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出身河東柳氏的某個子弟。
柳良嗣原在朝中任校書郎,這次是隨著李揆來的,三天兩頭就勸裴諝。
“八叔難道還看不出來嗎?聖人為維護新法斬殺官員,犯了眾怒,百官遂縱容劉展叛亂。我得到訊息,劉展已經佔據了蘇州,叛亂一時半會還平定不了,這種時候,局勢便掌在了他們手裡。”
裴諝道:“你不瞭解聖人,但我十多年前就認得他,不相信他會犯這樣的錯。”
“事情能到這種地步,若沒有顏真卿、郭子儀等人的支援,李揆敢這麼做嗎?”柳良嗣道:“八叔也不想想,李揆為什麼能得到差遣?背後是誰在幫他?”
裴諝立即搖頭,不信顏真卿、郭子儀會做這樣的事。
可很快,他也起了疑心,畢竟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得利最大的人,就是在朝中輔佐太子監國的顏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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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揆每天都在忙著寫信、收信,像在與大唐所有的人聯絡。
“泗州又派使者來了。”
“扣下。”李揆毫不猶豫地吩咐道,“那是劉展派來冒充的人,不許任何人與他接觸。”
“喏。”
“把矯詔給我。”
李揆拿過薛白髮來的旨意看了一眼,放下,眼中浮起些憂慮之色,道:“他怎麼就不怕呢?”
眼下,百官們已經竭盡所能地給薛白施壓了。
劉展叛亂,除了南霽雲之外,各州縣都不派兵勤王,任天子自生自滅。身為臣子,這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他們為的是逼薛白服軟,只要薛白現在低頭服輸,下詔罪己,表達妥協的態度,下放一部分權力,李揆便會出兵相救。
但薛白沒有妥協,這簡直是逼著李揆做出更大逆不道的事來。
“劉展的回信到了嗎?”
“還沒有。”
一連問了好幾遍,李揆才終於等到了劉展派來的使者。
李揆沒有親自去見,而是派一個心腹幕僚前去。
他卻也不能安心,坐立難安地等著那幕僚歸來便連忙問道:“如何了?”
“信奉金刀之讖的果然是一些妖人,劉展所派之人正眼都不瞧我,跋扈得很。”
“老夫問的不是這些!”李揆耐著性子問道:“劉展如今如何了?”
“他已佔據蘇州,聲勢浩大,他拒絕了我們的招安,但願意合作,稱只要各州縣不支援天子,他一定能再陷泗州,除掉天子。”
李揆聞言,沒有欣喜,反而嘆了一口氣,若有選擇,他並不想走到這一步。
“讓他回去告訴劉展,我已收到各州縣官員的表態,沒有人會出兵勤王。”
“喏。”
眼下的局面是,薛白的勤王詔令已經發了,正在泗州等各方兵馬到了,便要親自平定劉展。
但,薛白只怕不會想到,各州縣官員已出賣他了,等待他的只有劉展的叛賊,不會有援軍。
李揆就這樣日夜等待南邊的結果。
直到這一夜,有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他連忙開啟門。
“這麼晚了,怎還有訊息送到?”
“事態緊急,訊息是吊上城門送過來的。”
“說,出了何事?”
“劉展被招安了!”
李揆皺了皺眉,喃喃道:“此獠佔據蘇州後很是狂妄,我讓他投靠我尚且不肯,如何願意招安?”
“劉展是被……是被聖人招安的。”
“你說什麼?”
“聖人已經綏撫了劉展之亂。”
李揆不信,劉展兩次刺殺過皇帝,犯的是十惡不赦的死罪,就不可能真的被招安。
眼下最重要的是,薛白綏撫了劉展,只怕不日就要北上,到時自己該如何應對?
是明面上恭迎、暗中派人悄悄將薛白推入通濟渠裡,還是乾脆公然兵諫?
“派一支我們的人,前往泗州勤王,就說一直到現在才招募了人手。”李揆決定先把自己的人安插到聖人身邊的護衛裡,“記住,一定要表現出擔憂聖人安危,不,我親自去……”
“報!”
下一刻,一道人影連滾帶爬地衝進了堂中。
“使君,聖人至!”
李揆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幾天前才見了劉展的使者,知道劉展反意堅決,可一轉眼,聖人就招安了劉展,接著,御駕就到了宋州……這決不可能,從時間上算就來不及。
唯一的解釋,那就是聖人早就招降了劉展,雖還不知這是怎麼做到的,但接著聖人便授意劉展繼續裝作叛亂。
為什麼這麼做呢?
看看有哪些人來勤王?是,但定然不僅這一個目的。
是為了麻痺自己,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李揆想到這裡,頓感到一陣心驚。
他預感到薛白要殺他了,一時難免有些慌亂。想著也許該起兵抵抗,但這就是明面上的造反了。
雖然每天都在盤算著謀逆的勾當,可突然之間要公然舉事,李揆才發現自己很難下這個決心。更何況,他才到宋州,不過是帶了數十心腹,城中守卒有多少能聽他的?
“快備馬,召集我們的人……”
“聖人至!”
忽然一聲高喊轉來,李揆感到那聲音很近,趕到衙署前門一看,只見到薛白身披盔甲,在甲士的簇擁下箭步入內。
“臣拜見聖人,聖人萬安。”
雖然腦子裡想了很遠,可一見到薛白這副天神般的模樣,李揆不由自主地就心虛起來,連忙行禮。
薛白道:“朕點的宋州刺史是裴諝,李卿如何在此?”
“臣……臣擔心陛下安危……”
“你擔心朕活著回來。”薛白忽然道。
李揆一個激靈,連忙拜倒,道:“定是有小人冤枉臣,臣……”
薛白已經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嚇得他止住了嘴裡的話。
“別狡辯,那個劉展的使者是朕派的,該說的不該說的你皆與他說了,你想與劉展合作,要朕的命。”
李揆還想質問薛白幾句,可心裡忽然想到李峘、李藏用等人之死,大感恐懼,那些大道理的話就說不出口。
“陛下要殺臣?!”因為慌張,他聲音都發生了變化,疾呼道:“陛下可於變亂中殺李峘、李藏用,卻不可殺臣啊!叛亂已定,這是濫殺啊,一而再、再而三,陛下是要與群臣決裂不成?!”
“但我看有用。”薛白道:“你們這些名門,不管朕怎麼說教,你們一點點小利益都不肯讓出來,如今殺了幾個人,你們就知道怕了。”
李揆原本就被按著肩,聽了這話,嚇得整個人都變了形,連忙爬開幾步,離薛白遠些。
“不可,我世代冠族,世居鄭州,陛下之新法奪我族田,今又殺我,我族人必起兵,鄭州大亂啊。”
“你倒誠實。”薛白道:“我們試試看。”
“你瘋了?!”
其實看起來,李揆更像是已經瘋掉的那個,他指著薛白,嚷道:“你瘋了!殺我?你也不是沒破綻,你冒充的宗室,我們都不提。你要撕破臉,那你才是逆賊!”
“那朕就是逆賊。”
薛白彷彿是銅筋鐵骨,任李揆怎麼說都毫不動容。
李揆終於沒辦法了,恨不得哭出來。
“天下會大亂的,別這樣。陛下啊,你流放我吧,把我流放到安南,事還可挽回啊。”
“挽回什麼?與你們這些簪纓冠族繼續相互妥協?起來,看看你像什麼樣子,別丟了趙郡李氏的臉。”薛白喝道:“起來,站直了守你們高高在上、不可動搖的利益。”
李揆竟是站起來,可憐兮兮地瞪著薛白,嘴裡道:“你不能這樣,捧你當皇帝,你轉頭就拿我們開刀。”
他說著,才站直,薛白身後一人便上前揮下刀,將他砍倒在地。
“噗。”
薛白不知道自己回朝的一路上還要殺多少人,但他下定決心,這次不管殺多少人他都不會妥協。
直到那些頑固了上千年的利益階層終於向他妥協了。
如果對方始終不妥協,那他就當自己是重新造一次反。
他招降劉展時也是類似這樣的態度——“要造反?朕可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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