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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對話

作者:摩碣
朱翊鈞坐在御座之後,淑女依次進殿,口稱臣妾,行禮後抬頭讓兩宮和皇帝細觀。

朱翊鈞對這些參與選秀的女孩大有同情之意,在他看來,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其實是皇權社會下女性被物化的鮮明表徵。自始至終,她們都像是一件件被送入皇帝床上的工具,所謂的選秀,不過是對工具的“品質”進行把關。

而這些女子被送入皇宮,並不是像後世電視劇和言情小說描述的那般,要跟皇帝或者某阿哥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她們只不過是用來延續皇嗣的生育工具罷了。

後世的朱翊鈞曾經看過王小波寫過的《萬壽寺》,其中有一段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謂的老佛爺,不過是個黃臉老婆子。她之所以尊貴,是因為過去有一天有個男人,也就是皇帝本人,拖著一條射過的、疲軟的......從她身上爬開。而那條疲軟的......就是歷史的臍帶。”

“歷史的臍帶”!多麼可怕而又貼切的稱呼。皇權社會的女人參與大政,無不和這條臍帶密切相關。而長在朱翊鈞身上的那條臍帶,此時非但不疲軟,反而和每一位荷爾蒙猛烈爆發的少年一樣,在儀鸞殿密集美色的衝擊下,處於硬撅撅的狀態。

幸運的是,厚重的龍袍擋住了他的醜態。雖然面色潮紅,但在地龍燒的很熱的儀鸞殿,每個人的臉都紅撲撲的,也顯不出他來。朱翊鈞心裡一邊漫無邊際的遐想,一對眼睛卻像探照燈一般,細細的觀察身前的妙齡少女。

儘管朱翊鈞看來,所有女孩都還沒完全長開,青澀的很。但是,可能這還正在成長的身體也影響了他的審美,此時的每一個小美人都讓他感到了不同的悸動。

她們有的落落大方,沉穩嫻靜;有的含羞帶怯,我見猶憐;有的懵懵懂懂,滿臉好奇;還有的身材雋秀,看著就健康活潑。

因選秀初期,朱翊鈞不欲大張旗鼓,和兩宮之間發生爭執。李太后為了安撫皇帝,答應九嬪的選擇由朱翊鈞自己定奪。至於一後兩妃,則要參考兩宮尤其是李太后的意見。

“臣妾王氏拜見陛下!拜見太后!”一聲如同黃鶯兒般清脆的聲音,讓朱翊鈞眼前再度一亮。

這是第幾個了?朱翊鈞連續被美色衝擊,有些半混沌的大腦裡下意識的蹦出了這麼個問題。仔細看過面前的少女,也如剛才經過那些一樣的豆蔻年華,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看著皇帝面前的御案。

朱翊鈞猜測,這些淑女可能被囑咐過了,不可直視皇帝,但為了能讓皇帝看清她們的面容,她們都被訓練用眼睛盯著自己的胸前。

這個姓王的女孩長得很漂亮,更出眾的地方在於氣質——她行禮後靜靜的站在那裡,如一泓清澈見底的池塘,又像是一塊沒有人踏足的白雪,還彷彿在暗黑色大地上靜靜亮起了一盞暖黃色的遠燈。

他的呼吸屏住了一瞬,隨即聽到李太后在自己身後問道:“你叫什麼?”

那女孩輕聲回道:“回太后的話,臣妾小名喜姐兒,沒有大名。”

朱翊鈞又聽身後的陳太后也說話了:“讀了些什麼書?”

喜姐兒仍穩穩當當的行禮回道:“臣妾看過《女誡》、《孝經》,只認得幾個字罷了。”

兩宮同時嗯了一聲,示意張宏將她領出去了。朱翊鈞張了張嘴,想把她叫住再問幾個問題,想了想又算了。

隨後又過去了些個女孩,兩宮有問的,也有看過就算了的。直到莊靜嘉進來,朱翊鈞恍惚覺得——整個大殿都亮了亮。

她走進大殿的時候,朱翊鈞分明聽到身後的兩宮同時抽了一口涼氣。大殿之中,竟低低發出“嗡”的一聲。

而朱翊鈞自己的心臟彷彿被攥住了似的,一剎那間,就明白了魏朝跟他形容的並不誇張,這批淑女中,真有一個天姿國色。

當時他還心中暗笑,再漂亮能有後世的半天然美女們漂亮?但他忽視了,在後世,那些人只是在螢幕上,他何嘗近距離接觸一個。而面前這個活色生香的女人,卻讓他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要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取這個女子的一顰一笑,並和她耳鬢廝磨一輩子的衝動。

等她行禮完了,朱翊鈞也冷靜下來。他定下心神,聽出李太后聲音裡帶出些極難察覺的嘶啞,問出了此前一樣的問題:“你叫什麼?”

那女孩兒行禮回道:“回太后的話,臣妾叫莊靜嘉。”

“哪個靜?哪個嘉?”

那女孩兒回道:“回太后,安靜的‘靜’,嘉慶的‘嘉’。”

李太后低低的“哦”了一聲,彷彿在想嘉慶的‘嘉’是那個嘉,其實幾個人手裡都有名冊,低頭看一眼即可。

朱翊鈞清了清嗓子,笑道:“你這名字可是從‘其告維何?籩豆靜嘉’來的?”

莊靜嘉低下頭,一絲陀紅爬上了臉頰,聽她低聲回道:“回陛下的話,正是。”

陳太后也清清嗓子問道:“聽你的口音,是南邊的人?”

莊靜嘉回道:“是,臣妾是蘇州人。”

陳太后低低的笑了聲,意味難明的說了一句:“嗯,有些葉太妃的模樣兒,當年先皇贊她是‘人樣子’——今兒蘇州又來了一個‘人樣子’,真是怪好看的。”

朱翊鈞的心裡咯噔一聲,一剎那間心裡轉了無數的念頭,有猜疑、有憤懣、還有若有若無的忌憚。李太后在旁邊咳嗽一聲,嗔道:“喜慶的日子,姐姐提她做甚?”

陳太后笑道:“妹妹說的是,吾看見這美人難得,卻失言了。”

莊靜嘉聽著兩宮對話,心中砰砰亂跳。因不明究底,只能垂頭不語。李太后臉色轉為清冷,突然問侍立在旁的張宏道:“祖宗家法,后妃不得選取絕色,恐有禍水之憂。這莊氏女因何入選?”

張宏聽了額頭見汗,跪地奏道:“是奴等疏忽,請太后恕罪!”見司禮監掌印跪了,侍立的太監、宮女們也都站不住,都跪下請罪。

朱翊鈞見莊靜嘉臉色蒼白,被李太后嚇得站不住,心中不忍。就插言笑道:“此事怪不得張宏,是兒子下了旨意,讓他們不必有此想頭——這男人無能,敗國傾家,於女人何干?說紅顏禍水的,兒子以為都是些沒甚擔當的。”

這話雖然與現今主流思想不符,但站在女人立場上的觀點,自然獲得兩宮內心的點贊。李太后嘴邊含笑,對張宏道:“既然皇帝有旨意,倒也罷了——你起來吧。讓莊氏也出去吧。”

張宏心裡感激著皇帝的緩頰,一邊起身示意身邊宮女帶莊靜嘉出殿。

朱翊鈞心中一動,叫住臉色還是慘白莊靜嘉道:“你這丫頭不錯,朕很喜歡。”莊靜嘉聽了,蒼白的臉色猛地一下變成大紅布一般,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隨後嘴角就漾起淺笑,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眼睛又有了希冀的色彩。

陳太后見皇帝不莊重,重重的咳嗽一聲。朱翊鈞腆著臉轉身看向李太后時,見她果然面色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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