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皇子李承澤,在最後的遺書裡對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吶喊著與太子相近地意思,只是用字卻更加刺骨,更加尖刻,尤其是最後處地那四個字。
“鰥!寡!孤!獨!”
老而無妻是為鰥,君臨天下無一人親近是為寡,喪母獨存是為孤,老而無子……是為獨!
大東山延綿京都一役,慶國皇帝連破天下兩位大宗師,誘出清除皇室內與軍中的不安份因子,挑出朝廷中地陰賊,一舉奠定了日後統一天下的偉大功業,這構織了數十年的大局面一朝成為現實,毫無疑問是慶帝此生最光彩的時光。
然而,皇后死了,當年的那個女人早就死了,太后死了,陪了皇帝二十年,為他付出了青春年華的長公主也死了,太子死了,二皇子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
只剩下了皇帝孤伶伶的一個,孤家寡人一個。
慶帝冷漠地看著這封信,手指微顫,信紙簌簌然化成一堆白色的粉末,從他的指間滑落,被東宮門口地秋風一吹,四處卷散,有如一場悽清的雪。
他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隱痛。眉頭皺的極緊,兩個兒子臨死前的話語,深深地刺入這位君王的心裡,中年人鬢上的白髮愈發地深了,眼光漸漸有些黯淡,眼角似乎有抹溼意,然而他的身軀還是那樣挺拔,堅強地紋絲不動。
東宮的門再次緊緊關閉起來。沒有人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廢太子李承乾最後的時光必然將在這座冷清的宮殿中度過,只是不知何時,皇宮的鐘聲再次響起。或者是不屑響起,只是冷漠無情地看著他的死亡。
皇帝驅散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下範閒一個相陪,沉默地向著深夜的後宮深處行去。一路經過辰廊,經過冷宮,經過那些蔓蔓荒草,再次來到許久沒有人到來地小樓前方。
父子二人沒有登樓,沒有去看那樓中的畫像。皇帝只是默然看了那方小樓數眼,然而便毅然決然地轉身而走,沿著秋草之徑,往無人處去。
範閒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三步處。內心深處一片沉重,不需要偽飾,是實實在在的沉重。隱隱約約,他能猜測到皇帝陛下此時的心情,接連這麼多親人死去,雖然這些親人是他必須除掉地敵人……可是血肉之情,沒有人能夠擺脫。
陛下宛若天神,可依然是凡間一人。太上方能忘情。可若真是太上,何必在這世俗內掙扎奮鬥?
接連的死亡。讓範閒的心情都壓抑起來,更何況是皇帝,再怎麼說,這位面容有些疲憊的中年人,他終究是一位父親,一位兄長,一位丈夫,一位兒子。
二人站在沒膝地荒草之中,保持著默契的沉默,看著夜裡幽靜的皇宮。皇帝沒有開口說話,範閒自然更加不敢開口,只是謹慎地注意著他側面的表情。
皇帝沉默許久,始終沒有開口,他此時心裡有很多話想對人說,但是範閒只是他的兒子。
“回宮吧。”
“是。”
範閒應了聲,面色沉重,皇帝回頭恰好看到了這絲神情,心內微微一黯,對這個兒子的感覺愈發地好了起來,加上太子先前說過的話語,不禁讓皇帝再次陷入了沉思。
沉思不過片刻,皇帝有些無力地揮了揮手,說道:“若身子還是不舒服,入宮來問朕。”
範閒心頭一驚,知道這句話代表的是什麼意思,正想說些什麼地時候,發現皇帝已經轉身離開。
回到御書房,吃了些夜宵,皇帝便有些疲憊了,範閒欲出宮,卻被皇帝止住,似乎他此時極需要有個人陪伴。
又過一陣,姚太監進來輕聲說了句什麼,皇帝點點頭,讓範閒自行回府休息,明日再入宮議事。範閒領命而出,卻在御書房的門外長廊上,聽到一陣極其熟悉的聲音,那是輪椅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
他知道陛下在後面看著自己,於御書房的昏暗燈光裡,他面露溫和之意,對著輪椅上的那位老人深深一拜,說道:“您來了。”
陳萍萍終於回到了京都,回到了皇宮,回到了皇帝陛下的身邊,就在皇帝陛下最孤獨,最需要人的時候。
御書房內一片安靜,皇帝看著自己最忠誠地臣子,最知心地友人,最可靠的戰友,閉著雙眼說道:“朕……把這些兒子逼地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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