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部就班,頗有成效。”
“兩淮、兩浙、山東的行鹽,由鹽政衙門統一管轄之後,糾捕私鹽、南鹽北運、平抑鹽價等,皆是卓有成效。”
“鹽稅逐年遞增,而百姓不加負擔,尤其通海運之後,薊州、遼東等地,鹽價大幅降低,百姓皆以為善政。”
皇帝跟群臣都靜靜聽著。
心中多少也明白其中有些吹捧的成分,若說是統一排程後,稅好收了,私鹽好打擊了,這或許是真的。
但要說抑制鹽價,估計也就是某地某時,稍微低了些許而已,畢竟總產量又沒拉上去多少。
等張孟通說完,朱翊鈞才追問起關切的問題:“鹽引呢?”
鹽引的名聲已經被勳貴、宗室、朝官搞臭了。
想要重建信任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七年過去,殷士儋年年都說遙遙在望,具體如何,朱翊鈞也有些拿不準。
張孟通小心翼翼觀察著皇帝的神色,緩緩開口道:“陛下,鹽引發行之初,確實不為鹽商所信,如今已經大為好轉。”
“萬曆二年,戶部印發了第一批鹽引,數目與兩淮、山東鹽倉所持鹽數之七成相持平,即便如此,一干鹽商仍舊生怕戶部濫發,亦或者鹽政衙門私自印售,紛紛躊躇不前,畏葸觀望。”
“好在這四五年裡,戶部持守正道,期間並未濫發濫用,殷總督三令五申之下,亦沒有一份鹽引落空而不能兌。”
“再加上有王閣老、許侍郎的族人暗中幫襯勾兌,如今的鹽引在鹽商中逐漸有了些信用。”
“尤其去年正旦,戶部將第一期鹽引同步或兌換或回收,並且印發第二期鹽引,鹽商們極為踴躍,可謂爭先恐後。”
這些話都是實情。
主要是還是他自己以及舉主餘有丁都已經離了這個衙門,他犯不著說殷士儋的好話或者壞話。
倒是刑部侍郎許國突然聽到自己被提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朝這邊多看了兩眼。
朱翊鈞神色略有期待:“山東如今能用鹽引易換等額銀兩麼?”
張孟通見皇帝這模樣,當然明白皇帝想聽什麼。
這也是這些年鹽政衙門上下多有猜測的事。
但他思來想去,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回稟陛下,鹽引自發易物換銀並不常見。”
“只有破產之家,亦或者不曉事之人才會持鹽引與人易物換銀。”
“去年有一商戶想賣鹽引,不願按八成的市價售賣,空口白話想要十足等額,直接被全城上下斥罵儒了子,弄得最後只七成賣了出去。”
比起遵循黃泛區兩千年的古制的別處而言,濟寧罵人的時候更加雅緻一些。
朱翊鈞聞言不由搖了搖頭。
按這架勢,鹽引大概是回到了資產的地位上。
比起廢紙,這進度其實並不算慢。
不過想要將其用作銀票使,恐怕還有得再循序漸進一番才是。
他又隨口問了幾句,心中對鹽政的情況大概有了些數。
朱翊鈞緩緩點了點頭,朝張孟通頷首笑道:“先這樣罷,張卿回去將宛平的職卸了,直接去都察院報道。”
這位宛平縣令也跟一路了,該瞭解的情況瞭解得差不多了。
草場之後的手尾,就不是基層調研的事了。
張孟通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拜倒:“臣遵旨。”
他的去都察院報道,跟張一心的可不一樣。
這是要提拔為御史啊!
別看知縣跟御史都是七品,其中含權可是天壤之別!
朱翊鈞沒有停下來等這位前宛平知縣,而是等人起身跟上之後,他才繼續說道:“北直隸草場之事,屆時由你負責督草場主事、縣衙、兵備清丈。”
“先把數目清出來,再說其餘。”
張孟通聞言,當即表態:“陛下天恩浩蕩!臣過蒙拔擢,萬死不辭!”
區區無根浮萍的舉人,竟然七年之間,就從區區一州吏目,走進了都察院。
人生在世,宦海浮沉,就應該賭啊!
清丈草場,求之不得!
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其可以動身回宛平了。
後者識趣止住腳步,默默躬身告退。
朱翊鈞踱步在草場上,看著相隔不遠的耕田,隨口問道:“戶部委官草場郎中是誰?”
戶部委官草場郎中是戶部的主官,每年都會核查草場的情況。
按理來說,侵佔草場,怎麼也繞不過其人才對。
吏部王錫爵張嘴欲言,卻被戶部範應期搶了先去:“陛下,是隆慶二年進士,高世。”
朱翊鈞愣了愣,露出回憶的神色,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高世……此前是薊州大安口草場主事?”
他親政以後,處置的奏疏也自然不少。
接觸瞭解的人,也從六部九卿這一堆堂官,逐漸蔓延到了部分五品六品的微末小官。
王錫爵點了點頭:“陛下,正是此人。”
朱翊鈞皺起眉頭:“朕記得此人,前年兵部南京太僕寺卿蕭廩上奏,言草場馬廠皆為孳牧設也,乃豪強勢要佔種者多,請朕查給草場。”
“朕從了內閣與戶部的意思,並未大舉清查,只下詔緩查薊霸二州。”
“詔令剛下,薊州大安口草場便是一場大火,毀草束以萬計,事情也不了了之。”
“當時朕便欲處置其人,奈何上下皆言無證不可輕罪,最後朕只好以失職降其二級。”
“是有這事吧?”
草場的事,其實由來已久,有識之士都能看見一二端倪。
也不止蕭廩上疏過。
戶科給事中蕭彥、戶部尚書王國光、戶部委管草場主事任鎧,都上疏請求過丈量草場。
但彼時因為時機不成熟,中樞不願意過早挑動度田這一條敏感的神經,便沒有應允。
不過,稍作嘗試卻以起火大敗而收手的朱翊鈞,對此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王錫爵本想接話,不由一滯。
他這才進京,哪裡知道這些陳年舊賬。
此時範應期再度接上話:“陛下,是有這事,當時還是元輔擬票,將高世貶去了江西。”
朱翊鈞冷笑一聲:“朕前腳貶兩級,後腳就有人給他連升三級,是誰這麼講道義。”
這就叫朦朧推升。
所有掌權不夠徹底的皇帝都必須經歷的一遭,上面剛貶,人或許還沒離京,第二份調任令就到了。
誰調任的不知道,反正就是為了抹除皇帝的罰單,這叫朦朧,主打一個官官相護,稀裡糊塗。
當然,朱翊鈞如今倒是見得少,一兩年才能難得見一次。
反倒是歷史上的萬曆,那就真是罰單連廁紙都不如,今天親自降一級,明天朦朧升三級。
王錫爵不著痕跡提醒了一句:“陛下,吏部侍郎陳炌已經致仕了。”
這事肯定不是申時行乾的。
但左侍郎陳炌已經致仕了,那就不好追究了。
朱翊鈞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這次的事跟高世脫不得干係,這次看誰來給他朦朧推升。”
王錫爵精力旺盛,不會像申時行一樣不得已將關鍵人事權分派給左右侍郎。
這一點上,王錫爵很好用。
一行人從草場走到耕田,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草場的事。
便在這時,張宏從不遠處小跑了過來。
眾人回過頭去。
“陛下,太僕寺卿趙焞、戶部委管草場主事任鎧求見。”張宏躬身行禮。
朱翊鈞皺了皺眉頭:“只二人?苑馬寺卿跟戶部委管草場郎中呢?”
張宏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回道:“陛下,京城來人說,苑馬寺卿武尚賢、戶部委管草場郎中高世,昨夜在家中失足滑倒,雙雙不慎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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