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八月,可海上的風依舊凌冽,吹拂在人臉上亦是帶著絲絲的寒意,不過站在甲板上,誰都不願意下去了。
其他的團還好,不過是離開了兩三個月,可跟著毛珏的龐大海第三團,還有一千一百多個水手雜兵可是足足走了大半年,井水還是家鄉的甜,見識過江南春暖還有繁華中的黑暗,如今這些人是分外想念爬滿山藤的軍營,還有自己家掛著一棒棒大苞米的小院子。
就連毛珏也不例外,分開了大半年,也怪想阿德蕾娜這個洋妞的,攜著素衣,兩人是俊男美女,風度翩翩的依靠在艦樓上,迎著那暖烘烘的陽光,不斷向北張望著。
只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滿心喜悅,船艙二層,給後輩講學的沈光祚難的會偶爾走神,時不時向馬賽克小塊拼接起來的窗戶外面張望幾眼,而兩個女人,餘樂和陳嬌兒兩個也是趴在船舷上,兩個女人都是因為政治的緣故被嫁到這個偏遠的邊疆,對於未來,她們都是忐忑的。
終於不知道誰興奮的高喊起來。
“快到了!快到了!”
看著那黑乎乎的島嶼漸漸映入眼簾,兩個女人忍不住也是好奇的瞪圓了,可旋即,一股子失望蔓延在了她們眼底。
入眼處都是一副破落的模樣,漁村子不知道多久沒有用過了,房蓋都塌了下來,還有沙灘上腐爛的漁船,那股衰敗是顯而易見的,別說和繁華的江南相比,就算是濟南都比不了。
在兩個“大地方”來的妞失望中,艦隊還是緩緩靠岸了,毛珏起家的西大營港口,這兒似乎都破落了幾分,眼看著大軍歸來,僅僅有兩個隊的巡海衛士迎了來。
“什麼?都督不在皮島府?大夫人和沈夫人也不在?”
停靠在皮島,就是為了來拜見毛文龍,撲了個空,得知這麼個訊息,毛珏腦袋都大了幾分,悲催的叫嚷著。
“難道是去旅順衛了吧?”
“將爺您不知道嗎?”
說著這個,那個巡海千戶臉色也是滿臉的古怪。
“年初,不是您把都督請到鐵義鎮去了嗎?”
毛珏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兩下。
…………
“這兒是東江鎮?”
這次就算沈光祚也是有些驚奇的出了船艙,眺望向了靠岸的地方。
的確是太不可思議了,沈光祚是一輩子沒到過遼東,可在他們這些關內人的印象中,遼東永遠是一片蠻荒異族之地,人煙稀少,經濟落後,剛剛的皮島就很符合這個形象,可這兒……
毛珏的鐵山港口,此時已經頗有文藝復興時期,西方那些沿海大港口的風範了,本來不過幾百米的港岸被擴張到了數千米,而且邊緣全都用沉石與水泥鋼筋堆砌的整齊,儼然就像一塊整塊石頭那樣,而且在港口邊上,十幾米三角形的木頭手臂巨人那樣聳立在那兒。
這玩意可是活的,在這些南方來的“鄉巴佬”驚奇的眼神中,底下幾個工人喊著號子拉扯中,那東西垂下的鉤鎖就從旁邊停靠,碩大的漁船上拽下來一個個沉重的箱子,旋即放在擁有八個小輪子的推車上,被推到了後面的房子裡。
那些箱子裡全是水,水裡密密麻麻的遊著碩大的海魚。
這年頭可不是後世,人人到大海里撈食兒,為了捕魚權英國和冰島能軍艦當碰碰車撞個好幾十年,南棒國敢對中國漁船重機槍掃射,整個東北亞海面上,遠洋大規模捕魚的就毛珏一家,靠著大海,就為東江提供了大量寶貴的蛋白質。
靠近下半段的港口上,那種後世日本市場上才能常見的大型金槍魚掛滿了倉庫內,一個個穿著白衣,戴著口罩的工人緊張的用刀子不斷分解著魚肉,用竹子罐子給包裹醃製起來。
“這!這快趕上牛肉了吧?”
看著條三米多,上千斤的藍鰭金槍魚,“少見多怪”的沈光祚是目瞪口呆的怪叫著。
另一頭,陳嬌兒和楊樂也是有點看花了眼睛。
的確,整個東北亞這個時代經濟的確是不發達,可架不住就毛珏鐵山這一處自由港,雖然毛珏打劫過倭國,可還是有倭人商人追逐著利益,把銅,水銀,盒子,硫磺之類的商品販運到東江,然後把毛珏從江南採買回來的絲綢,茶葉,本土的香菸,鏡子,玻璃器皿,酒之類熱門商品販運回倭國,還有其他李氏朝鮮的商戶帶來半島的特產。
半島的綵綢子如今可是非常的出名,就在港口的鋪子裡,那些五顏六色鮮豔的綵綢垂掛下來,街道上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繁忙的人口,看的剛下船的兩個女人煙花攪亂。
不過這個年代官府軍權還是體現了出來。
“大軍過境,商民避讓!”
兩個紅翎騎士大聲的吆喝中,街道上的人群是驚慌的紛紛向兩邊鋪子裡躲避,酒樓子都被塞的滿滿的,緊接著,緊密的腳步聲帶著整齊的魅力急促傳來,從船上下來,在北面港口完成集結,整齊的東江軍揹著燧發槍,排列成豆腐塊那樣喊著號子跑步前進,飛快的招搖過市。
大明朝別的地方,對於當兵的可是相當鄙夷不待見的,文貴武賤的思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當兵的也的確自己不爭氣,由充軍犯人,死刑犯組成的邊軍軍隊打起仗來兇狠,搶掠起老百姓來也是兇狠,那些扛著出頭種田的衛所兵平時小偷小摸不斷,打起仗來又是爛的如水一般。
可東江不同,毛珏的人口太少了,甚至親兵團裡就有港口這些人的親戚,這是實實在在的子弟兵,而且是他們,才保衛了東江的安定,看著兵團過街,道路兩旁居然時不時爆發出激烈的喝彩聲。
毛珏沒帶著家眷同行,朝廷的賞賜已經讓東江軍失望了,他自然是不能讓自己麾下的親兵隊失望,騎著馬急促的行進在道路上,他是率先帶領兵團抵達鐵山軍營,在那兒先完成賞賜與分批休假,本來對毛珏沒啥好感,可是這麼一副繁榮中,看著他一匹黑馬瀟灑寫意的穿街過巷,不說眼冒星星的素衣,就算陳嬌兒與餘樂,那雙漂亮的眸子亦是閃爍過絲絲異彩。
毛槊作為親衛隊長,倒是被留在了這兒,那頭毛珏率領上萬大軍過境,這頭他也沒閒著,等大軍走的差不多了,足足五輛四輪馬車被他和其他幾位親兵給拉了過來。
“老大人,素衣姑娘,請!”
還真是啥都新鮮,就連馬車和關內的都不一樣,驚奇中,沈光祚,陳嬌兒,餘樂幾個親近人等在素衣的招呼下,帶著新奇先後爬上了車,至於其他沈家族人還有陳家族人則是安置在後車上,馬車頂上放置著行李,一聲吆喝下,五輛馬車跟著毛珏身後那個方向,也是一道衝出港口。
也不知道毛珏在後世時候這個沒車族對轎車有著多大的執念,四輪馬車的前輪子控制把手也是個原型的方向盤,車伕配兩個,一個拽著前面兩匹馬的韁繩,一個則是把著方向盤拐彎,兩人親密無間的配合中,趁著人群還沒合攏,馬車也是急促的跑出了港區。
遠離了這兒,那種摩肩接踵的繁華終於是也被落在了身後,只不過和經歷了災荒戰亂,一片黃土的山東,這兒也是頗為不一樣,道路兩旁,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綠油油的莊稼地,那沈光祚沒見過的玉米杆子已經長到了一人半高,腰裡,沉甸甸的玉米棒子結實的掛在那兒,再有一個半月,又可以收穫一波冬玉米了,偶爾還能看到有農人扛著鋤頭悠閒地吐著菸圈坐在田埂邊上,道路也是和港口一樣的水泥混凝土大道,筆直而整齊,時不時有差不多的四輪馬車從自己身邊疾馳而去,車子走的一點兒顛簸都沒有,渾然不像關內,一道上都能顛簸散架了。
應該是中午十二點左右登的岸,在鐵山城吃了一頓東江風味,下午三點時候,毛珏也差不多完成了對大軍的犒賞與訓示,說實話,這次戰爭其實撈到的並不多,畢竟最大一場戰爭,威海之戰,大部分都是大炮轟的,有首級功的簡直跟抽獎一般,不過戰時雙餉,一班將士最少的也是八兩銀子,一部分有功勞的優先休假,龐大海的第三團是全部休假,剩餘的將士也是滿足的懷揣著銀子,跟著自己長官返回駐地。
雖然不能第一時間休息,回家把銀子送回去,不過依照東江的輪休制度,終有自己休息的時候,不著急。
而且揣著將爺的餉銀犒賞,就連那些義烏招募的南兵,心裡都開始覺得理所當然,朝廷的地位漸漸疏遠,經歷了這一次,東江在軍閥化的道路上,又是邁出了一步。
值得一提的是,來自後世那個交通發達的時代,與後金蒙古的邊市中又交換了不少馬屁,毛珏連後世的公交車都搬運來了,不少休假軍兵是直接花了二百文錢,坐上了自鐵山出發,發往義州的三十六座截大型馬車,這兒毛珏可沒管什麼封建秩序,天子十六驥,諸侯八驥,這兒的將士直接鄉紳了諸侯的待遇,八匹高頭大馬前後兩排拉著大馬車就直奔北方而去。
大約下午四點,毛珏這個東江大軍閥,也是帶著他的幾十個親兵匯入了家眷的隊伍中。
“小毛子不在這兒嗎?”
整個大明,估計也就沈光祚敢這麼稱呼毛文龍了。這鐵山城經歷過兩次翻修了,規模早已經不是昔日李朝那個隋唐時代邊境小城可以媲美,如今就算比城高牆厚的濟南府也不逞多讓。還以為這兒就是東江首府,看著毛珏上了車,吆喝著隊伍還要繼續向北走,再看著熱鬧的街市也漸漸遠去,沈光祚忍不住好奇的問了起來。
摟著素衣坐下,毛珏臉龐上也是帶著一股子輕鬆與興奮,可是提到這個,他卻是禁不住露出一絲古怪來。
“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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