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官囂張到了什麼程度!《明史》記載松錦之戰用了一個短句,盡收督臣之權!
這倆小官來了這半個多月,寧遠大營就讓他們搞得一團糟,如今大軍的當務之急是齊心協力挫敗圍困錦州的清軍,解救祖大壽。好傢伙,他倆是把故紙堆翻了出來,大軍奮戰半年多,每一筆錢兩花銷,每打一炮,射一箭,耗費了多少儲備都得給他算清楚。
不說這個時代大明本來就沒有手腳乾淨的軍隊,就算是各部總兵一文沒貪,戰爭如此劇烈,誰能有精力注意這個那個炮彈能不能回收,總有些物資成為壞賬,死咬著這些不放,倆人簡直是一天得寫八封奏摺,八個總兵二十幾個參將幾乎被他們彈劾了個遍,弄得人心惶惶的。
今個,乾脆是正式干涉指揮了,洪承疇以為,自己這個督師出面了,就算是監軍也得給幾分面子吧?可真想不到,這張若麟囂張到連他的面子也一點兒也不給。
這人竟然連馬都沒下,滿是冷笑,無比無禮的對著洪承疇陰沉的冷哼著。
“洪督師!你下的命令?”
“陛下每日在宮中苦等,為了供養遼東軍餉,陛下減膳撤樂,宮中連燈都不點了!汝這不忠不義之徒就在這兒糜餉怯戰,汝有何臉面在此身竊高位?”
“放肆!”
咣噹一聲把刀子都拔了出來,榆林總兵曹變蛟是伸刀直指張若麟的鼻子,暴怒的咆哮著:“竟敢對督師無禮!來人,拿下!”
這監軍道兵部主事太招人恨了,營裡不管大將親兵早就看他不順眼,洪承疇尚且在憤怒中一愣神的功夫,幾個親兵蜂擁而上,扯著他衣領子已經是拉下了馬,而且故意折騰這貨那樣,把他雙臂向後狠狠地背了過去。
這張若麟也就是個糞青,哪兒抗的住這樣折騰,立馬是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看的洪承疇也是跟著一激靈,趕忙在那兒叫嚷著。
“你們幹什麼,還不放開張監軍!退下!”
“張監軍,你沒事吧!”
真像是受傷了狗那樣,甩著痠疼的膀子,這江南名士之後張若麟彷彿瘋狗那樣蹦起來嗷嗷叫著。
“今天的事兒,本官一定要上書彈劾你等尸位素餐之徒!等著!”
甩著衣袖翻身上馬,當著十多個總兵參將,上千兵丁的面兒,這張若麟是齜牙咧嘴的提著馬就走,看著這一幕,曹變蛟更是憤怒,拎著刀子就要趕上去找他。
“勇之!退下!”
氣的眼睛發紅,聽著洪承疇召喚,他又是猛地抱拳單膝跪地,憤怒的叫喊著:“督師,就讓此人如此放肆嗎?”
“退下!傳令下去,退兵!”
出外征戰這麼多年了,唯我獨尊慣了,這等於是被人當面打臉了,洪承疇說不怒絕對是假的。可他有城府,做人圓滑,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張若麟個小官不可怕,他這種人張揚外露,不知收斂也不可怕,要是平時,洪承疇揮揮手就收拾了!可此時不行,張若麟現在是監軍道,兵部主事,他直接向兵部尚書陳新甲負責,代表朝廷,甚至可以說他代表皇帝。
孫傳庭怎麼倒的?袁崇煥怎麼倒的?自古以來,領軍大將最怕的就是皇帝的猜忌,如今他這領兵十三萬,大明帝國九邊的絕大部分精兵幾乎都在他手上,崇禎帝這位主兒還是以疑心病出名,他要對付的不僅在是皇太極,還得擔憂自己身後的傢伙。
這張若麟再跋扈,這個時候,洪承疇也只能忍了。
回頭看著尚且冒著煙的乳峰山清軍大營,長長嘆了一口氣,洪承疇是翻身上馬,也是頭也不回的向寧遠走了出去。
小人告家長的本事真是一絕,這頭大軍才剛剛拔營,那頭一匹快馬已經是狂奔出去,帶著彈劾的詔書直奔京師而去。
…………
小人成事不足,敗事卻是有餘,這次退兵回去這些天,倆人是變本加厲,遼鎮的陳年舊賬全都給發了出去,彈劾書信是一封一封的發出去,那頭吏部,兵部的責備公文也是跟著一封一封發回來,八個總兵幾乎全都被朝廷發文責備,甚至還抓了幾個參將遊擊。
這可是戰時!後世蘇聯搞肅反運動,德軍入侵時候蘇軍一潰千里!如今的邊軍明軍也和那時候的蘇軍一樣,被搞得人心惶惶的。
這讓洪承疇休整之後再次出擊的計劃泡了湯,這個狀況下,明軍已經不適合再出戰了。
可就在這種情況下,洪承疇又遭到了自這次領兵以來,最沉重的一次打擊。
七月十四,寧遠城大門。
上百個兵丁推著獨輪車,不斷的向地面上撒著黃土,緊接著,幾十個錦衣衛簇擁著個太監,神氣的騎馬踏著黃土走了進來。
才進城門,那頭洪承疇已經帶著北進軍的全部將領還有遼東巡撫邱民仰,兩位監軍大人迎了出來,面對讓出道路的錦衣衛中露出的蟒袍傳旨太監下馬,洪承疇是甩開衣袍,轟然跪地。
“臣洪承疇接旨!”
看著他跪下,跟著跪下的兩位監軍大人,尤其是張若麟鬍子拉碴的嘴角猛地勾起了一股子笑容來。
標準的傳旨動作,把拂塵甩到肩膀上,那太監翹著蘭花指,聲音尖銳刺耳的大聲宣讀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兵乃兇器,勇乃凶德,朕亦不願山河染血,大動干戈,奈何蠻夷欺我,藐我天威,掠我百姓,奪我城池,朕不得已而兵之!遣上將軍,為朕討之!”
“遼左事自去歲始,王師屢戰屢勝,賊心肝劇裂,然曠日持久,百姓死傷實乃朕之不欲見!特著洪卿雷霆掃穴,以泰山壓卵之勢驅逐賊寇,復我邊關,朕在京師翹首以盼,玉印待封,還望卿早日凱旋,卸甲歸來,為朕教養遂民生!”
“欽此!”
太監是滿臉笑容,因為閹割而導致臉上肥胖的肉都笑的耷拉了下來,然而短短幾秒鐘,豆粒大小的汗珠子卻是自洪承疇的額頭不斷的流淌下來,一滴一滴,把腦袋下面的黃土都給打溼了。
洪承疇也算崇禎手底下難得的政治常青樹,從崇禎三年接替楊鶴的班底之後,他一路最後升任到了五省總督之位,所以他太瞭解崇禎了。
別看這篇聖旨不瘟不火,還似乎有褒獎的意思,可透過聖旨,洪承疇似乎隱隱能看到崇禎那張蒼老憔悴的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
估計是兩位監軍大人的功勞,一邊彈劾遼師糜餉,一邊他倆還誇大這些天的戰果功勞,把清軍貶低的一文不值。不說崇禎帝的性格,好大喜功缺乏長心,僅僅河南湖廣戰場兩面的壓力,就促使著他改弦更張。
皇帝已經對之前定好的戰策不耐煩了!
可自家事自家知,遼東軍這一陣的連戰連勝,都是建立在清軍以己之短,攻他之長上面的,打的是防守戰,而且還是小規模接觸,絕大部分兵力都被他佈置在了身邊,守護後路,大軍抱成團,以針尖對麥芒而已,脫離了陣型保護,野戰還是明軍的短板,尤其是機動力不足,更是致命弱點。
現在絕對不是決戰的好時機!
可和皇帝對著幹?自己的同事孫傳庭已經是個很好的例子了!這次如果再沒有所行動,恐怕戰事和自己沒啥關係都是輕的,孫傳庭蹲過的地方,自己就得搬著行李住進去了。
“洪大人?”
足足幾秒鐘,洪承疇都沒個反應,傳旨太監不耐煩中,奇怪的問道。
猛地回過神,洪承疇是咬著牙狠狠地把頭嗑在了地上。
“臣洪承疇,領旨謝恩!”
燙手的聖旨接到了手裡,洪承疇還得按照規矩辦事,一封銀子把傳旨太監還有錦衣衛們打發的樂呵的下去吃飯,這頭北進軍的將領們也是呼啦一下子圍攏了上來,這裡面,兩位監軍大人也“不計前嫌”了。彷彿看到自己建功立業,回到京師官升三級的情景,張若麟是滿臉堆笑,笑著對著洪承疇抱了抱拳頭。
“督師,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在手,可喜可賀啊!”
可再也按捺不住怒氣,狠狠瞪了他一眼,洪承疇是猛地一甩衣袖,轉身揹著手就回了衙門!
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離去,一幫將領也是鄙夷的跟著冷哼,還有不屑的吐著唾沫的,轉眼被落在最後面,兩位監軍大人也是臉色一黑,惱火的罵道。
“什麼東西!”
…………
遼東的鉅變,毛珏是渾然無知,畢竟這個時代沒有電話,他所得到的訊息,還停留在十三天前,阿德蕾娜轉送過來的朝廷戰報上,清軍已經在東江損失慘重,依照洪承疇的戰法,這仗輸不了。
而且倭國的事也正式進入收尾階段了!忙完最後一氣兒,他就可以放心的回東江了。
京都的大街上,還是武士滿臉橫肉,來回橫行著,他們手中,繩子綁螞蚱那樣牽著一串又一串的男女老幼。
這次叛亂也不是沒有好處,和國松丸有牽連的大名被判有罪,領地收回,犯罪武士家眷收官,平民為奴,騰出來的領地分給投靠東江的大名們,毛珏還幹了件缺德事兒,原本領土上所有農人被驅逐,一下子,官奴增加了十多萬人,流離失所的也有幾十萬至多。
這些人連成為流民的資格都沒有,每天,都有倭奴被源源不斷的送到能登,然後搭船運往東江,這時候可快趕上東江秋收了,正卻乏勞動力時候,對於黑龍江的大小農場主來說,簡直是一記強心針!
京都的政治也開始穩定了下來,雖然是毛珏累死累活,袁崇煥出來摘桃子,可他重回工作崗位,實在是分擔了毛珏大半重擔,而且這些天有了張煌言的帶動作用,又是足足幾十個江南江北士子投靠東江麾下,被編入攝關充當目附,年寄等職位,東江掌控豐臣家還有德川家的力度有強大了幾分。
東林書院毛珏也沒拆,叮叮噹噹的敲打中,國松丸立的朱子像卻是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子像,幾個教喻又是被嚴厲警告,理學可以講,可忠君那部分必須弱化,一筆帶過,信義忠主則要加強,而且必須摻雜大量黃老之學,無為之治!
停著裡面鬼子貴族們用著生硬的話音在那兒念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馬車停在書院門口的毛珏嘴角是禁不住露出了個猥瑣的笑容來。
控制上層的精神枷鎖也鎖上了!
就在他聽的出神時候,身後一陣馬蹄子清脆鳴響卻是猛地傳來,聲音中滿是精明幹練,新得到的幕僚張煌言是翻身下馬,重重的一抱拳。
“拜見東翁!回東翁令,傳遞向各藩大名還有關東管領的使節全數派出,內事府也開始著手進行準備,銀子布匹正在分發,按照進度,諸位大名到來之前,定會按時完成!”
不知道是為了事情還是為了人,毛珏嘴角上都是掛起了一股子濃郁的笑容來,很是客氣,他竟然跳下馬車,伸手拍了拍張煌言的肩膀。
“辛苦了蒼水。”
這可是件大事兒,袁崇煥,終於要結婚了!毛珏的終極政治搭建,也要成型!
按照扶桑武家的傳統,女家主在家臣中招覓了強力的夫婿,家族得以穩定,大家還有繼續效忠的下一代,豐臣家就自然而然的穩定下來。
東江這面,明人的血統注入了扶桑統治階層,而且袁崇煥還名正言順的徹底融入政治中心,對於扶桑的控制,就好像買了份保險那樣,而且不僅當下,再過後幾百年,上流社會都是華夏過去的移民,這些小日本還如何翻臉咬人,與美國鬼子沆瀣一氣?未來也有了保證!
倭國計劃,終於要完成了!
而且令毛珏興奮的,還有眼前這個俊郎的年輕書生幕僚,雖然他不是基佬,可那眼神,熾熱的猶如基佬那樣讓張煌言都不自在了,是後背冒汗的躲開毛珏熱乎乎的巴掌,重重的一抱拳。
“東翁太抬舉屬下了!為東翁辦事,理所應當可惜,他還是沒逃過毛珏的“魔掌”,一伸手強把他拽上馬車,毛珏還笑呵呵的問道。
“對了蒼水,本將可一直好奇,你是怎麼說服這麼倔的袁大人!”
“哦!這個!東翁可曾聽過陳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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