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是來跟吳寬學文的, 文哥兒覺得讓他陪玩一天已經很耽誤他學習了,至於他自己,既然歲考的事還沒確定下來, 他當然是先玩幾天再說。
於是第二天文哥兒就開始出去快樂地交朋友,先花了兩天學會怎麼用竹子做笛子,又花了兩天學會怎麼正確地把笛子吹出響聲來,同時跟著牧童認識了不少東莊的小夥伴,每天跟著別人在西溪摸魚捉蝦。
沒錯, 東莊還有一灣活水,名叫西溪, 還曾被沈周特意畫進畫裡去的。
文哥兒也不覺得溪水太涼,跟著小夥伴一起蹚水抓魚兒以及摳泥洞裡的小螃蟹,全然沒有了第一天那副小小君子的模樣。
考慮到吳寬得吃齋守制,他大獲豐收以後還提著桶跑沈周家分享,極大地誇耀自己為了逮住這些小魚小蝦小螃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沈周吩咐沈家廚子幫他全部做成香炸小魚蝦以及香炸小螃蟹了。
文哥兒自由玩耍了幾日,張靈就找過來了, 說是收到了他們的信後特意過來帶他去找唐寅玩。
只是唐寅正在守孝期間, 不好出門玩耍, 所以張靈負責過來把文哥兒帶去吳縣玩耍。
文徵明當然是想一同去看看唐寅,只是他正在跟著吳寬學習,一天到晚想著往外跑著實不太適合。
吳寬見文徵明一臉糾結,便笑道:“學古文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當真想寫出好文章來心氣舒暢也很重要, 你便休假一日與文哥兒他們一起進城玩去吧。”
文哥兒在東莊西莊來回撒野這麼些天, 幾乎把這一帶給摸透了,張靈一來心頓時就野了, 特別想出去外頭瞧瞧。
東莊這邊水路發達,隨便搭一艘便船就能直通沿河大小碼頭,文哥兒他們也是乘船去的吳縣那邊。
小船晃晃悠悠地在和緩的河流中穿行,迎面而來的微風把兩岸的蘆葦和柳枝也吹得晃晃悠悠,晃得文哥兒感覺格外輕鬆愜意。
如此好風好水好景,怎麼能不來首吳中小曲!
文哥兒開開心心地掏出自己前些天新做的竹笛站在船頭斷斷續續地吹。
已經被文哥兒摧殘了好幾天的文徵明:“…………”
第一次受到文哥兒摧殘的張靈:“…………”
文哥兒跟快斷氣一樣吹完一段小夥伴教給他的吳中小曲,興致勃勃地對第一次聽他吹奏的張靈炫耀道:“你看,我能吹響!”
張靈聽他這般得意洋洋地自誇,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小子自豪的點也沒錯,確實能吹響!
很多人根本吹不出調子來,對初學者來說這已經很不錯了。
張靈叫文哥兒把笛子給他,很是隨意地拿袖口把笛管擦了擦,湊到嘴邊試了下音,接著才倚坐在那兒慢悠悠地把文哥兒吹的那首吳中小曲給吹了出來。
別看他整日喝酒,中氣居然還挺足的,一曲吹下來十分輕鬆自如,唇邊更是始終噙著淺淺的笑意。看來他整日跑去尋歡作樂,也不算是一點本領都沒學到!
文哥兒見張靈吹得這麼好,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如人,反而拉著張靈讓人家教了他一路。
下船時張靈笑道:“我費了這麼大功夫教你,下次我們沒錢買酒喝了,你可得沿街賣藝給我們換酒錢!”
文徵明終於忍不住插話:“你別帶壞了文哥兒。”
他給文哥兒說起上次這三個傢伙去南京的路上饞酒了,於是一起在街頭唱《蓮花落》換酒錢!
張靈哼笑道:“我可不是讀書人,我就是個無所事事的閒人。”
文徵明本來是要給文哥兒講他們三個多不靠譜的,文哥兒卻聽得心向神往:“可惜我那會兒不認得你們,而且我也不會唱《蓮花落》。”
張靈道:“那有什麼難的,回頭我教你。”他拍拍文徵明的肩膀調侃,“看到沒有,你才是不合群的那個,從知道文哥兒在京師擺攤開始,我就曉得他和我們是一路人!”
文徵明無奈說道:“對對對,你們幾個最合得來。”
張靈道:“不必太難過,我們也是打心裡把你當好朋友的!”
文哥兒也在旁邊應和:“好師兄!”
算了,隨他們去吧,他又不是沒勸過唐寅他們幾個。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來到唐寅家,祝允明趕巧也在那兒,顯見是特意過來陪伴唐寅的。
比起第一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唐寅看起來消瘦了不少。
任誰家裡人接二連三離世,狀態都不會太好,何況唐寅幾乎算是一年之內痛失數位至親。
文哥兒一路上還挺開心的,看到唐寅這樣的狀態後馬上不說笑了,跟張靈他們一起湊過去圍著唐寅安慰。
祝允明已經開導唐寅很久了,他跟張靈現在幾乎輪流住在唐寅家,就怕唐寅遭此挫折真的會一蹶不振。
具體到底是哪家,他也不曉得!
其實這樣的聚會吳寬他們經常組織,但那到底只是小範圍的同好相聚,並沒有明確的畫展主題,也從來不拘於賞誰的畫而已。
唐寅喝了口淡而無味的茶水,抬眸對文哥兒幾人說道:“我沒事,你們不用為我擔心。”
“你今年就要下場了?”
這小子在他們面前還猶猶豫豫的,到了唐寅面前卻是說得這般篤定,當真是見什麼人便說什麼話。
文哥兒道:“即便今年不能應試,你可不能鬆懈。”他開始大言不慚,“我跟你講,我今年就回餘姚去參加歲試,然後看看能不能應今年的鄉試。要是我能去應試的話,可比你下場早了!”
請張靈喝一罈三白酒!
你們抬槓就抬槓,為什麼要提我當初的黑歷史?!
所謂的三白酒,乃是江南有名的佳釀,其中的三白指的無非是白米白麵白水而已。
連脾氣特別好的文徵明,此時此刻都有種氣衝腦門的感覺。
張靈看完後當即對文徵明道:“我要是輸了,我就把我寫禿的筆送給你。”
瞧著文哥兒那震驚的表情,眾人俱是大樂,連沉鬱多時的唐寅也終於露出笑容。
唐寅看著圍坐一圈的幾個好友,心情確實好了不少。
張靈奇道:“畫展是怎麼個說法?”
唐寅聽了著實有些詫異。
張靈書寫速度之快,令人懷疑他早就想許下這麼個願了。
文哥兒道:“世上沒有‘早知道’,你沒考就沒考!”
既然張靈起了頭,旁人也沒有掃興,都拿過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心願。
同樣好酒的唐寅要的是一罈他們蘇州出的福貞酒。
唐寅道:“那是我少年時沒想著參加科舉,只顧著玩去了,要不然我早就考上了!”
就算人勉強被你請過來了,也達不到讓大家欣賞你才華的效果!
這什麼朋友啊?!
唐寅道:“你別得意,你以為你去考了就能過嗎?你看看文徵明吧,他當初歲試就沒過,人提學官嫌棄他字醜!”
算不得什麼新鮮事物!
唐寅追問。
文徵明不由多看了文哥兒一眼。
張靈撫掌笑道:“這事兒有趣!等我日後攢下點得意之作,一定辦個畫展邀大家來看!”
文哥兒道:“等以後師兄辦畫展,必須把這筆也拿去展出,到時候就在旁邊題字一幅,說是‘某年某月某日好友張夢晉贈我禿毛筆一支’!”
說完他還倚著文徵明宣佈到時候一定會給他送禿毛筆,等文徵明將來功成名就了,他也可以藉著禿毛筆在文徵明的畫展上露把臉!
這可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文哥兒簡直瞠目結舌。
當然,前提得是字畫水平確實已經到家了,要不然別人可不會搭理你。
他少年時仗著有家裡人兜底,做什麼都很隨意,讓娶親便娶親,該玩樂還是玩樂,如今驟然失去父母妻兒,他每天夜裡都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唐寅聽後果然大受刺激。
分明是沒確定的事,到了唐寅面前愣是被他說得彷彿已經板上釘釘似的。
巧舌如簧!
張靈看熱鬧不嫌事大,笑著張羅道:“來,我們來打個賭,看看文哥兒能不能透過歲試。賭錢不是好事,我們可以各自寫下一個自己想要實現的心願,押錯的人挑一個押對的人的心願幫對方實現。都別寫太難的,不然到時候沒人挑可別怪別人賴賬!”
祝允明和文徵明兩人一個年長、一個老成,明顯要客氣許多,一個要了硯臺,一個要了筆,都沒指明要哪裡產的,顯見是不想輸的人為難。
畫展要是辦得好了,少不得讓書畫界都對你留下深刻印象!
這酒極清極美,著實是張靈的心頭好。
反正好吃就得了!
文徵明:“…………”
張靈宣佈完打賭內容,特別熟練地在紙上刷刷刷地寫下自己的願望。
張靈幾人聽了都頗感興趣,都是年輕人,哪有不喜歡熱鬧的道理?
既然唐寅四人都把願望寫完了,文哥兒也提筆寫了個願望,說是自己要去蘇州最好吃的酒樓吃一頓。
文哥兒信誓旦旦:“那當然!你看看你,要是懈怠了學業,說不得以後還要喊我一聲前輩!”
他到底還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且向來自詡聰明過人、文才無雙,哪裡甘心輸給一個小屁孩太多。
見大家都寫完了,張靈便把心願清單拿了回去,換上支硃筆說道:“來,下面認為文哥兒能透過歲試的在自己心願後面畫個圈,認為通不過的在自己心願後面畫個叉!”
文哥兒愣了一下,囫圇著給他們解釋了一下,就是弄個場地把自己的得意之作都掛出來,下帖子給同好過來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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