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一場大戰,魏吳雙方盡皆損失慘重。
吳軍折損近萬人,而魏軍也折了兩千有餘士卒,但此戰畢竟是大魏勝了,非但擊退了吳軍大都督,而且斬獲頗豐。
洛陽太極殿內,快要九歲的小皇帝曹芳曹蘭卿,此刻正聽著大將軍曹爽給自己彙報著前線的軍事戰報。王凌乃是曹爽極為看重、親自扶持的揚州大都督,資歷極高,且戰功赫赫,曹爽自然想趁著此次大捷將其好好提拔一番。孫禮雖然與曹爽性格不合,但畢竟也是明皇帝曹叡給曹爽留下的幹才,他揚州刺史、伏波將軍的職務,也是自己所安排的,再加上孫禮此番功勞確實不小,因此曹爽也沒有刻意抹去孫禮的功勞。
除此之外,自己極為看重的昭武將軍諸葛誕,此番也在揚州立下不小的功勞,因此曹爽也極想提拔他一番。
曹爽再三思索之後,開口說道:
“冀州臨近北胡,非俊才不能鎮守,而如今,冀州牧一職有所空缺,臣看,可命孫德達前往冀州升任州牧一職,至於揚州刺史一職,諸葛誕倒是十分合適的人選。”
曹芳點了點頭,也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大將軍言之有理。孫禮除了升任冀州牧之外,朕還想賜他精絹七百匹,以示嘉獎。王凌老將軍勞苦功高,可進封其南鄉侯爵位。遷正二品車騎將軍,儀同三司。至於諸葛公休,便依大將軍所奏,便升任其為荊州刺史吧。”
“陛下聖明!”
曹芳聽了曹爽的建議與分析,最終決定了對揚州眾將的賞賜。他叫來了身邊內侍,命他們速去傳喚自己的幾位散騎常侍。不多時,當值的外戚長水校尉郭芝、定陵侯鍾毓、騎都尉荀顗、大將軍曹爽五弟曹彥四個散騎常侍便一同來到了太極東堂之內。而兼任屯騎校尉的司馬駿此刻忙著率隊屯騎營宿衛宮城,因此並沒有受詔前來。
“四位愛卿,這是朕與大將軍所列的,此次揚州大戰的功勞簿草稿,你們速去蘭臺,商議著將詔書擬好,而後付朕閱覽。”
鍾毓、郭芝、曹彥、荀顗四人拿了草稿,迅速便前去蘭臺擬招去了。
不久之後,皇帝慰勞揚州三軍將士的詔書下達到了揚州。
伏波將軍孫禮則因為身先士卒,浴血奮戰,得到了絹七百匹的豐厚賞賜,還升任為了冀州牧。但他卻並沒有將這些賞賜收下,而是將此精絹七百匹盡數分給了麾下將士以及陣亡將士的家屬。【注一:精絹一匹在漢末值將近三千錢,購買力摺合人民幣一千五百元,七百匹相當於一千零五十萬元。】
都督鎮東將軍王凌則正式進封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還獲封了食邑一千三百五十戶的南鄉侯爵位。
諸葛誕也因此一戰名揚天下,得到了正式的重用,獲得了揚州刺史這一重要職務。
當此之時,夏侯玄在洛陽擔任中護軍之要職,爵封昌陵侯;毌丘儉毌丘仲恭則任職度遼將軍、幽州刺史、護烏桓校尉,有使持節之權、安邑侯之爵。當初在本朝第一屆太學中相知相識的幾位好友,盡皆在朝中擔任要職,可謂是意氣風發。
諸葛誕興奮歸興奮,但他確實於一州之治理缺乏一定的經驗,因此他立即便寫了一封信給好友毌丘儉,詢問他治理州政的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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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方面大捷的訊息,很快便傳到了荊州。
當這個訊息傳到正在火速進攻樊城、六安的朱然、諸葛瑾、步騭、諸葛恪等人以及吳軍耳中後,荊州方面的吳軍戰心頓時不再堅定。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諸葛瑾等人猶豫要不要退兵之時,他們很快便由得知了兩個壞訊息。
其一,便是諸葛瑾父子一向鼎立擁戴的太子孫登突然薨逝!
其二,司馬懿所親帥的數萬大軍也已經抵達了荊州!
太子薨逝的訊息,對大將軍諸葛瑾,以及諸葛恪,還有朱然等人的打擊無疑是極為沉重的。太子孫登今年剛過而立之年,且一向素有賢名,才能非凡,在諸葛瑾這些開國老臣看來,太子在,吳國的希望就在。而諸葛恪更是自幼與太子孫登相識相交,早年也一直在東宮伴讀,乃是吳太子孫登的‘東宮四友’之首,如若太子日後順利繼位,那諸葛恪的前途自然也是不可限量,可是如今......
吳軍大營之中,這一日,諸葛瑾再次夢見他和自己死去的弟弟諸葛亮,還有所有親人歡聚一堂,他還夢見了賢明無雙的太子殿下終於成了一國聖君,統一了殘破的山河。可是一夢醒來之後,諸葛瑾發現一切依舊還是那麼的殘酷。
已然六十八歲、年近古稀、身體孱弱的大將軍諸葛瑾終於支撐不住了,哇的一口鮮血吐出之後,諸葛瑾感覺到輕鬆了不少,但同時吊著他的那一口氣也就這樣隨之而散了。
久攻六安不下的諸葛恪聽聞了父親一病不起的訊息之後,星夜撤兵趕回了樊城大寨,強忍悲痛的諸葛恪終於下定決心撤退了,畢竟此戰已然沒有任何獲勝的希望,加上國中太子薨逝,還有許多事情等著自己去爭取,去處理。
當天夜晚,諸葛恪命全軍隱瞞大將軍的病情,並讓探子細作大肆散佈吳軍即將大舉攻城的訊息,並在營中留下了許多草人孤燈,而後人銜枚、馬裹蹄,悄悄趁著夜色向南方神不知鬼不覺的遁去了。
當司馬懿的大軍抵達荊州之時,夏侯儒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迅速清點麾下大軍,與司馬懿合兵一處,果斷出擊,開始正式反擊起了圍攻樊城的吳軍。
但讓夏侯儒沒有想到的是嗎,他的對手朱然居然在當天夜裡也急急忙忙倉皇拔營而起,迅速後撤!
此時,滿身戎裝,全副披掛的夏侯儒與司馬懿率領著麾下的三萬精銳步騎,正檢視著吳軍的殘破營壘。
“太傅,不知此時,是否應該乘其弊而追擊?”
司馬懿眼中閃過一道自信的光芒,他一捋頷下花白的鬍鬚,一手握著腰間的寶劍,一手緊提戰馬的韁繩,笑著回答夏侯儒道:
“俊林,此時你我不乘勝追擊,更待何時?”
夏侯儒立即點了點頭,將手中令旗一劈:
“全軍將士聽令,火速追擊吳軍!”
魏軍全軍將士得了指令,立即便化作一陣黑色的狂風,開始朝著朱然的大部狂颳了過去。
朱然雖然當機立斷,撤退的還算及時,但他畢竟還是晚了一步,再加上吳軍騎兵過少,步兵居多,因此行軍速度遠遠不如魏軍,司馬懿與夏侯儒不到半日便追上了吳軍的後軍大部。
在襄陽城中龜縮了將近兩個月的夏侯儒此刻一改常態,展現出了他作為名將的氣概,此刻他披堅執銳、一馬當先,身先士卒,率領著身後的大魏精騎不斷衝殺著吳軍的後軍軍陣。
朱然此刻心中明鏡也似,他明白此戰肯定無法取勝,而國中大事未定,自己不可戀戰,因此他一咬牙一狠心,便下令讓後據部隊三千人力戰以斷後,自己則率領大部火速向南逃竄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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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諸葛恪率領著麾下大軍火速南返的路上,他父親諸葛瑾終於撐不住了。
此刻,諸葛恪眼中含淚,聽著戎馬半生的父親交待著他的臨終遺言:
“我死之後......諸事從簡......,太子已亡,三皇子和,為人仁孝,吾兒......定要擁三皇子,正位東宮......”
諸葛恪心中一陣劇痛。這一瞬間,父親溘然長逝,而他心中又想起了如兄長一般的太子孫登,,頓時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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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九子坊,昌陵侯府。
夏侯玄此刻望著叔父夏侯儒遞來的信箋中,關於吳國局勢的內容,心中感慨萬千。
聽說那吳太子孫登,乃是仁孝聰明之儲君,且與自己年紀相仿,正是春秋鼎盛之際。如今忽然薨逝,自己本該高興才是,可不知為何,夏侯玄心中倒生起了一絲憐惜之意。
夏侯玄拿起信箋,再一次讀起了信中抄錄的孫登遺言:
“......臣聞死生有命,長短自天,周晉、顏回有上智之才,而尚夭折,況臣愚陋,年過其壽,生為國嗣,沒享榮祚,於臣已多,亦何悲恨哉!方今大事未定,逋寇未討,萬國喁喁,繫命陛下,危者望安,亂者仰治。願陛下棄忘臣身,割下流之恩,修黃老之術,篤養神光,加羞珍膳,廣開神明之慮,以定無窮之業,則率土幸賴,臣死無恨也。皇子和仁孝聰哲,德行清茂,宜早建置,以系民望。諸葛恪才略博達,器任佐時。張休、顧譚、謝景,皆通敏有識斷,入宜委腹心,出可為爪牙。範慎、華融矯矯壯節,有國士之風。羊衟辯捷,有專對之材。刁玄優弘,志履道真。裴欽博記,翰採足用。蔣脩、虞翻,志節分明。凡此諸臣,或宜廊廟,或任將帥,皆練時事,明習法令,守信固義,有不可奪之志。此皆陛下日月所照,選置臣官,得與從事,備知情素,敢以陳聞。臣重惟當今方外多虞,師旅未休,當厲六軍,以圖進取。軍以人為眾,眾以財為寶,竊聞郡縣頗有荒殘,民物凋弊,奸亂萌生,是以法令繁滋,刑辟重切。臣聞為政聽民,律令與時推移,誠宜與將相大臣詳擇時宜,博採眾議,寬刑輕賦,均息力役,以順民望。陸遜忠勤於時,出身憂國,謇謇在公,有匪躬之節。諸葛瑾、步騭、朱然、全琮、朱據、呂岱、吾粲、闞澤、嚴畯、張承、孫怡忠於為國,通達治體。可令陳上便宜,蠲除苛煩,愛養士馬,撫循百姓。五年之外,十年之內,遠者歸復,近者盡力,兵不血刃,而大事可定也。臣聞'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故子囊臨終,遺言戒時,君子以為忠,豈況臣登,其能已乎?願陛下留意聽採,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
夏侯玄讀罷此信,一滴清淚不禁滑落眼眶。
英雄之志未已,而身先隕歿。如此之事,豈能不叫人心痛?
正所謂英雄相惜,夏侯玄此刻心中感傷不已,舉起酒觥,便快飲了起來,一口氣便飲下了三大觥醇酒。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竄入了麟趾軒,一把便將夏侯玄手中的酒觥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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