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城頭,李懷仙手按劍柄望著遠處,他得到訊息,押送史朝義的馬車已經到三十里外。
李懷仙是一名奚人將領,是安祿山提拔的三十六名胡將之一,年約三十七八歲,長得高大威猛,武藝高強,極為擅長騎射,而且頗有智謀。
李懷仙擊敗史朝清的軍隊奪取薊縣後,他便成了幽州的新主,他也面臨一個抉擇了。
和安祿山、史思明不同的是,李懷仙更有頭腦,更善於審時度勢,當他得知洛陽已被河隴唐軍攻破後,他便知道史思明的叛亂大勢已去。
尤其他又得到兩萬回紇軍被河隴軍殲滅在草原的訊息,更讓他意識到危機迫在眉睫,他必須要立刻做出抉擇,不能再觀望了。
怎樣才能保護自己的最大利益?他想到了效仿李鄴,名義上效忠朝廷,但在幽州建立自己獨立王國,割據為藩鎮。
但他又擔心朝廷不肯答應,長史張通儒便向他獻計,用重寶賄賂李輔國等閹黨,他們自然會在天子面前替他說好話。
李懷仙採納了張通儒的方案,在長安用極品明珠賄賂了李輔國,用二十斤重的金佛賄賂了魚朝恩,用上等白玉屏風賄賂了程元振。
終於得到了朝廷響應,同意雙方在太原舉行談判,李懷仙隨即派出了心腹幕僚許敬安為自己的談判代表,前往太原和唐朝秘密談判。
這時,有親兵喊道:“節度使,他們來了!”
只見騎兵護衛著幾輛黑色馬車在遠處出現了,漸漸駛近城門,在距離城門百步外停下,幾名親兵跑上前去驗人,片刻親兵回來稟報,“啟稟節度使,確實是史朝義和他的手下部將謀臣,可要將他們帶出來拜見節度使?”
李懷仙一擺手,“不用了,把他們直接帶去營牢關押起來!”
馬車直接向城內駛去,李懷仙又命人把張通儒請來,不多時,長史張通儒匆匆趕來。
張通儒曾是安祿山的心腹,但安祿山被殺後他沒有效忠安慶緒,直接投降了史思明,深得史思明器重,史思明還把太子史朝清託付給他,可是在關鍵時刻,張通儒獻城投降了李懷仙,使李懷仙大軍殺入了薊縣,史朝清走投無路,上吊自盡。
李懷仙論功欣賞,封張通儒為范陽節度府長史,張通儒確實有能力,出榜安民,安撫住地方官員,抓捕趁機作亂的盜賊,賑粥貧苦百姓,使范陽各地很快便恢復了秩序,李懷仙也由此更加看重張通儒的頭腦和能力,讓他成為了自己的謀主。
“卑職參見節度使!”
李懷仙擺擺手笑道:“長史不必客氣,史朝義被押解來了,我想聽聽長史的意見,我該怎麼處置他?”
張通儒沉吟一下道:“長史是想以弒父之罪,將他公開處斬,以籠絡幽州民心,對吧?”
李懷仙點點頭,“我確實有這個想法!”
張通儒微微笑道:“不過我還是建議節度使用他們作為談判籌碼,向朝廷換取利益。”
“你的意思是說,殺史朝義不足以收買民心?”
張通儒淡淡道:“幽州百姓比較信服的是安祿山,如果是安慶緒,殺他確實可以收買民心,但史思明太殘暴,不光屠戮河北,同樣也殺了幽州無數百姓,幽州百姓恨之入骨,節度使說殺史朝義為史思明報仇,我相信絕不會有多少人買帳,何況節度使殺了史朝清,等於否定了史思明,現在又要為史思明報仇,這就有點矛盾了!”
李懷仙恍然,連連點頭,“多虧長史提醒得及時,我險些鑄下大錯,那就用他們作為談判籌碼吧!”
駱奉先是閹黨的骨幹之一,他是魚朝恩的手下,被魚朝恩推薦為監軍,率領十幾宦官手下負責監軍李光弼。
雖然李光弼現在在中原作戰,但駱奉先並不擔心,他的副手竇文德一直跟隨在李光弼身邊,時刻監視李光弼的一舉一動。
此時駱奉先又被任命為談判副使,和李懷仙談判投降條件。
談判使者張鎬一行住在貴賓驛館內,而駱奉先在太原有自己的府宅,他可不想和張鎬住在一起,這也是朝廷現狀,文官集團和宦官集團作為朝廷的兩大勢力,可謂水火不容。
張鎬是文官集團的重要成員之一,當然對駱奉先也不會有好臉色。
這天晚上是談判的前夜,明天上午雙方開始正式談判,駱奉先的府上來了一名神秘客人,將五隻大箱子搬進駱奉先的府內。
神秘人將一封信交給管家,“這是我家主人的一點心意,還有一封信,請駱公公務必收下。”
管家點點頭,“我會轉交給主人!”
神秘人走了,一直躲在屋內窺視的駱奉先走出來了。
“送禮人是誰?”
“他沒說,只是留了一封信。”
管家將信件遞給了駱奉先,駱奉先接過信微微一怔,居然是李懷仙給他的信。
他不急看信,吩咐道:“把箱子開啟!”
幾名家丁撬開箱子一角,裡面露出了白花花的銀子,幾名家丁連忙停手,駱奉先急忙上前細看,果然是官銀。
他心中暗暗估算,一箱差不多兩千兩,五箱至少是一萬兩。
駱奉先心中一陣歡喜,連忙吩咐道:“全部抬進我的書房去!”
家丁們連忙將五口大箱子抬進了書房,駱奉先這才取出信慢慢看了起來。
太原貴賓驛館的大堂上,張鎬正對十幾名手下厲聲訓話。
“此次談判事關重大,我在此和各位約法三章,第一,不準私下和李懷仙的人見面,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第二,不準對任何人洩露談判細節和機密;第三,不得接受李懷仙手下的吃請和賄賂;有違這三條者,我都將嚴懲不貸。”
眾人一起點頭答應,這時,一名隨從快步走進大堂,在張鎬耳邊低語幾句,張鎬瞪大了眼睛,“什麼?”
他負手走了幾步,恨得咬牙切齒道:“閹黨誤國,果然不錯!”
眾人都一頭霧水,另一名談判副使元載問道:“張使君,出了什麼事?”
張鎬重重哼了一聲,“有人給駱奉先送去五箱白銀,估計有一萬兩!”
元載也驚呼一聲,“啊!還有這種事,這又會是誰的大手筆?”
張鎬冷冷道:“這個談判關鍵時刻,還會是誰送的重賂?”
眾人都沉默了,看來這個談判不簡單啊!
元載是進士出身,為人精明能幹,加上岳父王忠嗣和天子李亨曾經關係密切,所以元載還不到四十歲,便升為刑部侍郎。
很多人都以為元載是因為岳父王忠嗣和天子關係密切而得到提升,但誰都不知道另一個秘密,李輔國的妻子元氏和元載是同宗。
元載實際上是李輔國的人,被李輔國暗中提拔起來。
這次元載出任談判左副使,其實也是李輔國向天子推薦的。
韋見素擔任相國時間太久,天子已經決定今年換相,在這個關鍵時刻,李輔國已經開始佈局。
元載回到房中沉思良久,叫來一名心腹隨從,低聲囑咐他幾句,隨從連連點頭,快步去了。
元載慢慢眯起了眼睛,他若想入相,張鎬就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必須借駱奉先的手阻擊張鎬,這次機會他必須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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