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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厥(3/6)

作者:裟欏雙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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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可以!”紗帳外的人得意地宣告。

“我會站在比神更高的位置。”她淡然,卻字字如鐵。

一股寒意自胸中湧起,她猛地睜開了眼。她仍好好躺著,高床暖枕,只是背脊上汗--溼----了一片。層層紗帳依然低垂,除了帳外的宮女太監,再無他人。她坐起,疲憊不堪地撐住額頭。根本數不清這麼些年來,她究竟重複了這個夢境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在糾結於心中的寒氣裡醒來,真要邁到比神更高的位置,那些事才會被永遠踩在腳下,不被記起麼?她問了自己很多次,答案都是——是。

沒有誰可以破壞她的規矩。她要的不是鳳釵,是龍袍。對,事實一定就是這樣的。她要完成一件事,可現在,還缺那一點信心。

【006】

原來,神仙就是長他那個樣子的。

蘇秋池至今也不太相信自己見到了活的神仙,雖然那傢伙做自我介紹時,很坦誠。凡人又怎能在眨眼間,將一杯白水變成佳釀呢?如果是妖術,天下有長得這般乾淨剔透的妖怪麼?不過,只要能從他那裡討來好酒,就算他是妖怪也沒有關係——蘇秋池對於九厥的認知,在短短的時間內,輾轉,成型,定論。

他與李淮,在九厥位居翠微山紫竹林無憂潭外的竹屋裡,明明只逗留了幾個時辰,為何返回家中時,家人們個個痛哭流涕地湧上來,說他已失蹤了整整三日,家中早已報了官,他外公更是遣了一隊精兵壯丁滿長安找他。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蘇秋池只能朝這句話上想象,當然,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在翠微山中的奇遇,只說自己遊山玩水,忘了時間。

這個傍晚,蘇秋池少見地沒有出門花天酒地,只握著那隻精巧絕倫的舞馬銜杯紋銀壺,託著下巴,呆坐在臥房窗下。這酒壺,本被李淮那一撞,扯壞了連著壺蓋的鏈子,但,經過九厥隨手的幾下擺弄,居然完好如初。那天,九厥往這壺裡倒了半壺他自己釀的酒,那滋味,真真比皇帝賜的極品御釀還醇厚百倍。如今,酒已盡,香還在,可見九厥說的,怕是真話。

九厥說,他乃天界釀酒仙官。因職責所在,常要下人界尋找可供釀酒的好原料,那和尚與他有私怨,趁他這次下凡之機,欲搶奪他手中的一件東西,兩人糾鬥三天三夜,他落了下風,只得引和尚進了紫竹林,以竹葉為替身遁了形跡,誰知那和尚仍不罷休,也以同樣的陣法,將身魂放入竹葉,入了另一端空間,窮追不捨。二人正在凡人不可見的虛無之空中鬥得難分難解時,虧得被李淮引來的蘇秋池誤打誤撞,破了那和尚的替身,這才替他解了圍。那和尚遭此一擊,傷了元氣,起碼一個月才可恢復。

在九厥的竹屋裡,蘇秋池與李淮聽了他這一席話,被弄得糊里糊塗,繼而又被九厥稀裡糊塗地送出了紫竹林,安然回到了一馬平川的翠微山外。

蘇秋池記得,他上馬回望,九厥還在不遠處朝他們微笑擺手,再回頭,那片懾人心魄的湖藍頭髮,已不知去向,好像那剛剛衝自己揮手而笑的人,只是個幻影。李淮的神情,與蘇秋池如出一轍,只是比他更顯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紫竹林,無憂潭,九厥,這一切竟像個夢一般不真實。想到這兒,蘇秋池突然握緊-了酒壺,從身上摸出了一個小小錦囊,看看,猛然起身,衝出了房門。

錦囊是臨別時,九厥分贈與他和李淮的,裡頭裝了一隻竹葉編成的蜻蜓與一個方口小瓷瓶。他說,他怕被打擾,所以居住的紫竹林,按伏羲先天八卦陣設了結界,將這片竹林與正常的空間錯隔開來,他們的誤入,不過是機緣巧合,若想再次造訪他,只要入山之後,將無憂潭的水灑到竹蜻蜓上,這蜻蜓便會替他們引路。

匆匆進了翠微山,蘇秋池照九厥所說,開啟瓷瓶,灑水於竹蜻蜓上,眨眼間,竹蜻蜓便如活的一般振翅飛起,朝山林深處而去。

【007】

九厥的竹屋裡,有人比蘇秋池早到,正與九厥把酒對飲,相談甚歡。

“你你你……”蘇秋池風疾雨驟地衝進去,一手指著李淮,一手抓過桌上的酒壺,用力一搖,旋即跺腳道,“你們居然把酒都喝光了!在我缺席的時候!”

他的抓狂模樣,嚇得那引路的竹蜻蜓一溜煙地飛出了窗外,差點撞到窗框上。李淮倒鎮定自若地舉著杯子,故意微微一笑:“蘇公子從來就不是什麼重要人物,缺席也無所謂。”

蘇秋池作勢要去揍他,被九厥笑著攔下,說:“寒舍別的沒有,酒可是要多少有多少。蘇公子大可放心。”聽了這話,蘇秋池臉上即刻多雲轉晴,笑嘻嘻地對九厥道:“好神仙,那就趕緊多多地拿出來吧!”

“上輩子你必是淹死在酒缸裡的貨色。”李淮斯斯文文地擦了擦嘴角,放下酒杯,“這裡的酒,被你這山豬一般的粗人喝了,都是浪費!”

“姓李的,不要以為長得好看就不捱打!”蘇秋池幾時被人這樣奚落過,火冒三丈地衝上去,一拳朝李淮的面門擊去。誰料李淮神獸極是利落,閃身一避的當口右手已然捏住了蘇秋池的右腕,一用力蘇秋池便真如山豬般嚎叫起來,乾脆整個人撲倒在李淮身上,兩人在地上滾爬廝打,拳來腳往,一身好衣裳被塵土染得烏七八糟,煞是丟臉。

九厥也不勸架,反倒是抱著酒壺退到一旁,指著他二人嗤嗤笑道:“果真是一對冤孽!我這小屋,許多年不曾這麼熱鬧了。”

那兩人打來打去見沒人勸架,反而無趣了,各自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蘇秋池黑著一隻眼圈,俊生生的臉上印上一枚鞋印,捂著烏青的嘴角吼道:“你個潑皮猴子!沒聽過打人不打臉麼!這樣毀我,我還如何去萬花樓混!”

“你當真是山豬變的!竟還用上了牙!早晚將你宰了做臘肉!”李淮吸溜著被蘇秋池打紅的鼻頭,舉著右胳膊,上頭清楚印著一排牙印,恨恨地罵。

“哈哈哈!”九厥笑得倒在了躺椅上,十足地幸災樂禍。直到他覺察到蘇秋池跟李淮齊齊投向他的憤怒眼神里,有了一致對外的默契時,方才止住笑坐起身,清清嗓子道:“這個嘛……俗話講,不打不相識。俗話還講,今生冤家,來世夫妻。前世夫妻,今生冤家。你們也算有緣了。”

“夫妻?!”蘇秋池與李淮對視一眼,同時朝對方大力啐了一口,“呸!”

“我無斷袖之癖。”

“我無龍陽之好。”

九厥笑眯眯地看著這對不約而同的冤家,“很默契。”

“喂,今天我來不是聽你講這些喪氣話的。”蘇秋池再無耐心,上去揪住九厥道,“趕緊拿上十壇八罈好酒來!不然,神仙我也不買賬,燒了你的小破屋,哼!”

話音剛落,便有個十歲左右的垂髻小兒,端著一壺酒走進屋來,一身乾淨利落的白布衫上,印著黑色花紋,神態安詳,眼有慧光,看上去似與一般的小孩有些不同。

九厥向二人介紹道,“我家書童,蘭亭。”蘭亭朝二人微一頷首,也不多說話,放下酒壺,側立一旁。

醇厚甘冽的香味,自壺口漏出,聞者無不垂涎。蘇秋池顧不得滿臉傷,撲上去揭開壺蓋便要往嘴裡倒。可是,一滴都沒有。他奇怪了,拿下酒壺用力搖了搖,確是聽到有酒盪漾的聲音,閉一隻眼朝裡窺看,滿的,可是再往嘴裡倒,酒壺分明又空了。李淮奪過酒壺,卻也跟蘇秋池一般,看得到喝不到。

“今後若想隨意暢飲我家的好酒,可是有規矩的。”九厥狡黠地拿過酒壺,“之前請你們喝酒,算為感謝你們救我之恩。從這壺酒起,可不是想喝便能喝的了。”

“你要收多少銀子?”蘇秋池反應很快。自打他嚐了九厥的手藝,別家的酒再惹不起他的興趣,為了此等美酒,給再多錢他也願意。李淮將他推到一旁,只說:“他給多少,我給雙倍!”

“你們果真同仇敵愾呢。”九厥故作為難地攤攤手,“我的規矩是,每個人賦詩一首,若我看得滿意,從今以後,美酒任君飲。”

蘇秋池與李淮對視一眼,又異口同聲道:“給銀子行不?”

“不行。”九厥搖頭,“哪怕你二人一人一句,也可。”

蘇秋池此生最不擅長的便是吟詩作對,在那邊抓耳撓腮的李淮,估計也是跟他同樣的貨色吧。美酒當前,蘇秋池將腹內僅有的文采翻來覆去倒騰了半響,終於憋了一句——千里循香來。這廂的李淮,抓掉了一把頭髮,接了一句——笑對酒中影。

“千里循香來,笑對酒中影。”九厥怔了片刻,旋即一挑眉,笑道,“無功無過,中庸中庸。”蘇秋池與李淮臊紅了臉,只恨平日裡不聽先生的話,多學點文字功夫。

“蘭亭,你來填上後兩句。”他對蘭亭招手。

蘭亭從旁取了筆墨,鋪到桌上,不假思索地寫下——“千里循香來,笑對酒中影。金枝搖玉葉,巾幗鬥鬚眉。”

見了這最後一句,李淮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慌張。

“哈哈,這打油詩也算勉強。”九厥笑著舉起那張宣紙,摸摸蘭亭的頭,“也罷,算他們過關吧。”

蘭亭咧嘴一笑,點頭。蘇秋池瞥了一眼蘭亭寫下的詩句,對古玩字畫頗有心得的她,只覺那寥寥二十字,竟字字有變化,既有浮雲之飄逸,又見游龍之矯健,迴轉旋繞,從容自若,若非親眼見到,他絕不相信此手筆竟出自一個十歲小兒之手。

“這……這……你字寫得真好!”蘇秋池千言萬語,終是化成了一句。蘭亭衝他笑,並不說話。

李淮對書法雖不精通,可也覺得這幅字氣勢出眾,不似凡品,也向蘭亭豎起了大拇指,問:“蘭亭,你這一手好書法,可是你家主人教的?”

“我如何教得了他。”九厥忙澄清,“蘭亭的本事,渾然天成。”也對,他九厥不是天上的神仙麼,能當神仙的書童,自然也不能是普通人。

一番折騰後,幾人圍桌而坐,蘭亭端上了幾個精緻的小菜酒香菜熱,幾人就著窗外斜陽,聽著歸鳥鳴唱,舉箸彈杯,暢所欲言。如願以償的蘇秋池在喝光了三壺酒之後,醉眼迷濛地望著九厥,傻問:“你真是……什什麼釀酒仙官?”

“你真是個娘們兒!人家都說了自己是神仙,你還問!”酒量不濟的李淮,搖搖晃晃推了他一把,口齒不清地靠在他身上,慢慢滑在了地上,抱著蘇秋池的腿當枕頭。

“喂……我覺得九厥很眼熟呢……你也很眼熟……你們是不是欠過我很多錢?”蘇秋池戳著李淮的腦袋,“你個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秀氣……力氣比我還大……我覺得我們好像啊!”

“放屁!誰跟你像了……你那麼醜!九厥比較好看……”李淮捶了他一拳。

九厥含笑看著這兩隻醉貓,搖搖頭,逐一將他們扶入裡間的床鋪上,蓋好被子,吹滅燈燭,輕聲關上房門。

【008】

竹屋外,夜色已重,星月稀疏,從空中遺漏下來的幾束淡淡光彩,細緻地染在青紫的竹屋上,光與暗,融合得恰恰好。院子的竹籬前,幾樹桂花正開放在它們最好的時刻,幽香入腑,惹人流連。

院子裡沒有桌椅,九厥背靠桂樹就地而坐,身-下一張蘆蓆,落了些桂花瓣,星星點點,一壺酒擺在面前點滴未動。他半眯著眼看遠方,儘管遠方只有一片昏朦的光影。

“主人,可有心事?”桂樹旁,蘭亭小小的身影自虛空中走出,嘴沒動,卻清清楚楚地講著話,稚嫩的聲音就像空氣的一部分。

“都說了幾百年了,莫叫我主人。”九厥動也不動,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記性這般差,難怪這麼長時間,修為沒有半點長進,初見你時,是個孩童,現在還是個孩童。”

蘭亭不屑地撇撇嘴,說:“修為高低,對我也沒什麼區別。倒是你,中秋快到,如願在即,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總覺有些不妥,又講不出是哪裡。”九厥仰起頭,吸索著空氣裡的香味,笑道,“我真是個不太中用的神仙。”

“你救過很多人,包括我!哪裡沒用了!”蘭亭不高興了。

“呵呵。”九厥睜開眼,岔開話題,“你若是修為高一些,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也可保自己周全。”

蘭亭垂下頭,捏著手指不說話。

“那三戒和尚與我本事宿敵,自他與我皆在天界時,便有舊怨,他貶下凡後,世世與我為敵,今世最是難纏。上次被蘇秋池壞了大事,他必不會善罷甘休。”九厥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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