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錢曾是學乖了,三成關稅就三成關稅吧!總比再四處晃盪,再成為哪個貪官強權的獵物強吧?不用洛羽提,他就直接把貨送到了曼谷東印度公司分部,連給多錢都沒問。
總的一算,兩船鐵製工具是徹底賠了,被東印度公司半價收購,扔上運往莫臥兒帝國的船去糊弄咖哩哥去,至於一船官窯瓷,鑑於其貨物的稀有性,賺了大約八萬兩銀子,要是除掉來的成本損耗,錢曾也就能有個兩三萬兩的收益,照比他來時候計劃的二三十萬兩,簡直是少的可憐。
當然,他要是不作死,直接在占城就把貨物拋了,還能多賺一萬多兩左右。
回去的貨物也就在這東印度公司採購了,實在是沒辦法,東南亞最大宗的貨物流動都掌握在了東印度公司手中。
不過作為跑商老司機,他倒是給洛羽和楚甜來了些驚喜。
“你真的要這些玩意?”
拿著訂貨單,楚甜有些意外的的抬頭瞄了他一眼。看著那些抬著箱子的工人,錢曾倒是很確定的點了點頭。
“就要這些!”
的確是耽擱時間太久了,就算有東印度公司調貨,等錢曾把貨物湊齊了再次揚帆出海時候,海平面上,又是幾條大肚子的福船搖搖晃晃的行駛向曼谷,別說,路過的船主錢曾還認識,江左大家族王家的行商掌櫃王知行,看著錢曾,這王大掌櫃的還很興奮的招呼了下,比劃了個老朋友不夠意思的手勢,看著他興奮的模樣,錢曾卻是僅僅淡然的微微擺擺手。
距離太遠,興奮中的王掌櫃是忽然沒有注意到,錢曾臉上帶著的憐憫神情,他是渾然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
兩船交錯過去,海風在耳邊呼嘯著,錢曾順手又在懷裡摸索了起來,片刻後,一個小鐵盒子到了他手裡。
盒蓋被帥氣的甩開,緊接著連著彈簧的轉柄被下波一下,吧嗒一聲,一股子明亮的火焰在已經暗下來的夜幕浮現了出來,看著錢曾手裡的自來火,邊上的夥計情不自禁目露出一股子敬畏來。
這玩意要是在後世,幾乎菸民人手一個,打火機!工藝技術其實也挺簡單,兩個開口鋼盒子一大一小扣在一起,裡面的棉套用煤油浸透,上面用棉芯透出來,發散燃料,然後用類似於燧發槍的點火裝飾摩擦砂輪火石引燃。
東江賣煙起家的,煤油是在去年秋耿仲明督軍收復哈密衛,奪得哈密火井之後,提煉戰爭用的猛火油意外得到的副產品,於是乎這自來火也成為了北明一大重要的出口商品,今年由東印度公司發售到了經營網路更加發達的東南亞商區。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小玩意,標誌了北明的工業成就!南明如今下降到六千萬的人口,也算是人口眾多了,卻就是造不出來!因為不僅僅燃料需要來自西域的,密封煤油的金屬對盒也需要更高的鋼鐵鍛造技術與防鏽技術。
如今的南明沒有這樣技術!
大明向外出口最著名的莫過於絲綢茶葉,瓷器,不過支撐起偌大的市場,僅僅靠著這幾樣自然是不可能的,在絲綢的光環下,為大明盈利的還有精良的工具,普通人穿用的粗瓷,布衣,真正面向大眾的,才是最盈利的,就像是東南亞的香料雖好,可是最是財大氣粗的,卻依舊莫過於賣著粗貨的兩淮鹽商們,所以每年絲綢茶葉的陰影下,這些不起眼的生活用品佔據了出口很大份額,悶聲發大財。
可如今,南明可依靠的先進生產技術優勢蕩然無存了!
就拿剛剛的江左王家來說,鎮江一代的冶煉廠幾乎全都是他家的產業,錢曾所拿的工具貨物中,一部分就是他家工坊出來的,可同樣的兩口鍋,在火上乾燒了一天多,王家的手工鍛造鍋燒漏了,東印度公司的出口鍋還有著一層在那兒堅持著,質量勝了一籌,價格上,東印度公司的出口鍋卻只有王家鍛造鍋的四分之一。
王家除了經營幾座茶山之外,全力經營的就是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鍊鐵作坊!錢曾甚至已經能預見到了曼谷後,王知行臉色將會是如何的頹廢與絕望,可對於此,錢曾也是無能為力了。
又是幾條福船打著硬帆,從錢家艦隊面前掠過,吧嗒一聲,自來火再一次打了開,從來沒見過毛珏抽菸,所以自己也從來沒沾過煙的錢曾,重重的吐出一股菸圈兒。
…………
這次南明王朝嘗試性改革,註定要以一個失敗而告終了,東印度公司甚至不屑於以優勢武力來打擊競爭對手,僅僅在商業運營上,擁有完整生產銷售網路,組織嚴密的東印度公司輕而易舉就完敗了這些散兵遊勇,由溫州運來的鋼鐵工具,生活用品,各種粗重貨物幾乎全部滯銷,最後被這些貨主含著血淚咬牙以白菜價被東印度公司收購,來回籠資金,就地採購。
不過東印度公司也不是無懈可擊的,在一些高階產品,還是南貨商還是急劇競爭力的,畢竟江南種桑養蠶的傳統可是悠遠流長了,而且擁有溫暖適宜的氣候來經營,這個時代的小冰河期畢竟還沒過去,北方雖然在恢復,可距離重新迴歸溫暖時代,還需要將近一百年。
北明在山東兩淮新興的絲綢產業,還是比不過江南的。
茶葉也是,十大名茶一多半都在江南。
瓷器就更比不過了,宋代的五大名窯這個時代基本上都衰敗了,到了明朝,依舊是景德鎮青花一家獨大,這也是為了一船官窯,洛羽肯出手幫助競爭對手的原因。
可再精品的商品,也需要一個順暢的銷售渠道來推廣。
在第一批的商品失利之後,賠慘了的南商穿回訊息,第二波的南商又是瘋狂的把這些三大件還有生絲,藥材等運到東南亞。
市場經濟學,通貨膨脹就是供大於求,一瞬間大量商品充斥了市場,那麼鑽石也有可能變成轉頭。
一家店幾個人去推銷,南商自己間就展開了惡性競爭,再加上東南亞的霸主東印度公司在洛羽調撥下,稍稍減緩了收貨的進度,曾經貴比黃金的南絲,千金難求的官窯瓷甚至御窯瓷,價格也遭遇了雪崩。
災難還不止如此,出口的同時進口,雙向貿易,才能達到利益最高,進口這塊,這些溫州出來的南明海商同樣翻了急不可耐的毛病,啥值錢就進啥,完全沒有考慮市場容量。
十月份,海上風向開始變化,缺乏航海技術的南商這場瘋狂的盛宴也終於告了一段落。
這一年對於溫州來說,真是前所未有的富有過,新建設的倉庫裡,堆滿了蘇木,楠木,各色珊瑚,南珠,緬甸的玉石寶石,玻璃球大小的南珠放滿了筐,還有隻有貢品才出的龍腦香,奈何,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僅僅是那麼放著。
和絲綢那樣,東南亞的商品價格也是遭遇了雪崩,本來能買得起這些奢侈品的土豪劣紳就不多,東西一多變得不稀奇了,更是降低了他們的購買慾望,進口的太多了,就算一些貨販子囤積之前,都得考慮考慮,出手是否合適,多長時間市場才能平復,這些東西的保質期。
出口滯銷,進口滯銷,對於南商的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每一天溫州城的城門口,都能看到雙目無神,滿是絕望的商旅拖家帶口,帶著僅存不多的家當離開這裡,甚至一無所有的更多。
不過和一些人相比,他們好算是幸運的!
溫州衙門,新津的總督大人,復社領袖張溥同樣是雙眼通紅,他的大堂案子上,擺放的不是官印火籤生死牌,最多的居然是算盤,厚厚的賬本壓了一大摞。
開溫州這個口岸,是代表大地主階層的老東林黨對代表市鎮工商資產階級的年輕一派復社的妥協,這個妥協不是沒有代價的,代價可是要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張溥是誇下海口,今年稅入至少三百萬兩,一百六十萬供給前線,一百四十萬則是皇家以及內閣的花銷支配用度,可現在,今年一整年的商業活動幾乎是就要完結了,可他實際稅收才九十六萬幾千兩,賣出去的船引三分之一的銀兩都沒收回來。
張溥雖然代表這新興資產階級,可他畢竟是個讀書人,不是個商人,大明官僚那種生硬,強橫他身上也有,眼睛血紅翻著賬本,他忽然是暴怒的猛拍著桌子。
“紅練行王家的船引錢還沒交上來嗎?借利圖私,現在還公然拖欠稅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是大學士王恰在這兒,本官也絕不徇私!”
“來人,召集衙役,本官要封了他的紅練行!”
總督大人憤怒的嘶吼聲中,一班衙役抄著水火棍就凶神惡煞的集結了起來,幾個扛著迴避,肅靜大牌子的衙役跑在前面,騎著一匹青驄馬,一張臉冷如包公,張溥是踢著馬身緊跟在後頭,眼看著官府忽然大舉出動,街面上本來已經蕭條的人流,頓時乾脆絕了蹤跡。
江左大家,大學士王恰的族人,紅煉行地位自然不低,商鋪子直接挨著官府附近,可平日裡高朋滿座的紅煉行,今個也是門可羅雀,一片死寂,看著緊縮的大門,捕頭扯著嗓子就大喊起來。
“總督大人到!王掌櫃速速出迎!”
“王掌櫃出門迎官!”
連喊了三聲,裡面一聲不吭,眼看著張溥面色愈發的難看,捕頭乾脆一咬牙,狠狠一腳對著大門踹了過去,嘩啦的聲音中,門拴應聲而落,抽出刀子,一邊叫罵著,一邊這捕頭第一個衝進去,再一次猛地一腳踹開了正堂,可下一秒,哎呦一聲,這捕頭竟然刀子一扔,腳一軟,一屁股癱倒在了地上。
滿是愕然,下了馬急促的奔上前兩步,張溥下一秒也是到抽了一口冷氣。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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