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識治軍甚嚴,五千麾下人人效命,李廣治軍甚寬,夜不刁斗,士樂於為其作戰,五千將士可當五萬人用。不過更多時候,一個好的統帥還是更喜歡程不識這樣的將軍,畢竟李廣的不穩定性太大,不是大勝就是大敗。
凡是背後中刀而死的一概沒有撫卹,五顆血淋淋的人頭掛在了寨門口處,本來一片散漫的西大營乙字營明顯變得緊張了不少,那些個遊手好閒的大頭兵還有各自帶隊軍將人人自危,這頭修房子,那頭派去練佇列也是一個個恨不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昂頭挺胸的走著鴨步。
這股勁是猶如一隻強心針那樣,讓麾下部隊暫時有了活力,只不過站在木堡三樓,看著那些把倒塌燒焦的茅草房子推倒,垃圾一點點運出寨子,然後又對著新挖出來的一具屍體大呼小叫的明軍們,毛珏卻還是高興不起來。
別的不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一個空降新人想要鎮住這些地頭蛇土豪老油條,就是得拿出點像樣的戰功來,用狠來壓住他們,可這下好了,一千四百人讓不到六十個建奴打的鼻青臉腫,最後還跑了十多個,別說立威了,回去成為笑柄還差不多。
就在毛珏看的出神時候,一聲同樣疲憊卻帶著香味的呼喊在背後響了起來。
“將爺!”
都說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雞雞。蘇長梅這廝能在這麼個環境下長這麼胖,昨天又被嚇成了個軟腳蝦,他能是個好兵才怪了。不過這貨比龐大海還懂鑽營,又是一鍋熱騰騰的雞湯端上來,還附帶著一副包子褶那樣的笑模樣,就跟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一樣,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實在讓人疏遠不得。
提著食盒進來,大碗放在桌子上,這貨笑的都快淌下蜜那樣,又是恭敬的一抱拳。
“您昨個受了傷,今個更需要吃點補的補補元氣,小的吩咐下廚,在裡頭加了人參,將爺您趁熱喝下,準保您明個又是生龍活虎的!晚上擺平幾個老孃們不在話下!”
“放那吧!”
一肚子都是自己一千四被六十號打的灰頭土臉的事兒,總共宰了三十七個建奴,按照這個時代的軍功習慣,全都砍了首級拿白灰硝制上,樓底下正有兵士在跟那兒忙碌著,也許玩遊戲見慣了一對腦袋,看著齜牙咧嘴的首級,毛珏也沒有恐懼滲人的感覺,只有心煩,是沉悶的又趕蒼蠅那樣擺了擺手。
這幅模樣弄得蘇長梅一臉的錯愕,驚奇的又是跟著拱了拱拳頭。
“將爺,您這弱冠之年就立此戰功,斬首頗豐,這回去加官雖然有些難,可朝廷絕對會論功行賞,毛帥也會對您讚譽有加,您這,如何還這般憂愁?”
“戰功?”
這話聽的毛珏嘴一咧,自嘲的一哼哼。
“都說殺人三千,自損八百,老子這二百多好兵沒了,斬首不到四十,哪兒來的功啊!”
搖晃著腦袋從窗邊轉了回來,喝了一勺子雞湯,毛珏又是憤憤然的一拍桌子。
“他孃的,出來找罪受,還得想辦法怎麼把這個敗仗在我家老頭子那兒對付過去。”
臉上的錯愕之色愈發的濃郁,不過很快,一股子異色在包子褶上浮現出來,似乎想到了什麼,這死胖子又是重重一抱拳,沒再說什麼,就告退了。
…………
說出來夠丟人的,朝鮮有數萬軍隊,東江鎮也有兩到三萬軍隊,可就這壓在義州城不到萬的後金八旗震懾了整個半島,而且這出動掃蕩的三千建奴也不是針對鐵山郡這麼個彈丸之地,而是掠奪朝鮮王國北四道的,就這樣一支力量讓整個鐵山如臨大敵,明軍的將軍們甚至不敢離開城市超過兩天的路程。
這其中,也多加了個毛珏,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是讓這老虎狠狠咬了一口,痛徹心扉。如今沒有一把足以打死老虎的槍,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還好有顧忌的不止他一方,建奴在鐵山投入的兵力雖然不知道多少,一下子死了三十多號人,似乎也像他們發出了明軍要動真格的訊息,再說,反正鐵山以北的屯田莊毀壞劫掠的也差不多了,幾天之內,文孟派出去的偵察兵不斷傳回訊息,建奴騎兵的蹤跡一步步的減少,大約從戰事進行開始的十五天,鐵山郡再沒有了建奴騎兵的蹤跡。
多了毛珏,這次作戰也沒啥區別,還是等建奴燒完搶完了,心滿意足的退了過去,那頭明軍才敢一步步把變成廢墟的屯田屯堡拿回來。
屯駐月谷的第七天,遊擊將軍田濤派人發來訊息,他部已經自北道走泥川,把鐵山最北的鐵山前屯所給拿了回來,這相當於把鐵山郡北大門給拿了回來,雖然僅僅是個“破木頭門”,被推開好歹能發出兩聲響聲,毛珏也終於可以帶著他的麾下班師回鐵山了。
前頭的劉衝帶著三十騎馬蹄走的踢踏踢踏湍急,這次跟著毛珏作戰,雖然打的有些狼狽,可毛珏死戰不退那股子兇悍卻鼓舞了這些老親兵,不過後頭,就剩下八十來個新招募的漁家少年親兵團卻是扛著火銃有氣無力的走著正步,不少人臉上甚至還青腫了不少。
對於這次崩潰,毛珏可是火大的很,別的部隊練半天佇列,他們得練一整天,而且為了保證戰陣的紮實,毛珏格外下令,當他們列陣行進時候有專人用石頭,土塊自各個角度往這兒砸,時不時還有騎兵衝過來,氣勢洶洶的作勢要往上撞,這戰後七天對他們來講差不點沒成為了魔鬼周。
在後面,還是隊形有些亂糟糟的戰兵大隊,不過找不來時候的水襠尿褲,如今好歹也齊整了不少,這些天針對他們,毛珏主要是下令聯絡集結,應戰,雖然不知道真正上戰場如何,昨個晚上毛珏下令集結,這些傢伙是在五分鐘之內拿著武器衝出了各自住的土屋子。
要是再被建奴突襲一次,應該不會出現一千多人到處亂跑,半個多小時都組織不起來戰鬥反擊的情況了。
騎馬跟在劉衝的騎兵後頭,一邊走著,一邊毛珏是始終歪著個嘴嘶嘶的抽著氣,一副牙疼的模樣。
對於其他人,建奴的這次大動作令其百思不得其解,對於他這麼個不知道中了薛定諤定律那一條,回來的後來客,卻是想想就瞭然了,崇禎二年到崇禎三年,無比慘烈的京師保衛戰了,這是自快二百多年前瓦剌也先進犯京師之後,第二次大明帝國被北方少數民族政權把戰火燒到都城之下,也是這一次,熱血沸騰的袁崇煥袁督師鋃鐺下獄,旋即無比慘烈的在菜市口千刀萬剮。
這次大規模掃蕩,就是為皇太極的入關征戰大計劃做的準備,先打擊東江,朝鮮,甚至毛珏可以預料,錦州大淩河一線的遼東軍,也面臨了建奴這樣小組織大規模的破襲騷擾,目的就是破壞明軍秋收,一但糧食儲備不足,明軍將無力趁著其對關內大規模用兵的時候去攻擊建州瀋陽。
可痛苦就痛苦在這兒了,心裡明明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偏偏卻無力改變什麼,說服毛文龍趁著這個機會傾巢而出,去攻打赫圖阿拉還有瀋陽?可以去嘗試,可成功率不到一成。自己去做點什麼?就憑著這一次鐵山之戰的所見所聞,毛珏懷疑,他麾下名義上這五千人馬,他都帶不出月谷一線去。
而且皇太極的戰略意圖也達到了,鐵山超過三分之二的屯田被毀,朝鮮北四道也被襲擾的不清,就在前天,朝鮮王派來的使者才剛剛經過他的防區,去向皮島,要與毛文龍商議,削減今年的毛米供給。
剛剛和袁崇煥撕破臉皮,他要願意運糧來接濟東江,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山東那面的轉運才剛剛還回來,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更令毛珏頭疼的是,這次出來是想立威的,沒想到威風沒立成,臉倒是先丟了,鎮不住趙成,田濤何饃饃幾個土豪大家,他在鐵山的一切計劃都是泡影。
糧,餉,民,軍,一個個壓在毛珏腦門上,讓他算是體會到同寢那個劉二黑給女朋友打胎到處借錢時候的窘迫,歪著嘴,晃晃悠悠的跟著佇列,不知不覺的,又返回了鐵山城下,不過才看到城牆,一絲不對勁就傳了過來,文孟勒住戰馬到了毛珏身旁,驚愕而警惕的向前伸手一指。
“將爺,您看,有些不對勁!”
猛地醒過神,張望一眼後毛珏愕然的猛地一抬手,瞬間,行進中的佇列戛然而止,在毛珏眼簾中,鐵山城北門被圍的水洩不通,厚厚一層的人群堵在城門外,官道口看那人數,不下一兩萬,差不多鐵山郡一多半的人口似乎全都出來了。
這又鬧得什麼么蛾子?
第一時間沒往好處想,毛珏厲聲對劉衝吼道:“劉百戶,你帶騎兵繞西門進城,給老子把何饃饃揪出來,老子要問問他鬧得哪一齣?文孟,集結騎兵,龐大海統帥步隊,就地列陣……”
“哎!哎!哎!將爺,不用啊!這是好事啊!”
沒等毛珏嘶吼完,後頭的肥版蘇長梅卻是緊張的把他那雙油手狠狠拽在了毛珏衣袖上,一張胖臉笑的猶如綻放的老菊花那樣,甜的都有些噁心的分辨叫嚷著。
“這是小的安排的,這些都是來歡迎將爺凱旋的百姓啊!”
“什麼玩意!”
沒等毛珏反應過來,那頭看著軍旗的鐵山郡百姓,一下子猶如洪水氾濫了那樣,劃拉的一下子迎了過來,一個個都是欣喜,興奮,甚至有些淚流滿面的擁到了軍陣前,手中的窩頭,雞蛋,籃子裡的吃食,酒菜,不住地向那些錯愕的戰兵手裡頭塞著。
更有十多個城中富戶敲鑼打鼓,帶著家丁僕人挑著擔子,趕著掛了紅綢子的豬,羊,激動的擠進了親兵隊裡頭,把東西撂到馬前,跪在地上就磕著頭。
“草民等恭迎參將爺凱旋,小小心意,不成經意,都是鄉親們的一片心,求參將爺收下!”
這真叫簞食壺漿了!可被圍攏的毛珏卻是禁不住的一頭霧水,錯愕的撇向了蘇長梅。
這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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