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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遺墟草棘秋(2/4)

作者:入潼關


極度黑暗之中的兩人只能拼命捂住嘴巴,防止因為恐懼而發出任何聲音,兩人此時因為恐懼而極度空靈的腦海,忽然明白了為何老農業局宿舍中,經常有人投訴虐狗和臭味的情況!

分明就是這處防空洞中的異狀,通過了地下停車場的通風口才洩露出去!

她懷疑正是屍臭味散發才引來怪物,就像蒲松齡《聊齋志異》中提到的怪物“野狗”,長得獸首人身,在荒野追逐闕頭斷臂之屍,會在亂屍堆中吸啜腦漿;而男生想起的是阿拉伯神話中流傳的食屍鬼,這類生物長著蹄子般的腳,具有犬類特徵,生有利爪,它們說話的方式含糊不清,像是呻吟和哭泣,身上總是覆蓋著在覓食時沾染上的墓地苔蘚。

但不論如何,這樣的生物都只該存在於幻想傳說,不應該出現在現實世界才對!

而就在雲譎波詭的時分,他們身後的生鏽鐵門之中,也忽然響起了某種刺耳惱人的管絃絲竹之聲,由淺至濃地宛如從巖洞深處瘋狂湧出,彷彿一群失了心智斷了手足的樂師戲班,正拼命鼓吹著吆喝著,就這樣突兀降臨在了這個詭秘的空間——這響動是如此窸窸窣窣、嘈嘈切切,以至於開始有風聲撞擊著鐵門,隨時可能破門而出。

高挑女生只覺耳聽得雜亂不堪,唯有男生分辨出了他們所唱頌的,似乎是一出失傳已久的社戲,講的是哪吒三太子肉球降生時無眼耳口鼻,自刎後身體支離割截,被仙人復活出三頭六臂的神怪故事。

只是這些唱詞荒腔走板,又刪去了原本歌頌哪吒少年英武的地方,轉而稱頌起他身上非人特徵和離叛常道的事蹟,口白間細細訴說著李靖砍破肉球時血流滿地的慘狀,還有仙人在三十三天重塑肉身時的邪思異想,彷彿只這樣的特徵才稱得上是“至高美德”的匯聚!

身邊的怪物越是擾亂,門後的響動就越是暴烈,察覺到背後的聲響越來越強,兩人察覺到有東西要破門而出,便不顧怪物仍然蹣跚環伺,連忙緊緊頂住這扇鐵門,承受著次次撞擊帶來的震動。

片刻過後鐵門再次紋絲不動,更神異的是,兩人耳貼鐵門和堅壁時所聽見的聲響,只要稍微離開遠一點的位置就消弭於無形,唯有再次靠近才能洞悉。

當二人再次貼近聆聽,大門撞動地更加明顯,簌簌灰塵撲在他們頭面,壓在他們的肩頸,幾乎要吐出血來。

他們只覺得其中翻滾著的聲浪愈加喧赫,彷彿一場熱鬧鼎沸至極的盛會正在其中上演,此時又夾雜著磕頭碰腦輪番謝恩、燒香祈福囈囈有詞,還能聽見乩童以尖刀劃割頭面、鮮血滿溢的顫抖聲響,所有人只虔心等候著某些“大人物”的駕臨。

就在這時,門中的響動終於出現了變異,那是一道道整齊劃一的腳步,正以著某種節律而踏動,似乎從藏屍洞的深處緩緩走來。那種沉重而穩勁的聲音,聽得出是肩扛著某種重物行進,粼粼響動得比車馬還要鮮明——可門外兩人分明記得,這個藏屍洞的深度並沒有達到這種規模,也絕對藏不下除了密密麻麻、枕臂交頸乾屍以外的其他藏物!

“嘭!”

一聲巨響在洞中炸起,彷彿有道鐵門被轟然撞開,黑暗當中的兩人等待著倒飛失重的感覺,或者被重物覆壓的慘境,可雙手支撐的地方,依舊能感覺身前的鐵門緊閉著,並沒有任何遭人開啟的跡象。

霎時間他們才聯想到,被開啟的可能是另一扇門……

急匆匆的腳步在黑暗中飄動,似乎比正常人的腳步要輕,可落地的聲響卻要沉重,彷彿一步就跨在了兩人的身邊,連番發出噼啪碰撞的擊打聲,其中的低嚎嗚咽中帶著一絲憤怒猙獰,似乎惱怒於對方侵入了自己的地盤,而另一邊卻穩如泰山,脆響如鞭如梢地四處紛飛。

一旁是吹打吵鬧的鑼鼓喧天,一邊是噼啪亂起的嘈雜聲響,兩人只覺得自己似精神分裂一般,偏偏除了眼前的黑暗一無所知,根本無法理解一切,唯有女生從一邊的噪音裡,聽到了些熟悉的動靜。

“幫我開門!立馬滾出去!”

細微響動著的不是鈴聲,而是腰間鑰匙碰撞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清泠悠然宛若山泉,兩人毫不遲疑地朝著聲音所在處滾動,然後不顧一切地踉蹌跑去,他們的雙眼竭力睜開,總算看見了一絲絲光亮浮現,頓時身體裡又湧現出了一股力氣,支撐著自己趔趄向前。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窒息感充斥著心肺,兩人的呼吸間全是鐵腥,然後他們終究還是奔竄到了大門的邊緣,踏入了老舊破陋的宿舍樓地下室,溫柔的微光隨即包裹住了兩人。而他們身後也響起另一道劇烈的碰撞聲,一道憧憧人影猛然接近了他們,甚至因腳步沒能剎住而栽倒在地,雙臂竭力想要關上面前的鐵門。

男生與高挑女生並不愚蠢,瞬間同時抓住鐵門把手,將通往“建802”防空洞的沉重鐵門牢牢鎖住。

而在關門前的一瞥間,他們似乎看見了“建802”防空洞廣闊的空間裡,有一道獸首人身的伏地怪影正低聲嘶吼著如臨大敵,而反側是一群皂袍青靴的木僵身影,正扛著肩輿從藏屍洞中走出,場景邪異一時間得難以言喻。

撲倒在地的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身穿洗到發白的保安制服,原本腰間斜插腰間的那根手電筒,此時被緊緊攥在手裡,而手電筒上全是縱橫交錯的爪痕,連帶著他的手臂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新鮮傷口,空翻在外宛如一張張嬰兒口。

“怎麼又是你!”

老保安強忍著疼痛地站起身怒視兩人,用殘缺手電筒在他們臉上來回晃動,轉換片刻後就直挺挺地鎖定在了男生的臉上,語態越發惱怒,“好啊!從小我就覺得你這孩子不對勁,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還能擺我這一道!”

男生瞬間從做賊心虛的情緒中脫離,顫抖著舉起手機照向對方,努力分辨著老保安的樣貌特徵,良久才說:“啊?我……我好像真的在哪裡見過你……”

老保安嫌厭地揉著身上瘀傷,回答道:“真忘了?你小的時候,我在街對面的餘慶小學當保安,當次時我講故事的時候,就你每天聽的最起勁不肯回家,連累我被你家家長投訴了好幾次。”

“後來小學有個孩子神秘失蹤,我還被派出所當作嫌疑人盤問了好幾天,時任校長聽說後怕惹上官司,就連夜把我開除了,那之後老頭我就只能到處打零工為生。”

男生恍然大悟般地張開眼睛,“我想起來了,難怪這麼眼熟!門衛大爺,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哦不對,你先告訴我,當初我們小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於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男生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探知慾望,他此刻感覺自己距離真相只差一步之遙,於是展現出了驚人的氣勢抓住對方手掌,這一下連原本氣勢洶洶的老保安都愣住了。

而另一旁的高挑女生,則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迅速歸因思考,很快就說出了讓對方都開始心虛的話。

“對,快說吧,我不相信世界上這麼多的怪事,會都這麼巧合地無故跟你有關。嚴格來說你如果不是知情者,就很可能是幕後黑手了……”

老保安眼神怪異地看向兩人,抬起頭訥訥地想要說些什麼,卻片刻間又低下頭去,轉而以一種玩味的眼光打量兩人,似乎他們所說的話語與他心中的想法出現了某種重合。

老保安沉吟片刻,先對著男生說道。

“你們小學當初發生的事情,其實我也沒有想明白。但那天夜裡,我確實見到了一個體形像鳥籠一樣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圍牆後面,伸手撈起把那個孩子抓走的。”

男生猛然醒悟地喊道。

“沒錯!像鳥籠一樣的怪物,他張開雙臂隔著牆把人抓走!我那天踢球就是這麼看見的,但是沒有人願意相信我!原來那天真的不是幻覺!”

老保安冷冷笑道:“你是孩子,說的話當然沒人肯信,而且世上哪有人會長得像個‘鳥籠’呢?當初我在派出所,也告訴他們學校操場外有個怪物頭細腰粗、雙臂丈餘,一伸手就把人塞進肚子裡不見了——可這個說法沒人信,我研究了許久也說服不了自己,直到看完九八年春晚我才大概想明白,那分明是個‘形守其中,盤坐如鐘’的人!”

世界在這一瞬間虛幻得像是個夢境,高挑女生連忙將話題扭轉到她所關心的部分。

“大爺,你還沒告訴我們防空洞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啊。”

老保安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著,二人連忙跟上,聽著他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也說不清楚這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聽住在天主堂附近的老人們說,這些‘長毛’在臨死前施展法術,陰魂躲在藏屍洞裡逃避陰間地府抓捕,因此鬼差就只能盤桓人世,最後變得獸首人身失去心智。”

“可我偶然撞見過裡面的情況,所謂的鬼差和陰魂,都不過是民間的穿鑿附會罷了,這裡面遊行的模樣,分明是早年間柴棍會的開春遊神!”

男生解釋道,崇安向來有二月初六日集中傳竿、柴棍、農具及一切日用品,於城坊售之的習俗,同治五年(1866年)官府加重稅於民,一時崇安沸反盈天,有一夥齋匪從中作亂,便是借柴棍會的時機雲集混入城坊,削杆起義攻打崇安縣城,而這次齋教起義距太平天國失敗不到兩年,曾經引起清統治者極大的恐慌,鎮壓也十分殘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也正是這次起義之後,官府便嚴令禁止了柴棍會遊神的活動,也飭令二月初六改名為柴頭會,多方設法地篡改這件事情的痕跡,時到如今只剩當地民諺還唱著“北路人,第一顛,竹竿杈子打進城”的故事。

老保安緩緩說道:“這夥齋教之中,肯定有太平天國流竄出來的人,他們躲藏在武夷山裡,只隱約得知老天王歸天的訊息,並不清楚天京已經陷落瓦解,因此一直想著重拾反旗,領兵北上。”

“當地人對於這次齋教作亂的前後,倒是清楚。他們的祖上都記得齋教之人在清兵屠殺前,有一波人馬扛著一尊稀奇古怪的神像,吹吹打打地就往深山裡去,而清兵刀砍銃擊都奈何不了他們,心驚之下便不再追趕,遠望著他們鑽進了一處山頭消失不見……”

女生終於理清了前後的邏輯,總結出了其中的一些順序。

“盧大爺,所以洞裡敲敲打打的怪異很可能就是齋教的遺民,他們跟太平天國入閩的戰役沒有直接關係?”

老保安搖了搖頭:“不,那些盤根錯節的屍體,很可能是齋教的人馬,直到臨死前才打出太平天國的旗號所以被人記住——但這裡面鼓吹奏樂的邪門東西,卻未必就是他們……”

“這又是什麼意思?”

“你們想想,當初齋教攻打崇安縣城屬於火中取栗,連人馬兵器都不一定能夠湊齊,怎麼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還分出一支兵馬,就為了迎神進山呢?當地人說這支皂袍青靴的迎神隊,其實是武夷大王的陰兵,之所以刀砍銃擊全然無效,就是因為這些人早就成了鬼了。”

男生搖頭反駁道:“不可能吧,這要說陰兵過境也就算了,怎麼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帶走活人?”

老保安搖頭晃腦地說道:“真不信我就算了,崇安老人都聽說過這夥皂袍青靴的遊神陰兵,最早在清兵入關後就有人見過,當初也帶走了縣裡好多活人……”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老保安所在的保安間,又看見了老舊畫報日曆裱糊著的窗戶,隨著木門開啟,就見到房間內是一張老式的雙抽屜鏡臺木桌,和一張僅容臥睡單人的床榻,老舊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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