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死一般的寂靜,看到毛珏陰沉的臉猛地闖入,本來就因為忽然街上的亂相而成驚弓之鳥的書生們更是大氣兒都不敢出。
當日在那車子上藏著的,除了兩個揚州瘦馬外,剩餘還有七個書生,除去洛縝,另外六個都在這兒,江左書生宋意第一個不可置信的叫喊出來。
“你還活著?”
“宋大哥,這誰啊?”
似乎還認識,看著毛珏那一套熟悉的明軍盔甲,旁邊個穿著女裝的書生愕然的小聲拽了拽宋意衣袖。
“東江鐵義副將,毛文龍的兒子,毛珏!”
除了吳荇,宋意六個,剩下那些士子文人倒是一下子鬆懈了下來,尤其是剛剛那個女裝大佬,囂張的一下子蹦了起來。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下去看看到底鬧出什麼事兒,知道這兒坐著的都是誰嗎?驚擾了貴人,小心你的狗帽子戴不住!”
“就是,這是什麼地兒,你這種狗東西居然還敢闖!”
“滾下去!”
的確,這裡頭四十多人,每個都是名門之後,家裡沒出過幾個尚書侍郎都不好意思坐這兒,大學士也不罕見,這裡就沒有平民,這也是洛縝為什麼這麼拼命也想擠進這個圈子的原因,一聽著毛珏居然僅僅是個武官,一幫子書生又活泛起來,各個咆哮著叫囂著,臉上帶著厭棄的神色。
他們卻渾然沒注意,這個圈子中,最核心的幾個,吏部照磨陳大成,禮部侍郎吳爾成,還有山西布政使吳甡的外甥吳荇,江南道御史的兒子宋意幾個臉色驚疑不定的樣子。
“貴人是吧?你們可真幸運!”
忽然間,毛珏臉上冰凍著的似乎解凍了點,忽然微微露出一股子笑容來。雖然一個副將在這兒真不算什麼官兒,可似乎覺得毛珏這句是羨慕的恭維,那個女裝大佬,某個巡道御史公子的女裝大佬依舊是高傲的抱著胳膊,頗有優越感的冷哼道。
“你這種下等人,是永遠……,唔……”
臉上的不屑還殘留著,可卻是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毛珏,旋即這個塗著胭脂,穿著彩裝的書生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被毛珏側過身,全都噴到了身後那個滿面殺意的遼東鐵衛盔甲上。
三菱軍刺垂下,殷紅的血亦是一滴一滴的向下低著,砰的一聲,書生仰面朝地,轟然而死,整個雅間裡,再一次變得寂靜。
“你,你竟敢……,殺……,殺……”
指著毛珏鼻子,緊挨著的黑袍書生又是不可置信的叫嚷著。
“恩,我敢!”
刺刃再一次抬起,滿帶著冷笑,毛珏再一次把刀子狠狠紮了出去,與此同時,毛槊亦是猛地抽出刀來。
“殺!”
咔嚓~
噗呲~
“哇啊啊啊啊啊!”
“饒命啊!”
滴答~滴答~
生養一個人需要十幾年,可殺人就在一瞬間,刺刀泛紅,腰刀橫砍,鮮血飛濺在薄薄的屏風牆上,把華麗的錦繡篇章覆蓋上一層猩紅,哪怕是跪地求饒的都逃不過這一刀,雖然毛珏的復仇在這個歷史洪流之前顯得再渺小不過,可卻也映襯到了這個歷史大潮流中。
當這些高高在上的統治階層再不把都斗升小民的性命當人命時候,仇怨就開始積累,當這些高高在上者最囂張,最得意忘形的時候,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又會像是焚燬一切的滅世焚燒焰那樣,將一個朝代曾經的輝煌焚燒殆盡。
這些世家書生以為他們可以隨意欺辱甚至剝奪毛珏這麼個小小的朝廷鷹犬性命,卻也想不到毛珏有這膽量,敢於無視他們的權威,甚至反手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饒,饒了我,我,我家大伯是吏部侍郎,我,我讓他升你的官,饒命啊!”
咔嚓~
刺刀從背後扎進去,從胸口透出,噗呲一口血,最後一個參加宴會的書生,或者說某一個世家公子,也倒在了他的血裡,殺人是個力氣活,連著捅翻了數人,毛珏也忍不住吐出一口氣來,輕微的喘息著。
四十幾個人,就剩下那七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滿屋子鮮血,宋意也忍不住叫嚷了起來。
“你,你竟然真的敢殺……,你就不怕……”
“伯敬!”
伸手打斷了宋意的話,這吳荇居然是猛地抱著拳頭一個深鞠躬。
“毛將軍,前些日子的冒犯,吳某深感歉意,向您道歉了!”
“吳大哥!”
宋意幾個立馬是驚愕的大叫著,急得吳荇趕緊狠狠地一眼瞪了過去,旋即把笑容又堆的真切了些,猛地抱拳過去。
“毛將軍,這些天吳某都在和幾位兄弟一直在商量,整個大明,沒有比將軍更加驍勇善戰的猛士了,像城牆上那些廢物,連將軍一截小手指都比不上!”
毛珏似乎感興趣的抱起了胳膊,刺刀在右手上一晃一晃的,幾滴鮮血被甩了下來,一下子得到莫大的鼓勵,吳荇的聲音又是變得急促而興奮了幾分,更加急促的接著說著。
“毛將軍,不怕透露給你,我們吳家,宋家,李家還有復社的張溥張先生正策劃將江東大儒,周延儒周大人扶回內閣大學士之位!到時候吳某也是江浙總督之位,正好江南倭亂再起,正是毛將軍大展身手之日,到時候,我為將軍的胡宗憲,將軍為我之戚繼光,豈不快哉?”
“吳大哥?”
宋意又是焦慮的打斷了吳荇的話,這事兒可是絕密,一但洩露,牽扯進來的幾個家族可能遭遇滅頂之災,畢竟周延儒是如今的首輔溫體仁給打下來的,而老溫可是出了名的記仇,他這麼說給毛珏聽,等於把幾個家族命根子也送到了毛珏手裡。
絲毫沒管他,額頭上冒著大滴大滴的汗珠子,吳荇依舊死死盯著毛珏的臉。
似乎嘴角勾起了一股笑意,毛珏忽然對著那頭看的目瞪口呆的陳大成抱拳一施禮。
“閣下便是吏部照磨陳大人,舅爺為在下定親的岳丈大人吧?”
今晚宴請的誰洛縝有名單,來的時候洛寧對他複述了一遍,幾個仇人他是無論如何記不錯的,唯一一個四十多的中年人自然只能是陳大成無疑,出乎意料,毛珏居然無比恭敬地一行禮,看的幾人都是愕然了下。
從未見過如此血腥一幕,四十多個人,就在自己眼前被一刀一刀殺了,陳大成早就嚇傻了,如今毛珏連吳荇都沒搭理,轉而拜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這傢伙也是趕緊就這臺階下,滿頭虛汗的直襬手。
“不敢當!不敢當!”
“既然是舅爺訂下的親事,毛某想要見見我家未過門的娘子,岳丈應當不會反對吧?”
“哦?見?好!這就見!我派人把嬌嬌接來……”
“不用了,我自己去見她!”
說到這個,毛珏臉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搐了下,下意識把手放在了那處新傷口上,旋即收斂了笑容,對著身邊幾個衛士歪了歪腦袋。
“護送陳大人和幾位公子!”
“幾位,請吧!”
還滴著血的刺刀在遼東衛士猙獰的笑容中晃動著,看毛珏已經轉身下樓了,這劫後餘生的幾個人,無奈之下也只好戰戰兢兢跟了下去。
除了毛珏的麾下,整個軟紅樓已經沒有活人了,這也如同歷次農民戰爭帶來的後果那樣,總會傷及無辜,那些嫖客與老鴇不是什麼好人,死了也活該,至於那些可憐女子,也算是幫她們擺脫苦海了,別看殺人時候氣勢洶洶,可真見到這滿地屍體,就算是京官也慫了,腿兒都是顫抖的,還得兩個鐵義軍慘扶著,這模樣也別想逃跑了。
“怎麼樣,找到沒……”
沒敢跟進去,見毛珏一出來,洛寧又是急促的趕到前面,可旋即,她的臉瞬間慘白,後面跟著出來的七個人,全都看到她了!
就在她身子發僵的時候,毛珏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好了!”
一伸手拉住馬韁繩翻身上馬,毛珏又伸手給了洛寧,在這個女人戰戰兢兢中,拽著她上了馬。
“去陳府!”
身後,大火噼裡啪啦的燒了起來,木頭的酒樓瞬間燃燒成了巨大的火把。
不止這一處,今夜今時,整個杭州城都在一個少年的怒火中燃燒了起來。
城防就像個水桶,決定其堅固的不是最長板,而且是其最短板,武林門一攻破,其他幾個門也失去了抵抗的決心,任由杭州府嘶聲竭力的叫喊,也止不住這些拿不到軍餉,還承擔著鉅額稅負的衛所兵的潰退,似乎找回了當年五峰船主王直時代的威風,真倭與海盜們亢奮的高舉著兵器,自南三門泥鰍入田那樣衝了進來。
“首領大人有令,奔著大戶去,不得姦淫擄掠平民百姓!誰要敢壞了首領下次再來的路子,斬!”
一聲聲應和中,街道兩旁的鋪子,士族門閥的豪宅,商人的大院子全都遭了殃,就如同把上一次長崎之戰複製過來了那樣,到處都燃燒起了熊熊烈火。
此時,毛珏的兵隊也到了陳府前。
“哎呀,老爺,您可回來了!”
也被這眼前的一幕驚駭到了,門口看著陳大成居然帶著一隊“官軍”回來了,陳府的老管家忍不住興奮的迎了上來。
然而另一頭,被架著的宋意卻是無比驚駭的撇頭向了南面,他眼簾中,那兒的宅子正燃燒著熊熊大火。
“那,那是杭州宋府!我家!”
“恩,沒錯!”
幾十個義烏衛士抱著一個個滲透著紅色的盒子快步趕馬前,開啟一個盒蓋子,提起裡頭的東西,毛珏緩緩的回過身,隨口答到。
“這……,叔父……”
看著那滴著紅的東西,烏黑的頭髮提在毛珏的手中,宋意的瞳孔再一次緊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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