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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回程(1/2)

作者:怪誕的表哥
李揆臨死前顯然是失去了理智,喊出世居鄭州的李家來威脅薛白,無意中出賣了自己的家族。

但薛白殺了他,也不是什麼全盤考量過的萬全之舉。

眼下的情形,薛白在意的一切包括他的孩子都還在東都,在百官們的手上,他不過是帶著少量護衛出巡,無兵無糧,一旦魚死網破,確實會失去所有。

他看上去還很平靜,實則內心也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而且到現在,他還沒有找出那個幕後的主使者。

做了這麼大的局,本該是出自一個高人之手才對,薛白也寧可有個具象的對手。

這個對手當是官位足夠高、勢力足夠大、才智足夠深,可他想來想去都沒能鎖定某人。

有實力做這些的當然有,比如顏真卿、郭子儀。

薛白始終不願相信是他們主謀,有時想想,他承認這種信任純粹是出於對他們的瞭解,信任的是他們的人品與歷史功績。

事實上很多事已改變了,不再遵遁它原來的軌跡。

真相如何,還得他親眼看一看才知道。

李揆的血還未乾,薛白招過刁丙,道:“朕得回東都。”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連刁丙也早就知道,當即大聲應喏。

“末將誓死護送陛下還京!”

“不,你帶隊在後面,朕先回去。”

“陛下獨自回去?”刁丙驚道:“那怎麼行?!李揆都說了,他的族人要在鄭州造反。”

“正是因此,朕才得要迅速繞過鄭州,帶著你們反而隱藏不了行跡。”

薛白想過了,僅靠刁丙帶的這點人馬肯定是不行的,人雖不多,卻要大量的輜重、車馬、裝備,在鄭州必然被攔住,打這種小仗,即使贏了也耽誤時間。

倒不如果斷東進,趕回洛陽,召令天下,儘快聯絡到他的心腹大將們。

這是舍小而取大,照著這個邏輯,不論刁丙有多擔心,薛白都十分堅決。

他擦掉了濺在身上的血,當天就出發了。

這一帶是他當年與安史叛軍作戰的地方,他對地勢十分熟悉,單獨出行,什麼都不用顧,一路疾奔,夜裡他就到了汴州境內的驛館投宿。

驛館的小廝聽到馬蹄聲,早早就跑出來,在路邊招呼,揮手不已。

“客官,住宿嗎?”

“住。”

薛白雖心急如焚,卻知得休息好才能做事,並不在夜裡趕路,翻身下馬,將韁繩給了那小廝,交代他給馬匹餵飽草料。

“好哩,客官放心。”小廝拿了個馬牌,一分為二,一塊掛在馬繩上,一塊遞給薛白,“裡面請。”

薛白進了驛館,正見大堂上有兩個官員在爭執。

唐代官驛的廂房有等級區別,有時某人住了上等廂房,若遇到有官位更高者來,還得將其讓出來。

今日這驛館的上房只剩一間,偏也是巧了,來的這兩人品級相當、職位相同,一個是汜水縣尉,一個是原武縣尉,且兩人都不願把上房讓給對方,於是爭吵不休。

“兩個少府,不如這樣,兩位一起住這間上房,如何?”

“絕不!若一開始他好言好語還有可能,今既知他是這等跋扈之人,我絕不與他同住一屋!”

說話的是原武縣尉,看起來恐有六十多歲了,頭髮鬍鬚皆已霜白,再加上風塵僕僕,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

他自恃年紀大了,斜睨了對方一眼,道:“既然你我官職相當,那就比年歲,誰大誰住上房。”

“呵。”

原武縣尉並不理會對方的輕蔑,仰首撫須,道:“我是中宗皇帝景龍三年生人,你呢?”

那汜水縣尉看起來不過三十餘歲,自然不可能比他大,再次冷笑,道:“活了五十多歲才混成一個縣尉,你還引以為傲了?”

他雙手抱懷,道:“比誰虛度年歲沒有意義,倒不如比誰的靠山硬,我的恩師是顏涪川公!”

薛白聞言,也不禁瞥了對方一眼。

如今顏家的高官眾多,世人又注重避諱,常常以任官之地來稱呼,這顏涪川指的是顏真卿的族弟顏允臧。

顏允臧初任授延昌令,以清廉而聞名,李琮繼位之後,任他為禮部員外郎,主持過一段時間的科舉。薛白登基之後,任他為費州司馬,他在任上時法辦許多個作奸犯科之人,使得豪強震懾。

在薛白的印象裡,顏允臧是個清廉正直、鐵面無私的典範,沒想到他會有一個性格跋扈的門生。

此時,那原武縣尉聽得對方有顏家這樣強勢的外戚作為靠山,當即就變了臉色,不敢再與之相爭。

“既然這樣,那就,上房讓於你便是,或者你我同住也行,都是出門在外公辦……”

“呵。”

汜水縣尉再次輕蔑一笑,並不理會原武縣尉話語裡遞的臺階,甩袖就走。

原武縣尉留在那,好生尷尬,又問那驛館小廝要別的房間。

“少府,今日真不巧,成紀公帶的人把廂房都住滿了,他的部曲雖沒品級,但畢竟宰相門前三品官。”

“好吧。”

原武縣尉沒有多說,當即就無奈地點了頭。

他活了一把年紀了,道理他都是懂的,知道成紀公指的是隴西李氏姑臧房的族長,爵封成紀縣公,這種地頭蛇勢力深厚,不好得罪。

“那我住哪?”

“大通鋪,少府你看行嗎?”

“……”

薛白在大通鋪上躺下,閉上眼,很快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臉上還蒙著騎馬時擋灰塵用的裹布,只眉眼露在外面還粘著淤泥,衣服也沒換,看起來是個急著趕路、潦倒邋遢的普通漢子,與通鋪上其他人混在一起並不起眼。

“擠一擠吧,這床板真硬。”

正要睡著之時,身旁傳來了聲音,卻是方才那個一頭白髮的原武縣尉在他旁邊躺了下來,嘴裡嘟嘟囔囔不停。

“這麼多泥腳子,也就你稍乾淨些。小兄弟,你往何處去啊?”

“東都。”薛白應道。

“巧了,我也是。”這原武縣尉說著,又重新坐起,整理著鬍鬚,鄭重其事地道:“我乃原武縣尉,劉介。”

說罷,他維持著盤腿端坐的姿勢,好一會沒動,似乎在等薛白參拜。

薛白卻還是躺著,嘴裡漫不經心地道:“原來是劉少府當面,失敬,失敬。”

劉介沒受到重視追捧,有些失望。但這洛陽往汴州的官道上達官貴人多如牛馬,他這小官混在其中也沒什麼好拿大的,只好悻悻躺下,嘴裡卻還在說著話,自來熟地與薛白聊著天。

“唉,顏氏的門生就是跋扈,方才你也看到了吧,他有什麼好趾高氣昂的,像他這樣的官到了地方上,怎能不欺凌百姓?”

“劉少府若是得罪了方才那顏氏門生,會如何?”

“得罪那等權臣,自然是下場悽慘。”

劉介看起來圓滑通達,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敢與陌生人議論當朝的宰相,可見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

這人活到五六十歲還在起家官的任上打轉,除了時運不濟,恐怕自身的問題更大。

薛白問道:“我聽聞顏家家風清正嚴謹,恭德慎行,為世師範,其門下風評很差嗎?”

“家風再好,可位高權重啊。”劉介才躺下,很快又翻身坐起,拍著大腿感慨道:“你想啊,又是皇后,又是宰相,還有從龍之功,身邊得聚集多少人啊,到了這一步,家風還有何用啊?”

“劉少府是說,顏家是權臣?”

“嘿,我可沒說。”劉介雖否認,可神情顯然是這個意思。

薛白問道:“這都是些泛泛而談之事,你可有具體的例項?”

“那當然有,都死了多少人……”

劉介嘴快,脫口而出應了一句。

接著他也反應過來,這是驛館的大通鋪,人多嘴雜,而且他方才都自報過姓名了,如何敢議論當權之人。

他心虛地看了眼這大通鋪上的眾人,見都是些鄉漢,個個睡得深沉,方才後怕地拍了拍心口。

“睡吧,我與你一介平民說這些做甚。”

這個老縣尉,想聊天時自顧自地就把薛白喊起來,也不管人家剛要睡著。聊到薛白正感興趣的話題,他偏是說睡就睡,也是個沒眼力見的。

劉介雖嫌床板太硬,不一會兒便睡著了,還響起了拉鋸般難聽的呼嚕聲。

薛白清醒了些,躺在那心事重重。

他今日意識到自己前陣子的微服私訪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真相,因為他多少還是帶了些人,行蹤是能被大致掌握的。

可什麼是真相?哪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人心隔肚皮,分辨一個人的好壞又豈是易事?

今日的見聞,讓他對顏真卿的信任似乎動搖了些。

漸漸地,薛白還是睡著了,沉浸在各種汗臭味與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中。

再醒來時,旁邊的劉介已經不在了。

薛白獨自用了早膳便準備出發,驛館的小廝殷勤地替他牽馬。

然而,薛白看到小廝牽出的馬匹時,眉頭不由地微微一皺。

“這不是我的馬。”他說道。

他這次騎來的是一匹大宛馬,通體棕紅,唯四蹄上的一小段毛是雪白的,名為“踏雪”,乃是河西走廊收復之後封常清進貢的,不僅跑得快,顯耐力極好。

可此時,驛館小廝牽來的卻是另一匹馬,雖也是棕色毛髮,但額頭上有一撮雜色,且遠沒有踏雪的神駿氣質,隔得再遠,薛白一眼就能認出不同來。

可那小廝卻道:“怎可能不是?你看,馬牌上這號碼分明一樣。”

“但這不是我的馬。”薛白道:“把我的馬牽來。”

“這分明是啊。”小廝十分肯定,道:“昨夜你來,就是我在門口迎的,把這匹馬遞給我,我栓在那,今晨我牽給你,從頭到尾都是他。”

薛白盯著他的表情,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懷疑,篤定的不正常,便不再搭理他,親自往馬廄大步走去。

“你這人!”

那小廝著惱,牽著馬便擋在他前面,道:“你要做甚?不要自己的馬,搶別人的馬不成?!”

他這一喊,周圍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這是官驛!留馬送馬都是有馬牌的,不會錯,不是你偷樑換柱的地方!”

薛白依舊不理會,手一撥就將他撥開,趕到馬廄時,聽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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