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憋屈縣令
楊凌在侍衛陪同下,探視了軍營,召見了當地官員,又在附近村莊農寨走了走,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每到一處,聞聽楊欽差喜得貴子,當今皇帝收為義兒幹殿下的官員們都不免阿諛奉承一番,楊凌聽到‘楊大人’三字總覺的渾身不自在,想必幼娘在家裡也是啼笑皆非吧?
這其中最有創意的還是狼兵總兵官宋小愛的賀辭:“恭喜楊大人喜得楊大人”,倒是逗得楊凌放開胸懷,哈哈大笑起來。
經過兩日的瞭解,從不按常理出牌的楊凌,心中對於平叛已經暗暗有了一番計較。他甫到敘州時,就已安排當地與都掌蠻有往來的貨販進山送達訊息,請都掌蠻派人與朝廷議談,迄今還沒有訊息送回來,現在看來動兵的可能大增,楊凌準備召集文武官員議事,總得內部先統一了步調再說。
楊凌剛剛趕回營寨,還沒等他傳令聚將升帳,伍漢超便急急行來,拱手說道:“大人,請速回帳,柳大人有要事相稟”。
宋小愛也混在楊凌的親軍中,見伍漢超說著話,眼睛向自已掃來,便把下巴一揚,給他來了個冷顏以對,伍漢超不禁尷尬地笑了笑。
這兩天楊凌喜得愛子,又不必象憐兒產子時那樣遮遮掩掩,所以心情暢快,極是高興,見這對小冤家拗氣的模樣,他的心中不禁在些好笑。這兩天伍文定忙著督運糧草,還沒騰出空閒來,他準備抽空再找這位倔大人談談。
小伍、小愛兩人雖然正在拗氣,不過明顯看出彼此的愛意不減,偶爾發發小脾氣未嘗不是一種情趣,他也懶得出面調和,癥結既在伍文定那兒。總得先解決了這老傢伙才成。
楊凌下馬,把馬鞭丟給親兵,對伍漢超道:“知道了,叫文武官員馬上到我的大帳,本官要聚眾議事”,說完帶著宋小愛疾步直奔自已的營帳。柳彪見了楊凌連忙拱手道:“恭喜……..”。
楊凌趕緊打斷道:“同喜同喜。可是探聽到都掌蠻的重要訊息了?”
柳彪搖頭道:“卑職急急趕來,是因為聽到一些對大人不利的訊息,如果訊息已傳入山中。恐怕對世子十分不利”。
楊凌神色一緊,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柳彪道:“現在到處都在傳說,殺人如麻的楊砍頭來了四川,軟禁了蜀王,剝奪了他地軍政大權,要對都掌蠻用兵動武,甚至屠族。卑職秘密抓了幾個人,審問之下。傳播訊息的源頭始終找不到,這些人只是人云亦云,卑職便把他們放了”。
楊凌蹙起眉來:“這是什麼人在造謠?這不是在逼世子死麼?訊息一旦傳到山裡……..”。
楊凌臉色陰霾地房中轉悠了一會,揚起頭來又想了一陣,慢慢道:“繼續追查。看看能否找到什麼線索,都掌蠻在各地一定派有探子,訊息想必早傳回山去了,世子如果有危險。我們現在也是鞭長莫及,只有靜待事態發展,你先去吧。本官馬上與文武官員議事”。
“是!”柳彪拱拱手,閃身退了出去。
楊凌坐回桌前,捧著茶杯悠悠思索半晌,宋小愛乖巧地坐在一邊,撲閃著一對大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直過了許久,伍漢超悄悄開啟房門道:“大人。眾官員都到齊了”。
楊凌點點頭,見他正望著宋小愛,便道:“你留下吧,本官去前廳議事”。
文官武將濟濟一堂,正坐在帥帳中竊竊私語,楊凌率著兩名親兵從後邊走了進來,帳中頓時一靜。
楊凌在堂上坐定,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說道:“諸位。山裡還沒有訊息傳出來,我們這邊卻已是謠言四起了。現在百姓們中間傳說,本官來到敘州,就是抱著一戰的目的,而且要對都掌蠻施重兵屠族,世子那裡……..堪危呀”。
敘州知州馮見春聞言忙拱手道:“大人勿需憂慮,這不過是都掌蠻的慣用伎倆,他們襲擾周邊、滋事生釁,從來不服王法。朝廷每有用兵懲治時,他們就散佈類似的謠言,以激起蜀地各族的恐懼和義憤,從而對朝廷施壓,使朝廷不敢放手用兵。”
楊凌一聽,這才明白竟是都掌蠻的攻心計,看來這些原始部落般地部族倒也不乏智慧。楊凌略微放心,看了看眾人道:“不管如何,現在世子在都掌蠻手中,我們都得先禮後邊。
這兩天本官出去走動了走動,對附近的民情做了些瞭解,看來漢民與都掌蠻結怨已久,彼此確實互相仇視,打一仗不難,要勝一仗也不難。
不過這都掌蠻是最難教化的一族,如何善後才是難題。各位之中有許多敘州本地的官員,對這裡的瞭解遠勝於我們這些高居在府城、京師的官兒,大家有什麼看法,不妨都說說。
都掌蠻要我們的官府和漢民退出敘州,把這裡劃成國中之國,這是異想天開,沒有一個朝廷會答應這樣荒謬的條件,我們討價還價,不免得讓出些好處,怎生既讓他們滿意,又肯放下刀槍,服從歸降朝廷呢?”
布政使參政封大人捻著鬍鬚,悲天憫人地道:“大人,都掌蠻民風剽悍,好狠鬥勇,加之身棲山區,散居村箐,習俗原始,經濟落後。確實難服教化。昔年‘改土歸流’,在這裡建造兵營,興辦民學,編制戶藉,本想教化一方。”
“奈何……..”,封大人長嘆一聲道:“官員語言不通,與當地土人難以溝通,派遣來地官員又有些橫徵暴斂、中飽私囊之輩。壞了朝廷名聲,引起都掌蠻強烈不滿,不久雙方便兵戎相見,這是漢蠻之爭的由來。
再之後,朝廷改變政策,劃出都掌蠻轄地,設立土司,以夷治夷。彼此的衝突才小了些。可是這裡漢人徙居增多後,彼此不能相容,常因家常裡短、交易買賣而起糾紛。
而蠻人村寨部落互通聲氣,一人受欺舉族憤怒,不能得到及時解決時。便私相械鬥,付諸武力,矛盾積壓多了,每隔十年八年。總有一次大的衝突。
況且世子如今又在都掌蠻手中,本官以為,以和為貴。王爺已同意蜀王府拿出財物贖回世子,敘州都掌蠻部落應承擔的稅賦原本不多,可分攤至其他漢人地區,以減輕都掌蠻地牴觸憤怒情緒,對於他們在轄地內地權益,我們多作些容讓。蠻夷之人嘛。見利心喜,這場兵災也就消彌無形了”。
四川道御使蘇克也頷首道:“能不動兵還是不動兵的好,蜀地乃西南重地,僰人叛亂如果不迅速平息,其他民族部落將會望風而起,四川能安寧嗎?四川不寧,我大明江山也將為之震動。昔年用兵二十萬,歷四載而寸土不克。前車之鑑。本官也以為除了漢官漢民退出敘州不可答應外,可以儘可能給他們一些好處。化干戈為玉帛的好。”
楊凌徐徐打量眾人,最後目光落在朱讓槿身上,他拱手道:“二王子,你意下如何?”
朱讓槿概然道:“蜀道之難,十倍於淮西塞北,用兵確非上策,在下以為應以招撫為宜。至不濟也當先虛與委蛇,先救出家兄為是。在下攜了一位好友同來,他熟悉都掌蠻要塞地各處道路,如果議和不可為,請大人撥一枝精兵與我,在下願與好友以奇兵入山,解救家兄。”
朱讓槿此言大有豪氣,眾官員聞之動容,蜀王家果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門風謹然。
楊凌卻慢慢搖搖頭,現在楊砍頭的傳言對世子不利,難保不會有人懷疑朱讓槿從中取利,這位二王子現在處境尷尬,這番主動請纓,他是豁出命來表明心跡了。可是世子若救不出也罷了,如果再把這個蜀王次子也丟在山裡,那自已豈不可真成了掃把星了?
不過聽朱讓槿這意思,顯然也是贊成招撫的。楊凌把從官員看了一圈兒,目光向前望去,眼睛微微眯起來,盯到了靠門邊處一角青袍。看官袍顏色那官兒應該是個七品官,大帳裡個個官都比他大,便把他擠到了門邊。
帳簾兒掀著,陽光照進來,正映在他的袍袂上,只見那青色官袍皺皺巴巴,腳上一雙靴子居然還打著補丁,楊凌心裡不由一動,雖說大明的官兒俸祿低,可誰沒有點外撈,混到這麼慘地至少在地方上名聲一定不差,怎麼說也是個清官,說不定他別有一番見地。
由於門口光線強烈,楊凌看不清他的模樣,便指了指道:“你,是本地的官兒吧,上前答話”。
楊凌看不清那人,那人也沒看楊凌,這種會議,他這麼大地官兒壓根就是擺設,來了也插不上嘴。這位仁兄雙目直視,盯著亮光裡一對飛舞的蒼蠅正看的出神,楊凌一喚他,所有的官兒刷地一下全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直到他旁邊一個官兒用胳膊肘兒拐了拐他,這位仁兄才發現大帳內一片肅靜,一大堆地官兒都在向他行注目禮,這一下把他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上前施禮道:“下官見過欽差大人”。
楊凌面露不悅之色,拂然道:“本官在這裡聚眾議事,看你模樣當是本地官員了?怎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正在神遊何處呀?”
那官兒看起來年紀不大,看相貌才三旬上下,可是尚未留鬍鬚,應該還不到二十八,臉色微黃,五官倒還清朗。這人受到詰難,更加慌張。連忙深施一禮道:“下官是本地知縣鄢高才,只因下官人微言輕,所以……..所以……..”。
“那又如何?何必如此自甘菲薄?鄢縣令……..鄢……..”,楊凌忽地想起這兩天四處遊訪,觀察地勢,行於鄉野之間時曾下馬與村民交談,因他未著官服,為人和氣。那些村夫雖看出是位貴介公子,聽口音也是外地人,可沒人猜出他就是被形容的眼似銅鈴、血盆大口,最喜歡剖腹剜心,殺人不眨眼地大魔頭楊砍頭。
所以楊凌不但從他們口中問出一些當地地事情,對於本地官員地風評也從他們地表情、語氣,聽出點弦外之音來,再向柳彪一打聽。楊凌才知道這位鄢高才,在當地根本就是一個討人嫌,風評差到了極點。
漢人討厭他,都掌蠻人討厭他,此地雜居的藏、彝、苗、羌等族人就沒一個不煩他地。這位仁兄地政令不出縣府,也就是說一出了縣太爺的衙門就不好使了。
此地百姓好生事端,衙役們也不敢強制執行,到頭來鄢高才成了土地廟的菩薩。泥胎木偶一般,什麼政績統統都談不上,所以被百姓送了一堆綽號,什麼鄢大神兒、鄢壞水兒、鄢無才、、鄢氣包兒等等。
楊凌此來,是為了剿撫都掌蠻,並不想橫手枝節,插手扮包青天,去管理地方吏治的事兒。所以當時聽了也未太往心裡去,這時瞧見了他,又見他身為本地知縣,激起民族對抗,造成都掌蠻反叛,可說他是負有極大責任的,卻對剿撫叛亂如此不上心,不由心頭火起。
楊凌霍地一拍驚堂木。喝道:“鄢高才。你是本地父母官,百姓間有糾葛不能調結平息。都掌蠻劫擾周圍縣邑不能事先掌握,本官在此諮問招討事宜不能獻計獻策,你的治下猶如窮荒野冢,百姓自生自滅,朝廷威嚴喪盡,你可知罪?”
鄢高才駭然跪倒,臉色蒼白地道:“大人息怒,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楊凌冷笑一聲道:“你既知罪,本官也不為已甚。來呀,摘去烏紗官衣,自去南京吏部聽參吧!”
眾官員見欽差勃然大怒,一個個都駭然不敢應聲。鄢高才面如土灰,兩個氣勢洶洶的侍衛衝進來將他地官衣烏紗除去,身上穿了一套打著補丁地白色小衣,仍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
楊凌厭惡地一拂袖子,斥道:“下去!”鄢高才緩緩轉過身去,腳步遲滯地一步步向外走去,楊凌見了更氣,恨聲道:“難怪人稱鄢大神兒,泥雕木胎,誤國害民!”
這句話說完,鄢高才的身子陡地一震,好象風中的枯葉一般簌簌直抖,他轉過身來,臉色已紅如雞血,顫聲道:“大人怎能……..怎能如此辱及斯文?”
楊凌冷聲道:“本官何曾辱你?你自在家中讀你的聖賢書,本官無論如何辱不到你的頭上,可你既出仕為官,任一方父母,總該為官姓辦點事情,但是你在這裡可曾有過一點政績?庸碌無為,屍餐素位,便是損民害民,難道本官說的不對麼?”
鄢高才額頭青筋一根根地都跳了起來,本來挺清朗的一張臉猙獰地有點嚇人,他霍地往前走了幾步,兩旁侍衛擔心他怒極傷害大人,立即躍出攔在前邊。
只見鄢高才抖擻著袖子,紅著眼睛、雙手屈如鷹爪,手臂一句一抖地道:“我十年寒窗,兩榜進士,在這窮山惡水,舉目無親,上官只知錢糧稅賦,治下刁民虎狼之兇,三班衙役如倉中之鼠,縣丞主簿似宦海游魚。
每有擊鼓告狀者我心驚肉跳,不問是非黑白先問蠻漢番夷,攪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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