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朱大人,撤東江,兵往何處安置?民往何處安置?餉從何出?糧從何出?地從何出?沒了東江,建奴再搗京師你朱大人付的起這個責任嗎?”
這年頭最難乾的一個官,就是戶部尚書,每年南銀到戶部國庫還沒熱乎,就嘩啦啦的散了出去,戶部尚書也和別的官不一樣,天啟年間那些官大喊著遼東打打打的時候,戶部尚書郭允厚已經是掐著軍費不肯鬆手了,到了畢自嚴,更是難的兩眼一抹黑,好不容易這兩年,東江要的軍餉開始下降,讓他可以掐著這部分結餘些用到別處,這朱大典又想給他找個花錢的大頭。
況且銀子花出去,還未必是好事兒,遼民安置不好,今年的山東大亂,已經進詔獄兩位數了,畢自嚴可不想成為下一個。
現在他是恨不得抽朱大典倆耳光。
緊跟著,兵部尚書張鳳翼同樣站了出來,他倒是沒畢自嚴那麼激動,可話語裡依舊稍稍迴護了下。
“陛下息怒,東江軍雖跋扈,可的確是遼東勁旅,魯亂,白蓮賊黨三十餘萬眾,那毛珏軍不到萬,就給平了,而且威海一戰,斬首上萬,兵部收到的軍報,都是有實可查,這樣一隻部隊,如果散了的話,太可惜了!”
“功不抵過啊!陛下!長持以往下去,朝廷威嚴何在!”
“是啊!恐其他武將效仿,當罰!”
大明朝中最唯恐天下不亂的,就是那群言官了,本來明成祖設定他們,監察百官,計劃是好的,可言官無罪特權被無限擴大化了,言官們反倒成為了黨爭的利器,和江南那些無聊書生一樣,朝裡看不慣東江存在的大員們大有人在,兩位尚書剛說完,言官們就彷彿迫不及待要咬人的瘋狗那樣蹦了出來,爭相恐後的撕咬著。
反正就算東江反了,也不是他們的責任,自有平叛的督撫去頭疼。
不過崇禎皇帝,卻一直是低頭不語。
是否懲罰毛珏,餘大成,是否撤東江,有的喊撤,有的喊不撤,整個朝中開始失控,爭吵的猶如菜市場那樣,看著自己主子低頭沉吟的模樣,旁邊上朝太監曹化淳倒是急了,猛地一揚拂塵,門外,維持百官秩序的金瓜武士頓時魚貫而入,那金瓜錘往地下一敲,終於,混亂的朝局變得死寂。
根本沒在乎這一幕,又是寂靜了幾秒,崇禎終於抬起頭,卻是張望向了首輔大學士溫體仁。
“溫公,汝認為如何?”
最近才把周延儒鬥下去,溫體仁儼然成了朝中一霸,他說話,不管哪個黨那派,全都把眼睛刷的投注了過去,他可有一錘定音的能力。
不過這溫體仁也不傻,傻也做不到首輔大學士的位置,他辦事,從來都是熟軟,這短時間,這老傢伙一直是觀察著崇禎皇帝的表情,揣摩著他的心裡,被問道頭上了,也是不慌不忙。
“陛下,聽聞餘大成因為籌不出軍餉,把自己女兒嫁給東江毛珏做妾了!”
有的人還迷惑不解,崇禎皇帝卻是微微點頭了。
聰明人,一錘定音!溫體仁對崇禎的揣摩,還真是透徹了。
本來得到幾個太監報告,崇禎皇帝是一肚子火,可聽到畢自嚴還有張鳳翼的話,他已經開始捨不得了,一面花銀子,一面可能激起新的叛亂,崇禎五年整整三個戰場,山東,山西,南直隸還鬧了倭亂,皇帝已經摺騰不起了,可的確又有點不甘心。
溫體仁就給出了折中的方案。
餘大成對毛珏有影響力,而毛珏也能控制東江軍!不然出了事兒之後,他倆怎麼沒死在亂軍裡,還能屁顛屁顛的上書?既然如此,乾脆留著餘大成,繼續控制東江鎮,保持原樣那就最好了,還能省銀子。
至於毛珏所提的三十二萬兩銀子軍餉打賞,既然你餘大成對毛珏有影響力,那你就繼續影響好了,祝你能多生幾個女兒,給東江軍一人發一個,這銀子,朝廷肯定是不掏了!這也是懲罰的表現。
這些其實本來都是崇禎心裡所想的,只不過被溫體仁提出來了,而明面上,溫體仁又是啥都沒說,他就說聽說餘大成把女兒嫁給毛珏做妾了,有啥毛病?有了臺階下,崇禎張口就把話題給岔了過去。
“刑部督察院對前登萊巡撫孫元化的議處,如何了?”
餘大成能逃過一劫,可孫元化卻不能,畢竟這次叛亂是遼民引起的,而且他麾下的遼軍還紛紛叛變,就算他死了,也要追責!心裡明白打不倒餘大成還有東江了,御史路振飛又是跳了出來,惡狠狠的啟奏著。
“回陛下,督察院對孫元化的罪名議處已拿出,當為首惡……”
…………
這個時代沒有電話,訊息傳到登州時候,已經快八月末了。
不過困擾大明帝國快一年的南北兩個戰場叛亂是最終下達了個結果,南方,齋藤小次郎等倭寇首領在進攻應天中被寧錦兵包圍,北方的鐵騎果然不是南方衛所兵可比擬的,一天一夜奮戰,斬首一千餘,齋藤幾個具是身死,這幫寧錦兵親孃養的頓時發達了,升官的有好幾個,左良玉,劉良佐,黃得功幾個影響極大的都冒了出來,賞銀也是二十多萬兩。
相比之下,東江又變成了後孃養的,除了聖旨口頭慰問幾句,毛珏官兒還是卡在了這個副將上,而且光說封賞,還是乾打雷不下雨,就發下了幾塊宮裡裝飾的金花銀給毛珏當個紀念品。
唯一一點好處,餘大成這官兒是保住了,從山東巡撫調為了登萊巡撫,接替了孫元化的位置。
至於孫元化,這個一心為國的開明大臣是徹底倒了黴,被追責,定為首惡,剝奪功名,貶為庶民,家人還發配遼東。
九月初,登州。
雖然官兒保住了,可餘大成卻高興不起來,被調為登萊道巡撫,整個登萊是主戰場,兩個府十室九空不說,府庫裡也是乾淨了,這些都不算啥,問題是朝廷把賞賜的銀兩都壓在了地方上。
他哪兒有銀子來犒賞啊?
因為太監來宣旨,毛珏把全軍都集結在了外港上,聽著太監抑揚頓挫的文言文,老傢伙臉上肥肉止不住的抽搐著,驚恐的看著底下這些驕兵悍將。
“汝等殺敵甚勇,朕心甚悅……”
毛珏擴軍挺快,不少新成立的團,新丁沒參與過上一次大淩河之戰的封賞,得到聖旨表揚,把胸脯還挺的高高的,渾然沒發現,一個個軍官老兵們,聽著聖旨卻是跪著直打哈欠,好不容易等這個太監囉嗦完了,真到發餉銀時候,老兵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而新兵眼睛都直了。
的確,打仗那一個多月主要戰爭都是炮兵艦隊打的,他們可沒有首級功勞,可是威海塹壕戰,第一場登州之戰,不少人還是實打實的砍下了首級,不說這些,僅僅外調作戰,每人加雙餉,這到現在,一人也用該有六兩銀子,可法道手裡那個銀疙瘩,半兩都不到,這簡直是糊弄人!
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頓時嘈雜了起來。
餘大成的老臉也是立馬變得蒼白,這一個月,他那點官威是徹底丟了,那天晚上的兵變雖然是假的,可也把他嚇個夠嗆,生怕這些驕兵悍將來個假戲真做,把他當銀子拆了。
然而,令他驚奇的一幕又是發生了,跪著接完旨,毛珏僅僅瞄了一眼,整個大軍又是變得肅然,鴉雀無聲,就算有的兵丁還泛著嘀咕,也會有長官重重走到他身邊,開口呵斥著。
“別忘了你一天天吃的誰的糧?誰花銀子如流水那樣讓你們各個吃飽,還吃好?急什麼?”
嘹亮的喝令中,幾個團的東江軍外加五千多輔助兵又是整齊的跪下,山呼萬歲,只不過那謝主隆恩中,還是夾雜著不少敷衍的味道。
東江是愈發的人心漸散了,也越來越只是毛珏手裡冰冷的寶劍。
…………
這次犒賞三軍終於是為山東之亂劃上了個句號,這一個月,那些流民也被毛珏吃幹抹淨運了個乾淨,九月初一,東江軍也終於踏上了返航的道路。
“聽說出海之前,向水裡扔錢,能祈求平安呢!”
“真的嗎?那我也試試!”
說實話,這兩三錢的銀子,連幾天伙食費都支付不了,實在令富習慣了的東江鐵義軍不放在眼裡,況且都說中原好,登州是個空城,萊州半殘,剩下一些縣比鐵義要窮的多,連盒煙都買不到,兜裡這點可憐的朝廷賞銀好幾天沒花出去,不知道哪個軍官不屑的隨手扔到大海里,頓時在官兵中掀起了個時尚,崇禎帝那麼莊嚴的賞賜,在說笑中毫無尊嚴的被拋入海中,激起一個個小水柱來。
岸上,這次也帶不回什麼特產了,一大群將士歸心如箭,爭先恐後的揹著行李上船,而毛珏則是不耐煩的站在岸邊等著。
不多時,一頂轎子終於是姍姍來遲。
他和餘大成這屬於政治聯姻,反正都多了個陳嬌兒,這個小妾他是勢在必得的,不然也沒有鉗制餘大成的手段,文官翻臉可比翻書都快,只有把他也拉到誅九族的序列之一,這貨才能安心給他賣命。
況且一個小妾,他是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也不像陳嬌兒那樣麻煩,尤其是對於這個有性格的餘樂,毛珏還多了幾分變態的期待感來。
“見過姑爺!老爺也想來送行,不過公事繁忙,就不來了……”
那個花花公子一樣的娘娘腔管家真是像狗一樣,兩棍子就老實了,現在對毛珏是恨不得跪舔,在那兒點頭哈腰的,滿臉著急,至於這餘大成,自己女兒做了妾,是嫌棄太丟人,根本沒來。
也沒和他這麼個小人物計較,毛珏隨手撩開了轎門,他可的驗驗貨,誰知道看到裡面,毛珏又是差不點沒樂出來。
說是變態的期待,他還真成變態綁架犯了。
為了一大家子,餘大成也不管自己這心肝女兒樂不樂意了,還生怕送親出什麼亂子,這餘樂兒是直接給綁來的,紅色的新娘服被繩子密密麻麻的纏著,一雙小手被綁在身後高高吊起,修長的腿兒快綁成繭蛹了,尤其是小嘴裡還被本來應該戴著的紅蓋頭給塞的滿滿的。看到毛珏張望,這個新晉小妾氣的小臉兒漲紅,嘟著小嘴兒對著毛珏就是一陣嗚嗚直叫。
兩個被毛珏接受的女人,素衣,阿德蕾娜倒是正常,可是按照封建傳統兩個過門的妻妾,陳嬌兒是綁著過堂的,這餘樂兒居然也是綁著過門的,看來這要成他土匪毛家一向傳統了,毫不在呼餘樂的抗議,毛珏是笑呵呵把簾子合上,很匪氣的大笑著向後一比劃。
“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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