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直勾勾的向前瞅著,眼神已經失去了焦距,錢曾是呆滯的坐在他大福船的船頭,跟著一塊發呆的還有二掌櫃錢學禮。
他們再也不用擔憂原來的鐵製工具還有瓷器滯銷了,因為他們除了船,連船上發黴的饅頭都讓人搬走了,要不是覺得這典型明式的船太顯眼,估計三條船都剩不下。
不過剩下剩不下也沒啥區別,反正他倆滿腦們都寫滿了一個大字兒。
死定了!!!
說理都沒地兒說,強盜就是官府,你上哪兒告去?在大明國內,他錢曾也玩過仗勢欺人,現如今,這種滋味是體驗了個淋漓盡致,沒啥說的,愁雲慘淡老半天,錢曾深深哀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以死謝罪吧!”
也是嘆了口氣,錢學禮向前恭敬地一比劃粗粗的手肘子:“大掌櫃,您先請!”
嫌水冷不知道是不是錢家的家族毛病,先低頭看了眼昭披耶河入海口渾濁的顏色,激靈靈的哆嗦了下,錢曾立馬一副難看的笑臉,也跟著向前比劃了起來。
“您是長者,您先來!”
媽蛋分錢時候怎麼不想著老夫是長者?心裡暗罵著,錢學禮又是向前一比劃衣袖:“達者為先,您先請!”
“您先!”
“您先!”
“你先跳!”
“你怎麼不先跳!”
“大學士託付重任是你,當然你先跳了!”
“你還大學士的親侄子呢!怎麼都是你先跳!”
不愧是東林世家,就像古之孔融讓梨那樣,錢家的兩位掌櫃的“和諧”的相互謙讓了起來,可就在一群絕望的水手看的直眼花的時候,咣噹一聲,整個福船忽然劇烈的震動了下,倆人一塊兒倒栽蔥那樣紮了下去,噗呲兩聲,河灘上多了倆倒栽蘿蔔。
別說,水鄉出身,倆人水性還不錯,撲騰撲騰把腦袋從底下粘稠的淤泥裡拔出來,還都撲騰到了水面上,錢曾是氣急敗壞的吐了口髒水,惱火的對著上面叫嚷著。
“怎麼開的船的?女司機啊?”
可旋即他的神情卻是為之一呆,因為一個又黑又粗又硬的東西陰影投射到了他面前。
身管三米,口徑幾十毫米,多功能遼東制式毀船炮!
隨著這黑粗直,又冒出來了一張小麥色的luoli臉,驚奇的向下張望了下,在占城遇到的會計小妹是笑嘻嘻的猛地揮了揮小手。
“錢掌櫃好雅興啊!來這兒練游泳!”
…………
這估計是錢曾這輩子第二次最難受的時候了,第一次是錯過了毛珏提議建設南北錢莊,後來看著東江起來的時候,一杯清茶,幾個小菜,看著坐在對面的洛家大小姐洛羽還有公司高等職員楚甜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他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惜,就算他腦袋都快低到褲襠下面了,楚甜依舊是沒放過他,眼睛對著他眨巴幾下,這小妞是笑著問道:“當日錢掌櫃的風範小妹可是到現在都記得!”
學著他的模樣,楚甜一邊把小手點在自己鼓鼓囊囊的小胸脯上,一邊粗著嗓子叫嚷道:“我錢曾就算窮死,一間東西賣不出去,從船上跳下去,也絕不賣你們東印度公司一件東西!”
縮回身子,趴在桌子上探出嬌軀,楚甜笑容滿面的盯著錢曾問道:“錢掌櫃怎麼樣?您這都從船頭跳下去了,商路咋樣?”
“楚掌櫃莫要取笑了,錢某這一趟算是徹底交代了,就算歸鄉,恐怕也得破盡家財來還債了!說不準將來也得流落海外,到楚掌櫃手下討口飯吃,到時候,還望楚掌櫃多多照應!”
楚甜還要接著去打擊他,可卻被洛羽伸出小手製止了住,這位洛家偏房的大小姐那雙聰慧的眼睛有些疑惑的落在了錢曾身上。
“錢掌櫃,您也是一方大豪,看您船空的,應該是處理的差不多了吧!就算是抄底價處理,在這曼谷再採購一圈,至少也能賺個小几萬兩,何至於這般自謙?”
“洛大小姐以為在下在自謙?哈……”
灑脫的一笑,可下一秒,錢曾乾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敲著桌子嚎啕大哭著:“沒了!全沒了!!!”
眼看著個大老爺們瞬間哭成了小媳婦,洛羽和楚甜忍不住愕然的瞪圓了眼睛,面面相覷著。
…………
真猶如小孩子那樣,錢曾是耷拉著個腦袋,哆哆嗦嗦的跟在後面,從馬車上下來,洛羽與楚甜兩個妞則是氣鼓鼓的挺著小胸脯,要是再拿把劍,就活脫脫女俠了。
她們奔的也不是一般的地方,曼谷的巡撫官府,暹羅王直接任命的曼谷親信大臣,薩克迪納大披耶的府邸。
這等暹羅高官,就算錢曾最輝煌的時候,也得巴結著來,看到兩個女人從馬車上下來,看護的泰兵也是不當回事,上去大聲的吆喝驅趕著,誰知道楚甜神氣的亮出了一枚徽章之後,幾個泰兵卻是立馬面色發白,急急匆匆的跑了進去,片刻後,看著又是恭恭敬敬迎接出來的大貴族薩克迪納大披耶,在後面跟著的錢曾看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下來。
更令他吐血的是,人家恭恭敬敬來迎接了,倆丫頭還沒給好臉色,洛羽是昂著小腦瓜,進府都沒進,氣憤的晃盪著小拳頭嘰裡呱啦咆哮起來,離得遠,加上通譯還在呱啦呱啦叫翻譯著,錢曾也沒聽清說什麼,反正他是看到六七十歲的大披耶在那兒頻頻對著兩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點著頭陪著笑臉。
交涉了一分多鐘,大披耶終於是露出一副怒不可恕的模樣,可這火氣也不是對她倆發的,而是怒氣衝衝的招手把自己管家給叫了來。
算是勉強行了個提裙蹲禮告了別,倆妞領著那包著個白頭巾,也跟穿裙子那樣裹著步的胖管家出來,楚甜大大咧咧對著身後那個大貴族管家一樹大拇指,神氣的對著錢曾嚷嚷著。
“洛姐把你的晴天大老爺弄出來了,有啥冤屈就對他說吧!”
臉上滿是堆笑,胖管家對著不可置信的錢曾重重一鞠躬,用這無比生澀的南京官話陪著笑臉講道。
“錢先生,這邊請!”
接下來,又是很精彩的一幕了,錢曾也不知道誰搶了他的貨,這巡查府大管家很是服務到位的把他領到了曼谷鎮軍府,旋即給他表演了個現場變臉,拎著曼谷守城泰將,足足一米八五的壯漢的衣領子,上去就是一個大耳雷子結結實實的扇了過去,在這倒黴將軍捂著臉悲催功夫,他又是扯著嗓子劇烈的咆哮著,一陣嘰裡呱啦的泰語吼了過去。
效果簡直立竿見影,左臉紅彤彤的泰將親自點了一百藤甲泰兵,張牙舞爪的又簇擁著錢曾到了港口區,抓住了那兒的守將,揪住衣領子,曼谷泰將也是結結實實的一個大耳雷子扇了過去。
迷糊著跟著紅著一張臉的港口守將出了衙門,錢曾又是向著下一個機構走去,在他直牙疼中的注視中,又是一個清脆的大耳雷子響了起來。
一個下午時間,七個大小暹羅官員先後吃了耳光子,傍晚十分,螃蟹一樣的泰將最後終於被揪了出來。
兩個泰兵死死按住了那個差點沒把錢曾嚇破膽的雙錘螃蟹泰將,另外兩個則是拿著巴掌大小的竹板子噼裡啪啦的輪流抽著他耳光,那可是真抽,噼裡啪啦的耳光聲中,轉眼間,驕橫跋扈的螃蟹泰將臉已經腫的跟豬頭那樣,恐懼的跪在地上直哼哼。
另一頭,錢學禮則是帶著夥計們,在螃蟹的軍營裡鑽進鑽出,手頭大賬本急促的的寫著,一邊還手舞足蹈的對著錢曾興奮的大叫著。
“大櫃,一件不少!咱們不用跳海了!”
算是來了個轉運,不過看著跪在地上直往外吐血的螃蟹,錢曾心裡依舊是酸溜溜的,曾幾何時,他在這東南亞也是這般威風,現在倒好,同樣經商,自己這求爺爺告奶奶,還差不點沒被這屁大的小官逼上絕路了,人家倒好,親自打上這個主管長官的府邸,不到一天時間,就能讓人乖乖把貨吐出來,簡直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酸溜溜的,錢曾忍不住很憤青的直哼哼。
“這鬼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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