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頭漸漸落了下去,藉助大潮掛在前海堡牆上的幾條西方主力艦也開始擺放在牆角的拖鞋那樣,幾十度角大斜了下來。
前船底兒全部開了大窟窿,遠離母國萬里來此遠征,後勤的短板暴露無疑,短時間內這七條戰列艦是派不上戰場了,甚至缺乏牽引起重灌置,今天幾條大船還從牆上拿不下來了,只能斜掛在這兒,上漲的潮水還不斷順著前船底的大窟窿向裡面倒灌著。
看熱鬧的總比做事兒的專業,等待西方各國聯軍將灘塗堡壘全部控制好之後,孔代親王一行貴族這才慢悠悠的在僕人伺候下登上城堡,扭頭張望著擱淺了的幾條船,濃妝豔抹到一張臉白的跟吸血鬼一樣的法國親王還不無嘲諷的扭頭對著這次來督軍的西班牙侯爵貝克呂松說笑道。
“不愧是荷蘭名將,這一場皮洛士式勝利,實在是太精彩了!”
“愚蠢的荷蘭人,脫離了神聖的西班牙帝國統治之後,連仗都不會打了!”
跟著點著頭,下巴上都一大把白鬍子,卻也是濃妝豔抹跟個妖人那樣的侯爵老頭同樣酸溜溜的哼哼著。
還好,儘管一群貴族說什麼的都有,好歹卻是聯軍“齊心協力”的奪取了馬尼拉的大門,這兒曾經屬於西班牙的殖民地,登入了城堡之後,甚至貝克呂松還主人那樣邀請著其他各國貴族到砍斷的大明旗杆那兒,端著紅酒繪了張油畫留念,那架勢,儼然他們已經取得了決定性勝利那樣。
可與這些貴族老爺們的悠閒不同,真正做事兒的人卻是憂心忡忡。
滿面是感慨,柯特拄著柺杖,顫巍巍的又從那個最大的炮壘中走了出來。
荷蘭人的造船業與軍工業一向是柯特的驕傲,憑著這兩樣寶貝,荷蘭人也是登上了十六世紀海上霸主的寶座,柯特甚至連同行的法國人,西班牙人都有些瞧不起,然而這間炮壘卻是震撼到了他,不說停在裡面那門沒來的及被銷燬,複雜精緻的巨炮,僅僅這包裹的炮累壘,就讓他自嘆弗如。
石頭一樣堅硬的混凝土中偏偏夾雜著柔韌的鋼筋,難怪昨日那麼多炮轟在上面都沒將其擊塌一塊,如果大明朝所有城市,要塞都運用的這種建築方式,那麼不管哪一個國家,進攻大明都將成為一場噩夢!
感慨著雙手放在了護欄上,剛神遊回來,不遠處聳立在小山坡上的馬尼拉城又是忽然湧入了他眼簾。
戰機轉瞬即逝,天然的避風良港中,一條條的風帆戰列艦正沿著前敵堡壘邊上的水道緩緩駛入,米歇爾的戰術風格就是快節奏,一環緊扣一環,不給敵人喘息的空間,打下前敵堡之後,他連修整都沒修整一會,幾乎是直接攆著陳興華的屁股直奔向了馬尼拉城。
沿山而建,小緩坡一直延續到山頂聖菲利普堡的城市擋在他們面前,和西班牙人統治時候相比,這兒已經完全換了一副新面貌,幾乎所有建築都被二層小樓所取代,蜘蛛網一樣的街道貫穿其間,四通八達,不過平時繁忙的港口卻是門可羅雀,就連漁船都沒有了。
馬尼拉城在外港設有華夏那種最傳統的烽火臺傳訊,在西方艦隊外海島鏈擊沉石縣號,木壘號時候,緊挨著不遠的島嶼烽火臺就紛紛點燃狼煙,用這種最古老的方式搶出了三天時間,將馬尼拉市民及時疏散到了附近城市,甚至袁大寶的艦隊也提前出了海。
一些挪動不方便的舊船老船則是就地鑿沉,擱淺在近海灘下,用來形成一道沉船屏障,阻隔敵艦的靠近。
陳興華的大艇返回去時候,黃得功正待在港口中僅剩下的兩條,用來當做堡壘的二級戰列艦中做著迎戰準備。
無精打采的,第一團的官兵劃過風帆戰列艦的間隙,被拉上岸邊,陳興華自己也是失魂落魄那樣,疲憊的登上了馬尼拉指揮艦呂宋號,船長室內,看著黃得功和谷莫衣等幾個軍參謀在地圖前寫寫畫畫,指定著計劃,他是猛地軍禮跪在了地上。
“末將叩見軍座,末將無能,丟了前敵海堡,請軍座處置!”
一天丟城,要是在南明時候的黃得功,說不定這功夫已經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的揮手下令把陳興華拖出去斬了!然而如今,對於麾下的懲處權被從主將手中剝離了出來,而且除了臨陣脫逃或者有叛逃嫌疑,軍法官可以直接拿下外,打了敗仗受了挫折,都是記過處置,等到打完仗,在一併處置。
所以深深嘆了口氣,黃得功是無可奈何的問道:“說說吧!陳團率,紅毛藩是怎麼攻破前海堡的?”
“回軍座,藩子以船為攻城塔,借早潮之勢直接撞上城頭,賊抱索而下,其勢如趕海之民,末將認為寡不敵眾,為儲存有生力量,所以下令棄城。”
“這些藩子用戰艦撞城?”
這種戰法前所未見,聽著陳興華解釋,谷莫衣的眼前卻是一亮,急促的問道:“一共撞了幾條船?”
“大約七條。”
“軍座,也不算虧!前敵堡前多礁石,想要衝上城頭,想必這七條藩艦已然是不能用了,雖然前敵堡丟了,可陳大人將第一團幾乎完整帶了回來,藩子想要攻城,還得面對第一團的狙擊,總好過陳大人拼個全軍覆沒,前敵堡依舊丟了好。”
“下官認為,陳大人非但無過,反倒是重創七條敵艦有功!”
這個解釋倒也說的通,只不過一開戰就丟了重要防禦據點,黃得功明顯不那麼容易釋懷,他是頗有些懶洋洋的哼著:“軍法官記錄下來,戰鬥自有軍事法庭衡量功過!如今藩將臨城,諸將還是得拿出十萬份的勇氣,死守我大明神聖的領土才是!”
“謹遵將令!”
重新站了起來,陳興華更是知恥而勇,滿是怒火的重重一抱拳頭。
“軍座,標下請留守呂宋二艦,狙擊藩鬼,求軍座成全!”
呂宋二艦作為抵擋西方聯合艦隊登陸的最後一道海上防線,一但開戰起來,一會必定面臨槍林炮雨,成為眾矢之的!留在這兒真可算得上九死一生,本來防備這裡的任務都是各個團抽籤來決定的,可陳興華自願留下來狙擊,遲疑了片刻,黃得功旋即直接重重點了點頭。
“許!”
“謝軍座!”
大喜,這個遼東漢子再一次軍禮跪下,旋即他又是直接氣勢洶洶的大步流星奔出了指揮室,直接叫嚷吆喝了部下起來。
雖然下令撤退是正確的選擇,可畢竟也背上了個棄地而逃的辱名!陳興華調回在即,揹負這麼個恥名回大明,簡直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真正的勇士面對恥辱時候,只能用鮮血來洗刷!
這功夫,一條條西方戰列艦已經在海灣內冒出了頭來,張望一眼,旋即黃得功也是提著他的指揮刀,大步走下了船。
…………
就算是陸軍,要佈置一場戰陣,也需要許久,有時候完成一場繞後突襲,甚至需要幾天,海軍也差不多,大約上午八點左右,這些身軀龐大,久經海戰的各大殖民帝國主力艦開始緩緩開進馬尼拉灣,不過一直到十二點,船陣這才完成了佈置,這個時間,明軍守軍倒也是沒有忙著開炮,前敵堡丟失的太突兀了,守軍也需要時間來佈置防禦。
大約中午十二點,層層疊疊鯨魚那樣的西方艦基本上完成了排列布陣,浩浩蕩蕩的船陣將橢圓形的大海灣後半部分基本上佔滿了,密密麻麻的炮火在正午熾熱的陽光照耀下,發出了令人心悸的寒光來。
柯特還想再派使節前去勸降,不過直接被艦隊司令米歇爾根給否決了,十二點十分,荷蘭旗艦鹿特丹號率先衝出了層層疊疊的船陣。
沒有待在艦橋指揮,米歇爾司令反倒是鑽進了炮艙中,一雙因為年邁已經變得皺紋混花的老眼卻偏偏帶上一股子鷹隼般的銳利,從炮窗中凝視著靜靜停泊在深水岸邊的呂宋號,重重吸了一口氣,下一秒,這個西方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絕世高手狠狠地將燒的通紅的炮釺狠狠塞進了火炮尾部,第一聲震耳欲聾的炮響頓時震撼的整個戰艦都興奮的戰慄起來。
緊跟著他的號炮,排列在進攻行列中的西方各國戰艦都是不約而同的點燃了大炮,簡直就像是世界末日那樣,鋪天蓋地的炮火猶如暴風雨一般狠狠襲向了港口與馬尼拉城。
沉重的大鐵球子砸在甲板上,第一時間,呂宋號就直接被硝煙所瀰漫,噼裡啪啦的木頭折斷聲音中,主桅杆呻吟著倒了下來,重重砸在了岸上,桅杆上的鐵帆索直接甩出了五十多米遠,嘩啦的一聲把挨著港口的倉庫屋頂砸出了個大窟窿。
甲板上,更是幾乎一瞬間被砸成了籮卜坑,炮艙中,轟然一炮正好洞穿了陳興華身前的甲板,哪怕經過纖維處理的特殊內板,木屑依舊飛濺了起來,噼噼啪啪的打在他盔甲上,甚至還有一片劃過了他的臉劃出了一道修長的血痕來。
可鮮血卻也喚醒的陳興華骨子裡那股子好戰的爆烈,和米歇爾根一樣,他也是第一個嘶吼著扣響了燧發機,兩條戰列艦七十幾門輕重火炮也是跟著一起傾瀉出它們的憤怒來。戰列艦拉開了這場炮戰的序幕,隱藏在馬尼拉城中大大小小的炮火同樣在這一刻拉響。尤其是山頂那兩座鑄造在聖菲利普堡的炮臺,兩門霸王炮簡直真的像是霸王在世了那樣,沉重的炮管被後坐力推得劇烈向後縮著,兩股子一米多長的火光吐出,半空中,拖著白煙的炮彈與空氣摩擦發出刺耳到令人發狂的尖銳嘯聲,亦是雨點般落在了密密麻麻的西方戰艦頭上。
絢爛的火光在怒吼,鮮豔的熱血泉水那般瀰漫在了海平面中,街道之上。稱得上人類歷史上空前的一次炮戰,在馬尼拉城上空燦爛的爆響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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