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忽然拉住了車韁:“蕭峰,你騎我的馬回去一趟,把鄰家那會擺弄蛇蟲的女娘一併請來……嗯,順便看看那梅家表哥,回頭,把你看到的告訴我!”
“大官人,我家表哥……”
“你家表哥特別多,沒有大事不登門”,趙興回了一句,紅燈記裡的唱詞,趕著馬車慢悠悠的走,邊走邊跟梅三娘聊著天,倒也其樂融融。
趙興來自現代,他沒有那麼強烈的等級觀念,自己一位新出爐的進士老爺趕著馬車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走,車後載著一位女伎,他倒一點不覺的尷尬。這讓梅三娘頗為自得,她坐在車上,顧盼身姿,也忘了提醒趙興一下,兩人就這樣穿過宋代的東京汴梁城,那感覺,別提多安靜。
不一會,蕭峰牽著馬,馬上馱著一個女子,一溜小跑的追上了馬車。馬身上斜坐著一名明目皓齒的妙齡少女,她穿一身鵝黃衫,綠裙……除了衣服顏色與梅三娘略有差別外,兩人的裝扮幾乎差別不大。
趙興的馬鞍是特製的,因他本不擅騎馬,為了安全起見,他把現代的橋式馬鞍搬了出來。這種橋式馬鞍很大很穩,馬鞍前方還有一個特製的“闌手”。那女孩斜坐在馬上,手抓闌手,馬鐙被蕭峰調整了位置,舒坦的坐姿讓這女孩在馬上一點沒露出緊張情緒。她就像一名騎上旋轉木馬的現代小兒童一樣興奮雀躍,一見趙興,她就得意的翹起雙腿,露出了腳上那雙做工精緻的“錯到底”鞋子。
趙興掃了一眼那雙靴子,輕輕搖搖頭。據說,宋代市井百姓為了謀生,並不提倡對婦女裹腳。趙興以前在其他地方都未曾見到過裹腳現象,今日卻一連見了兩個。
“怎麼樣”,趙興勒住了馬鞍,蕭峰停住了馬,摻那位女孩下來。同時回答趙興的問題:“不怎的!……那男女膽子太小,一見我進門,連院子都不敢出,直縮回屋內,還是梅三娘老母出來應酬……”
蕭峰將新來的女子錢婉兒摻上馬車,又繼續補充說:“梅家家境尚可,院落裡收拾的很乾淨,擺設用具都很精緻,看的出,錢財上不缺少……”錢婉兒正在上車,聽到蕭峰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等她撩開車簾,看到梅三娘在車裡,愣了一下,蕭峰在後面一使力,便將她塞進車內。
梅三娘聽到車外議論,本來想插嘴,但錢婉兒的登車動作攪亂了她的話頭,她衝錢婉兒丟擲一個白眼,愣愣的在車裡坐了一會,突然展顏一笑,撩開車簾,用更親熱的語氣與車邊的趙興說話:“大官人,你派僕人打聽奴奴家的事,為何?”
趙興一揮手:“我本來擔心你家有表哥,是個人物。但現在看到你表哥如此猥瑣,我也放心了……我知你與表哥尚有情意,這沒關係,既然你貼出告示徵婚,便不能拒人千里——這麼說吧,你家要聘禮若干?”
“我……”梅三娘張口想拒絕。馬車裡的錢婉兒充滿嫉妒的一聲哼,讓她又把原本的意思咽回去,出口成了這句話:“奴奴不做妾的,小戶人家……”
錢婉兒臉上嫉妒的濃度更重了,趙興掃了一眼車中兩位女孩,散漫的回答:“你誤會了,不是我娶!”
他一拍蕭峰的肩膀,說:“是他娶——這傢伙與他兄弟年事愈長,前幾年就該娶親了,但他們隨我去了海外,耽誤了婚事。怎麼樣?這兩兄弟小有身家,孔武有力,你一進門便是正妻,家中還沒有婆婆……真是一門好親事。”
梅三娘瞥了一眼車中的錢婉兒,見對方嘴噘的老高,一賭氣說:“一千貫,家母想要一千貫的聘禮!”
蕭峰咧開嘴無聲的樂了,趙興笑的更奸詐,他把目光轉向車中的錢婉兒,又問:“你呢?”
錢婉兒這才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下蕭峰,又看了一眼車中的梅三娘,搖頭說:“奴家父母在堂,妾身不敢自己做主。”
這是推脫的話。
趙興哈哈一笑,把剛才的話題拋到一邊。
蘇軾的府邸門前人來人往,無數轎子停在門前,搞得府前的場地很擁擠。趙興走到門口時,正好一隊藝伎騎著驢進入這條街道,他(她)們髻鬟峨峨,服裝華煥,靚妝卻扇,巍峨風駿,一路走來,頗有些今日時裝模特兒展覽之風味。
在汴梁市民看來,多才多藝的女伎,是城市中最耐品嚐的鮮花,野芳幽香,一朵比一朵美豔,是一道窮妙極妍的風景。他們當然不願放過這親睹伎藝集翔的良辰。
看一看他(她)們的儀容服飾,以分享到一點情意的愉悅,或能從她們的髮髻、服飾上得到一點借鑑,以使自家的孩子日後也能長成像他(她)們那樣。而那些青春少年,豪俊小子,則從市民行列裡躍出,如追逐花蜜的蜂兒,緊隨在明星其後。
這些平日桀驁不馴的後生,搶著向偶像們送寶具,獻果酒、擲果子……
擲果子,這是一種中國古代風俗。據說,古代有位美少年,他想吃水果的時候就揹著個筐出門轉轉,不一會兒,粉絲們向他投擲的水果就等裝滿一筐,當然,等水果筐滿了他就回家,而後,“擲果盈車”就成了形容男性之美無法抵擋的專用成語。
這位美少年叫潘安!
平心而論,剛走過去的幾名藝伎長的並不美,但偶像們投來的水果卻不少,這段路他(她)們走的笑意盈盈,走的志得意滿,似乎很為自己的收穫而滿意。瞧她們隨身帶的筐,雖沒滿,但也差不多快溢了。
趙興是跟那隊藝伎前後腳進來的,路邊的粉絲還沒有散去,見趙興進來,他們先是陡的一窒,而後爆發出更響亮的尖叫聲,一眨眼,各種各樣的水果像傾盆大雨般向趙興襲來。
趙興手快,剛開始連續擋下數枚果子,而他那敏捷的身手更贏來了巨大的喝彩——水果雨下得更大了。
人不可能擋住大雨,片刻間,趙興被砸的暈頭轉向,他怪叫一聲,一個蹬裡藏身,丟下馬車,狼狽地催馬衝向院門,在他身後,那群粉絲還在衝他的背影擲果,蘇府內知(管家)慌忙掩門,倒是蘇軾對面看不過去了,門子吆喝一聲跳出來:“小郎,投錯了!這可不是伎者——是趙老虎!大蘇門下‘惹不得’。‘惹不得’你也敢惹,好大的豹子膽!”
門口那群粉絲呆了一下,發聲喊,剎那間散的一乾二淨。
院內,趙興手裡捏著剛才獲得的幾枚果子,滿臉幸福的咬了一口,嘴裡含糊地嘟囔:“沒想到啊沒想到,俺家居然能在宋代享受追捧……呸呸呸,這什麼果子,酸溜溜的,難吃死了!”
二月了,雪才停,能有什麼果子——未成熟的海棠果、山楂而已!
恰好有幾位官員正在進門,聽到這番對話,看到這番情景,有官員停下了腳步,招過對面的門子詢問情況。也就在這個時候,蕭峰趕著馬車衝進了府門。
中國曆丁卯年癸卯月辛亥日,亦即元祐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公曆1087年4月4日,星期日正午,蘇軾家的午宴正式開始了。
來的客人除了蘇門子弟、蘇轍一家子外,還有許多朝堂官員、外加幾名僧道、柔雲的丈夫王鞏、小王駙馬王詵王晉卿,以及當代最有名的書畫家李公麟、米芾等。
今天趙興是主角之一,他卻沒有主角的覺悟,竄到後院,吩咐人悄悄去梅三娘、錢婉兒家提親。然後帶著蕭氏兄弟大搖大擺的來到了後院,看梅三娘、錢婉兒表演。
梅三娘正在收拾東西,她隨身帶的包裹攤開放在身邊,露出了各種各樣的奇形刀具,趙興進來時,她正在往身上套“銀索攀膊”——這其實是一種臂釧,形似“跳脫”。
這臂釧上有一條銀鏈,連到頸上的項圈。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