向官員咆哮?
這真是個令人鬱悶朝代。這個朝代連傭人、帽匠也不能得罪。
據說,關學名家張繹就是個傭人,他一邊給別人幫傭,一邊自學,其學識終於受到了程頤的賞識,並被收為關門弟子,其後更是扛起了關中理學的大旗,與朱熹同列為“理學二聖”。
據說,還有一位被稱為“吳紗帽”的饒州(治今江西波陽)帽匠吳翁,“日與諸生接,觀其濟濟,心慕焉”。最終他學業大成,還教出了一個著名學者任鈞,而“鈞少而警拔,於經學穎悟有得……”
宋代這種處處才子的現象,使身份等級的鴻溝遠不如其他朝代那麼明顯,所以趙興只能和顏悅色。
“吾家不是今日始建房子的,四年前就開始建了”,趙興耐下心來解釋:“怎麼四年前我動工時,不見杭州風水敗壞,今年卻見了?哼哼,若是天不降雨就是風水敗壞的話。哈,我才自京城而來,進科場的時候恰好天降大雪,聽說在此之前,汴梁城十餘年未見春日大雪,難道汴梁城的風水也壞了?為什麼獨獨今年敗壞?又是誰敗壞的呢?”
帽子匠摸著頷下的鬍子,睿智的回答:“啊,大人在京城赴考,京城就降下了罕見的大雪,怎麼說?啊……”
帽子匠一邊說一邊意味深長的衝周圍的人使眼色。傭人、賣香翁也意味深長的連連點頭。
揭樞插嘴:“休得胡言,汴梁城本屆應試舉子兩萬名,周南伯兄也是剛從京師趕考回來的,怎麼那場雪要落到離人頭上?”
趙興被氣樂了,他看著臺上草扎的龍王爺,慢悠悠的說:“其實,天要下雨,它跟個人努力無關。無論庸人使多大力氣,天不下雨,還是不下。”
下邊一片鼓譟聲,趙興沒有轉身,他望著那草龍,突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眯著眼睛盤算起來。
五天前,我的海船在南洋遭了風暴,按船員的敘述,這應該是一場颱風,而現在正是颱風多發季節,每場颶風的來臨都會帶來大量雨水……也就是說,杭州城即將降下大暴雨。
一場颱風前後也就是持續十餘天左右,五日前海船在瓊州海域遭遇暴風,這五天時間,按風速測算,颱風也該到了。
一念至此,趙興仰臉看看天空,天空依舊是那麼悶熱,但在大海中走慣船的他,已經從悶熱的空氣中嗅到一絲海腥味。
臺下的吵鬧聲越來越大了,趙興突然舉起右手,低吼一聲:“刀來!”
身後的喧鬧聲戛然而止。
在祭雨的父老鄉親目瞪口呆中,趙興慢慢的抽出刀,雪亮的刀身在陽光下彷彿一輪明月,光滑令人不可逼視。他提著刀,大步走上臺子。此時的趙興一臉平靜,臺上準備舞龍的壯漢看到他手裡的刀,已快速閃到一邊。
通道讓開了。
揭樞站在趙興後面,在後者拔刀時已覺出不妙。但趙興本就人高馬大,等他抽刀出來,更是煞氣逼人,揭樞腳下動了下,終究不敢上前攔阻。
周邦式跟趙興熟,可他早聽說過某些傳聞,知道趙興這人平時挺和藹,一旦他決定出手便“出手不容情,誰攔都不行”,所以他趕緊跳下臺去,頻頻衝臺上的趙興拱手,嘴裡堅決不發出聲音。
趙興提著刀,用刀尖指著那個草龍的龍頭,破口大罵:“你這賊廝鳥,又去哪兒偷懶了?開春以來滴雨未下,倒落得我受人埋怨。今日我來祭你,已給了你好大面子。現在我警告你,休惹毛了我,我生氣了,定要削去你的鱗甲,讓你陪我難受……”
罵完,趙興提起刀子,一刀砍下龍首上一隻角,厲聲喝道:“今日且斷去你一角,薄加懲罰,三日不雨,斬首示眾。”
草扎的那隻龍角滾落地上,趙興一腳踢到臺下。臺下發出一聲驚呼,龍角落處,頓時騰出一片空地。不等百姓做出反應,趙興陰著臉,也不把刀插回鞘內,大踏步的走下臺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祭雨現場。
龍王爺,誰敢得罪?趙興敢!他還指著龍王爺的鼻子大罵,臨了砍下龍王一隻角。
現場的百姓頓時慌了,有跪在地下苦苦哀求的,有如喪考妣嚎啕大哭的,有嚇暈過去的,還有人茫然不知所措。
周邦式等趙興走了才醒過神來,他趕忙湊在揭樞跟前,焦急的問:“大人,怎麼辦?”
揭樞有點發呆,多少年了,沒聽過有人在祭龍時敢砍掉龍王爺的角。如此膽大妄為,可謂是聞所未聞。
周邦式連番催促,揭樞才回味過來。再一琢磨——這事我得包庇。趙興一回來,揭樞就旗幟鮮明的亮出了師兄弟的旗號,自覺自願的加入到蜀黨當中。
同黨同黨,說的就是休慼與共。
揭樞眼珠一轉,看見周邦式眼中也有期盼的神色,想起傳聞中周邦式是跟趙離人同船回來的,他不能猶豫,趕緊表態:“就這樣吧,就用這缺角龍王祭雨,還愣著幹什麼,趕快舞起來。”
據說舞龍王的風俗就是從杭州興起的,傳說杭州有一名婦女姓繆,她生下一條白龍,於是杭州民間便有了祭典白龍王的習俗。後來,白龍逐漸演化成白蛇,這就是《白蛇傳》的原始出處。
鄉民們才舉起白龍,猛然間,人叢中有人喊道:“起風了!”
揭樞愣了一下,他趕緊抬眼觀察了一下旗杆頂的旗幟。原先,在悶熱的天氣中懶洋洋的垂下了幡旗有了點飄動的跡象。
揭樞感到難以置信,他看看周邦式,驚愕的問:“真起風了嗎?我的眼睛花了嗎?”
周邦式渾身在打哆嗦,他顫顫巍巍的說:“好像動了,剛才是飄動了一下。”
緊接著的狀況讓所有人確信,確實起風了。
先是一陣微風吹來,吹的旗幡微微晃動,接下來風力越來越大,祭雨現場塵沙飛揚,天頓時昏暗下來。
祭雨臺上幾名鄉老拿著祭雨的賀章在打哆嗦,舞龍的幾名壯漢腿都軟了,他們才舉起草龍,狂風一刮,加上心裡恐慌,許多人光顧抓住支龍體的棍子。剎那間,在狂風吹拂下,草龍被慌亂奔跑的壯漢肢解,只剩下木棍,編龍的稻草則被狂風捲著飛向高空。
周邦式的哆嗦傳染了揭樞,揭樞嘴唇顫抖:“我看到了什麼?怎麼如此靈?人都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這才斬了龍角,訊息傳到天庭,怕也要數日吧,怎麼……”
周邦式再看看周圍,狂風已經卷的周圍的鄉紳立不住腳,他們紛紛扭頭尋找避雨處,臺下只剩了他與揭樞。周邦式這才醒悟過來,他一拉揭樞:“府尊,快避雨吧。”
“避雨,快避雨!”揭樞醒悟過來,連忙在周邦式的攙扶下走下臺來,嘴裡還在嘟囔:“這還是人嗎?天耶,他不是人!”
趙興走得快,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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