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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狐守(3/5)

作者:裟欏雙樹
/>我心下一動,冷哼一聲,亮出了我毛茸茸的尾巴:“看來你還不太笨。你明知這丫頭早被我圈定了,你還敢來分一杯羹?”

“呀,英雄,這這這真是個誤會啊!”蟲男一看見我雪白的尾巴,頓時嚇得結巴起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它們這些以出賣情報為生的蟲妖們可是相當清楚,白狐歷來是狐族裡的貴族,靈力法術都要高人一籌,若惹惱了我,它被就地分屍的機率相當高。

見我冷冷不說話,蟲男更慌了神,一口氣說道:“小的不知道這朵讖花已經被您預訂了,小的花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她。太多人想要讖花花瓣做咒了,可惜讖花存世太少,成人形的更少。這這……小的財迷心竅,本以為這次能大賺一筆,卻不知道冒犯了白狐殿下,小的再不敢了,您放小的一條生路吧!”

讖花?!

別的話我已經聽不太清楚了,唯有“讖花”兩字,像塊烙鐵一樣,烙進我心裡最深的地方,嗞嗞作響。

讖花,讖花,一語成讖。反之,反之,花滅人生。

浮生物語·狐守(8)

你不是不祥之物!誰若傷你,我便要他十倍奉還!

幽幽遠遠的聲音,如夢中囈語般,突然湧現於腦際。每個字,都像生出了稜角,鋒利地刺進了我的心臟,留下難耐的刺痛。

趁我失神的剎那,腳下沒了力氣,蟲男就地一滾,迅速縮成了一個黑團,朝天花板上一彈,迅即隱沒其中,逃得無影無蹤。

我無暇去顧及那個小妖,緩步走到唐小花身邊,用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的鄭重與仔細,凝視著她的臉孔……

摘下她的眼鏡,露出美麗的雙眼,她土氣的短髮在我眼中幻覺般變長,那一身校服也像蠟一般融化,下面,露出一片晚霞般燦爛的紅紗。

混亂,無與倫比的混亂在腦中交織碰撞,時隱時現的囈語,凌散飄蕩的片段,頃刻間淹沒了歷來理智又聰明的我……

5、

深夜,我看著沉沉睡去的唐小花,給睡姿欠佳的她蓋好滑落的被子,然後轉身出了門。

站在深山裡最高的地方,我望著漆黑不見星月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氣,盤腿坐下,集中我全部的意念,找尋著那個將我帶到唐小花身邊的聲音,那隻不肯透露半句實話,萬惡的老狐狸!

我的疑惑,只有這從不露面的老狐狸能解開。我就知道,如果唐小花只是個普通小妞,他絕對不可能把我這隻狐狸裡的貴族送到她身邊!陰謀,這一定有陰謀!

那隻老狐狸起碼有十來年沒有跟我聯絡了,在我跟唐小花完全建立起親人般的關係之後。今晚,我就算耗盡元神,也要跟老狐狸聯絡上!

山風陣陣,直透皮肉,我的額頭,卻滲出密密的汗珠。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直到頭頂灑下一縷月光時,我的耳畔終於傳來了一個不辨年紀的男人聲音,準確說,是傳到我心裡的聲音——

“你找我?”

我大喜過望,忙問:“你在哪裡?我要見你,有很多事要當面問清楚!”

“我在水裡。”

我張開眼,不遠處的河水,在月色下波光閃爍,水聲淙淙。

我連滾帶爬地撲到河邊,伸頭一看,水面上,除了我的倒影,哪裡有老狐狸的影子。

“為什麼抹去我從前的記憶?”我不管那麼多,衝著河水大喊。

“你的記憶一直都在。”

“不可能!”我有點生氣了,“唐小花究竟是什麼人?她身上的異能不可能來得平白無故。我要知道真相!”

“當你能想起她的名字時,所有問題都會有答案。”

“老狐狸,你耍我是不是?”我一拳擊在水裡,冰涼的水花濺了我一臉。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能徹底為你解開謎底的人,只有你自己。”那聲音在水裡漸漸沉沒,了無痕跡。

河面上,只留著我碎裂開去的身影。

任我喊破了喉嚨,那聲音再不應我。

當你能想起她的名字,所有問題就會有答案。

我傻子一樣在口裡叨唸著這句話,忘記了御風飛行,整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夜的盤山公路上。

前方,馬達的轟鳴聲呼嘯而至,兩道雪亮的燈光毫不留情地刺進了我的雙眼。

我的身\_體,被冰涼的鋼鐵一穿而過……

那種徹底被分解與撕裂開來的痛快,刺激著我蟄伏了不知多久的記憶。

我看見一朵赤紅的三瓣花,從我身\_體中飛出,在空中畫出了一道寂寞的弧線,最後沉默地消失在空氣的另一端。

把手給我,喂,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阿透。

我叫……不語。

不語……

不語……

6、

五百年前。

浮生物語·狐守(9)

我第三次從迎月河裡撈起這個被村裡的孩子們扔進河裡的笨丫頭。

她雲霞般鮮豔的紅裙在清涼的河水裡漂浮,真像一朵正在盛放的花。

“把手給我。”我跳進河水裡,拽住了她的手。

她伏在岸上拼命咳嗽,吐出幾口河水。

我認識她,她就住在山腳下的村子裡,家裡開著一家小酒鋪。我常替師父到酒鋪買酒。每次都是她,踩在小凳子上,從比她還個高的酒甕裡舀出醇香的美酒,小心倒進我的酒壺,然後用布把酒壺擦一擦,才遞給我。

她是被現在的父母從山上抱回來的棄嬰,他們並不喜歡她,對她只有嚴厲的呼呼喝喝。

我親眼見過她那個壯碩的養父舉著木棍追打她,僅僅因為查賬時,發現她賣酒少收了兩錢銀子。我看她一邊躲閃一邊求饒,通紅的小臉上淚珠連連。

之後,每次去買酒,我都會扔下比酒錢多出很多的銀子給她,反正師父從來不在乎銀兩,總是給我很多很多。

可這個笨丫頭總會追出來,把多出來的錢找還給我,一分不差。誠實地讓人想揍她。

我拍著她--溼--冷的背脊,等她緩過氣之後,問:“喂,我叫阿透,你叫什麼?”

“我叫不語。”

我漸漸知道了她不受歡迎的原因,因為她總會對村裡的人說“明天你砍柴時會砍到手!”、“你家夜裡會失火,兒子會被燒傷。”之類的話,而且一說即中。村民們無不視她為怪物,沒有一個人喜歡她,更有甚者,叫囂著要把她趕出村子。而她那對養父母,實在捨不得失去一個免費的小雜役,千方百計把她留了下來。

但是,當她對村裡人誠實地說出“三天之後,村子會毀於一場大火,死傷無數。”之後,她終於被怒不可遏的村民們連打帶罵地趕出了村子。他們罵她烏鴉嘴,罵她掃把星,專說壞的不說好的。要她有多遠滾多遠,再敢回村子就打斷她的腿。

三天之後,一場大火,將曾經熱鬧的村落燒成了廢墟,死去的村民,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漫山遍野的焦味中,我牽著不語的手,來到了師父面前。當師父看到怯怯站在我身旁的不語時,我分明看到他總是半眯著的雙眼驟然透出了少見的光彩。

不語成了我的小師妹。

我之前的師兄弟們,沒有一個是人類,他們有的跟我一樣是狐狸,有的是魚妖,還有山精。師父是迎月山的山神,一個慈祥的中年人,會許多神奇的法術,他教我們這些生於山野的妖怪們什麼叫“有容乃大”,什麼叫“謙謙君子”,要我們善待身邊的一切。他教我們騰雲御風的本事,給我們安定溫暖的住處。迎月山中的生活,就像一個大家庭,師兄弟妹們或練武對弈,或琴棋書畫,終日其樂融融。

在遇到師父之前,我們每個人都過得不順利。要麼被道士追殺,終日擔驚受怕;要麼平庸無能,連一日三餐都找不齊全。至於我,師父更有救命之恩,他把我從一個老獵戶手裡買了回來,否則我定成為那老頭身-下的一張狐皮褥子。

我是一隻容易滿足的狐狸,在遇到師父之後,我終於相信,這世間並不是如我的同類所說的那樣糟糕,沒有一個好人。我希望這樣的生活可以長長久久,在不語來到我身邊之後,這種希望更加強烈。

不語跟我最是要好,從來到山裡之後,就像條小尾巴一樣跟著我,與我同練法術,林間嬉戲。最難得的是,她從不說謊,自她來了之後,誰偷吃了廚房的東西,誰偷跑下山去瘋玩,只要師父一問她,她必然和盤托出,搞得這些師兄弟非常鬱悶。她依然會對別人說“你今天下山的時候一定會掉進河裡!”之類的話,但我們跟那些村民不一樣,我們不但不會生氣,還會很無聊地打賭,看她的話會不會應驗。結果,無一次不應驗的。

浮生物語·狐守(10)

久而久之,我們開始懷疑她的真正身份。我們知道,師父收弟子,從來不會收人類。

多年之後,我們這幫男弟子都長成了翩翩公子,而不語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嬌俏少-女。師父在那年的壽宴上,很欣慰地打量著我們,同時也滿足了我們心中多年的好奇。他說,不語的原身,是一朵讖花。

讖花,生於西溟幽海之畔,最高的懸崖上,百年一開花,花瓣三分,赤紅如血,以此花花瓣服下,可預見他人將遇之禍,故得名讖花。一旦讖花吸了天地精華,得緣修成人形,不但可預見人之災禍,還能斷人之死期。若取其皮,加以秘法,即可製成天下無敵之毒咒,中者必亡。

正道眼中,此花,乃是不祥之物。

師兄弟們驚奇之餘,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那一場壽宴上,不語比任何時候都沉默。之前,她對自己的來歷一無所知,甚至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又或者,她根本沒有父母,只是一朵莫名其妙修成了人形的讖花,莫名其妙流落到迎月山。尤其那句“不祥之物”,真是無形一棍,打得她抬不起頭來。

她身邊的我,暗暗抓緊-了她的手,我真討厭看見她一點點低落下去的樣子,我只能用這種方式,拽著她,不讓她繼續往下落。

第二天,我翻看了藏書房裡,記載了各類妖魔的古舊手札,在關於讖花這一節的最末,留有一句話??——

讖花,讖花,一語成讖。反之,反之,花滅人生。

我去問師父這句話的意思。

師父嘆了口氣,說:“讖花從來不說謊話,她能準確說出一個人將要遇到的災禍。但是,凡事都有兩面。”他剪下盆栽裡的枯葉,繼續道,“不語能看見一個人的生命還剩下多少。打個比方,當她誠實地告訴一個人,你只能活十年或者只能活三天時,那這個事實真是神都無法改變的。可是,如果她說謊,告訴對方,你還可以活五十年,如此,對方的生命便會被改寫,他真的可以再活五十年。但,作為一種違背本性的懲戒,說了這樣謊話的讖花,會掉落一部分花瓣。應在不語身上,也就是說,她會少掉一塊血肉。她替別人延長的壽命越多,她的血肉就會掉得越多,直到一塊不剩,煙消雲散。所以,自古以來想得到讖花的術師,一部分是想用它的花瓣製成害人的詛咒,另一部分,是想透過秘法將花瓣製成延年益壽的良藥。”

我終於明白了那句“花滅人生”的含義。

那個月夜,我跟她並肩躺在山頂上,像小時候那樣曬月光。清輝灑下,給了我們一個暫且寧靜的世外桃源。

“不語……”我望著空中的滿月,“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不是想向我求親吧?”她的頭靠著我的肩膀,咯咯地笑。

“這個是你要答應我的第二件事。”我坐起身,把她也拉起來,“但是,第一件事更重要。”

“你說。”見我認真,她也不再嬉笑。

“永遠,不要對人說謊話。”我一字一句地說,“答應我!”

“我本來就不說謊話的啊。”她很奇怪地說。

“答應我,任何時候都不要說!”我又強調了一次,抓緊-了她的手,“你發誓!”

她細膩的臉孔,在月光下散發著溫柔的光暈,看著像個孩子般堅持的我,她點點頭:“好,我答應你。不論何時,都不說謊話。如有違,便要我與你分離百年,永不相合。”

我把她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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