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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狐守(2/5)

作者:裟欏雙樹
多了一條這麼土的圍巾……我是真的想哭了。

唐小花見我戴上了她的禮物,蹭地一下撲過來,抱-住我的腰咯咯直笑:“小透萬歲!”

明淨的玻璃映照著這一場深情相擁,我無意一瞥,心卻一怔。

某個剎那,我突然覺得,這條圍巾放在我身上,居然並不難看。

而且,我竟有點喜歡被這個柔軟的小東西擁抱時的感覺。

我再次揣測起老狐狸派我來保護唐小花的真正動機,難道僅僅是因為真話難求,在如今這個謊言密佈的世界上,一個能堅持說真話的孩子是多麼可貴,所以務必保護她平安大吉?

這理由太扯了。

唐小花是人類,但她絕對不是普通人類。她身上那種烏鴉嘴的能力,讓別人害怕,也讓我意外。她說那些即將發生壞事的人,額頭上會漂浮出不同顏色的霧氣,顏色越深的,會發生的意外就越嚴重。

她有看到這些霧氣的能力,不但如此,只要她再專心一點,動用一種莫名天生的意念之力,還能透過霧氣看到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但,天賦異稟跟天賜好運不是一碼事,唐小花的“天賦”,帶給她的大概只有揮之不去的迷茫,以及旁人異樣與隔離的眼光。

我曾經問過她,我額頭上的霧氣是什麼顏色。她說,她看不到。這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難道被守護者的異能對守護者無效?

不過,我還是慶幸了。喜歡聽好事不喜歡聽壞事這種習慣,不但人類有,狐狸也一樣。尤其是我這種只盼著早點完成任務回去睡大覺的狐狸。

唐小花在我的護衛下漸漸長大,我看著她從小不點成長到高度與我肩膀平行的少-女,她每長大一點,我的心就釋然一點,等到她生命終結的那天,我就可以功德圓滿滾回老家了。在這期間,只要這土妞不要太給我找麻煩,我也就滿足了。要知道,替這個烏鴉嘴做許多善後的事情,也是蠻費精力的。我並不是一隻太勤快的狐狸。

不過也還好,唐小花還算個懂事的土妞,這麼些年到也沒鬧出什麼太大的亂子。

但,最近的她,讓我隱隱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味。

浮生物語·狐守(5)

3、

幾周前的晚上,我跟冥界來的冥差打了一架。禍起唐小花,因為冥差們要給她顏色看。事件結果是,落敗的冥差說唐小花壞了冥界的規矩,篡改人類的性命,如果她再敢幹涉冥界事務,定不輕饒。

可這時候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最近這段時間我迷上了一種叫魔獸的遊戲,整天在電腦前醉生夢死,放鬆了對唐小花的監管。跟冥差PK後的第二天晚上,我把唐小花拎到了家裡隔音效果最好的衛生間裡逼供。

即便到了十七歲,她在我眼裡還是一個徹底的小P孩,衛生間的鏡子裡,映出勢如水火,對面而立的我們。唐小花穿著顏色很醜款式很OUT的中長外套,被一頭清湯掛麵的短髮遮住的臉,略略有些蒼白,頂上的燈光透過她光潔的皮膚,隱隱有一種透明的質感。

“老實交代,我不在的時候,你幹了什麼好事?”我的臉色比大理石還冷硬。

唐小花嚅囁著嘴唇,偷偷看了我一眼,馬上又把視線移開,不說話。

“說!”我覺得自己根本不像個守護靈,像收保護費的黑社會。

“這個……我……”她黑亮的眸子在鏡片後面躲閃。

“你從來不說慌的。”我放柔了語氣。逼供也要講技術,要軟硬兼施。

“好吧好吧,我說。”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看我的額頭,舉起手指在上頭畫了一道,然後用一種半興奮半煩惱的腔調說,“我看到他們的額頭上,有新的東西。”

“什麼意思?”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額頭。

“手機手機,把手機拿出來!”她在我口袋裡亂摸一通,拿出我新買的手機,指著螢幕上的電量標示道,“就是這個東西!每個人的額上都有類似的標記。”

我一愣:“你說你看到大家的腦袋上出現了電量標記?”

“是啊。”她點頭,“有的人電量高,有的電量低。老年人都是低電量顯示。不過也有不少年輕人是低電量。”

略一沉思,聰明如我,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簡單說,這土妞現在多半能看見人類的生命值。

可是,這跟冥差發飆又有什麼關係?

“你什麼時候發現有這種新能力的?”我問她。唐小花搖頭。

“不記得還是不肯說?”我繼續逼,捏住了她的肩膀——跟冥界結樑子,這事情可大可小。她往後縮了縮身-子,頑抗到底。

唐小花最大的特色是,不說謊。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偶爾也學會了沉默,但絕對不說謊。

我深知她的脾氣,於是鬆了手,順著自己的回憶去挖掘她這幾個月來的不妥,點點滴滴,細節瑣事。最終,目標鎖定在我跟冥差PK的前一週。

每年裡總有一天,我會離開唐小花24小時,獨自去城外的深山吸取晝夜交替時產生的靈露,這些玩意兒一年只出現一次。這就是身為狐狸的悲哀,始終要靠外部能源來維持自己的體力。不過還好,吸取一次靈露就能保證我一年的養分。我跟她的約定是,我不在她身邊的這24小時,她不能離開家門一步。

我回想起那個早晨,我從山中歸來時的情景,唐小花一臉倦容地坐在永遠長吁短嘆的父母面前吃早餐,啃著一個似乎永遠都啃不完的包子。

我早已經習慣了她與父母間的這種相處方式,但卻不習慣她對我的視若無睹。她在父母面前,乖順寡言得像只安靜的兔子,她毫無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會有的叛逆,她喜歡自己的父母,也尊重他們,聽從他們的一切安排,但,總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

浮生物語·狐守(6)

可是,跟我在一起時不一樣,雖然也很像一隻兔子,但絕不是安靜的兔子,而是一隻粘人的,跳來跳去的兔子。即便有外人在場,她得裝作看不見我時,她暗自追隨我的視線裡,也總透著一抹只有我能看見的光彩。

這種明顯區別於他人的親密,隨著她年紀的增長,越發明顯。

而這個早晨,連我的出現,都無法點亮她的眼睛。這整件事的關鍵,肯定就發生在我去山裡的那天。

“我去山裡的那天,你違反了我們的約定對不對?”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痛……”唐小花臉色一變,叫出聲來。

我下手歷來有輕重,這個力道不會捏痛她。除非……

我唰一下捋起她的袖子,那截白皙的手腕上,印著一個清晰的印,那形狀似一片花瓣,旋曲成詭異的角度,讓我想到一張欲言又止的嘴唇。最離奇的,是我透過這個印記,看到了地板上的花紋——這個印記,讓她的血肉消失了一部分。

我心裡不再是不安,而是危險。

“唐小花,我給你兩個選擇。”我勾起她的下巴,兩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第一,跟我說出實情。第二,從明天起,我永遠消失在你的生活裡。你知道我言出必行的。”

我承認我沒轍了。我沒有窺視他人過去的能力。

“你……”她慌張地眨著眼睛,生命裡沒有我的日子,是她從不曾想象過的。

我知道用軟肋威脅一個黃毛丫頭不厚道,但比起讓她死得不明不白,我願意當壞人。

“我……”她抽動著鼻子,千古罪人一樣垂下頭,“我對別人說謊了……”

4、

那個穿著樸素的男人,抱著年幼的兒子坐在病床前,緊握著躺在床-上的妻子的手。這個年輕女-人浮腫的面容上,有太多的虛弱以及牽掛。

擺在櫃子上的飯盒裡,一半是米飯,另一半是廉價的炒青菜。

“媽媽……回家家……”年幼的孩子憋著嘴,去拽母親的手。

一句話而已,女-人開始低聲啜泣。

“會回去的。”男人紅著眼睛,在妻子額上吻了吻,“我跟兒子一直等著你呢。”

“可是……”

“噓!”男人輕輕捂住妻子的嘴,溫柔地說,“剛剛醫生跟我談過話,你現在只是初期,只要積極配合治療,治癒的機率很大。我很有信心。你也要有!”

“真的麼?”女-人看定丈夫的臉。

“醫生剛剛跟我說的。你不知道我聽了有多高興!”男人言之鑿鑿。

我搖頭,又一個說謊話的。剛才我分明聽到醫生面無表情地對他說,他的妻子頂多還有一個月的生命。

門口,捏著一包感冒藥的唐小花,愣愣地看著那對夫妻,下意識地想上前,卻又望了我一眼,沒邁步。

還有一週就是愚人節了,春季是一個易感冒的季節,每年這個時候,唐小花總是醫院的常客。

捱了針,拿了藥,路痴的唐小花下樓時轉錯了彎,鬼使神差走到了二樓的住院區,並在這對夫妻的病房前,停下了腳步。

“那個女-人,還剩多少電量?”我雙手抱臂,若無其事地問。

“不到一週。”她低聲說。

“真可憐呀……”我搖頭。

如果這女-人的生命電量能延長得多一些,這一家三口的生活該會很幸福。

“小透……我想……”唐小花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我。

剛剛在門診那邊,唐小花弄丟了自己的錢包,被這個男人拾到,追上來還給了她。

“知恩圖報麼?”我反問一句,笑笑,“去吧。”

浮生物語·狐守(7)

“小透……”唐小花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我的允許是真的。

“去啊。”我朝那可憐的一家三口努努嘴。

唐小花迫不及待地跑進了病房。

男人驚訝地看著不期而至的她:“小姑娘,是不是錢包裡少了東西?”

“不是不是。”唐小花走到他們面前,看了他妻子一眼,說,“你太太不會有事的。”

“嗯?”男人一愣。

“我說她會沒事。”唐小花說罷,朝他妻子的額頭伸出了右手,觸控著那片冰冷的皮膚,她微笑著對這女-人說,“我告訴你哦,你的生命還有……”

我沒有跟進去,沉默地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病房內的每個角度,就在唐小花對女-人開口說話的剎那,我看向病房天花板上的雙眼,微微一眯。

唐小花下文尚未來得及出口,病房裡的所有人只覺有一陣颶風颳過,身\_體跟意識頓時被風中暗藏的力量急凍住,眼睛,耳朵,所有感官功能瞬間喪失——整個病房裡的一切,全部被凝固住。唐小花保持著伸手張嘴的笨模樣,蠟像一樣杵在病床邊。

短時間凝固小範圍空間,我可以辦到。雖然這種法術會耗去我不少力氣,但這是必須的。

我調勻了呼吸,關上房門,走到病房裡,望著天花板上那一團說不出形狀,黑泥樣的混沌異物,說:“我考慮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耍個小花招,引你出來見個面。我知道你一直監視著唐小花,只在她對人‘撒謊’的時候才肯現身。”

說罷,我縱身一躍,右手往那團黑泥裡一拽,只聽一聲悶哼,一個乾瘦的男人被我從裡頭生生拽了出來,摜在地上,不過,這可不是個真正的人類,他的腰部以下,是節肢類昆蟲的模樣,看起來十分之醜陋。

我一腳踩在蟲男的背上,冷冷道,“我不管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妖怪,對我的人使壞心眼,就休怪我不客氣!”

“英雄饒命啊!”蟲男抬起頭,雙手作投降狀,“小的也只是受人之託,從這丫頭身上取點東西,討口飯吃而已!”

“取點東西?”我腳下的力道又重了幾成,幾乎斷了那蟲男的腰,“說!到底怎麼回事?”

論法術,這種低級別的小妖,遠不是我的對手,但論傳說見聞的豐富,我遠不及這些匿藏於人間各個角落,終日到處攀爬打聽訊息,並且常給別人充當線民換取報酬的蟲妖。

蟲男轉著微凸的眼珠,小心翼翼地問:“您跟這丫頭是什麼關係?莫非您也是為了拿到那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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