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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七夜 嫁衣(3/7)

作者:裟欏雙樹
。跟它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有感情哪。以後我是沒機會再幫它們‘洗臉’啦。”

君岫寒從老秦的眼底看到一點閃閃的東西。

不知該說什麼的她,從塑膠桶裡撈起另一塊布,大步走到另一個展櫃前,賣力地擦拭起來。

老秦踱到最愛的嫁衣前,像對一個老朋友般喃喃說道:“後天,又是七夕了。最後一次陪你過……”

看著身-軀已微微佝僂的他,如此落寞地站在玻璃櫃前跟一件衣裳道別,君岫寒莫名地難過。

也許連她都不能完全理解老秦對這件衣裳的感情,在他眼裡,這嫁衣是他的兒女,還是戀人?!老秦的兩鬢雖已飛上白霜,可從他刻滿歲月痕跡的臉上,並不難看出年輕時的他,應當是個英俊的男人。這樣一個儒雅溫和又心靈手巧的男人,至今也孤單一人,為其惋惜之餘,難免也有疑惑。

“七夕……是個很重要的日子麼?”君岫寒走到他身邊,視線卻刻意避免跟嫁衣對視。

像從很沉的睡眠中被人喚醒,老秦長長吁了口氣,微笑:“現在的年輕人只鐘意過情人節這些洋玩意兒了,有幾個還知道七夕啊……只有像我這樣的老骨頭,念念不忘。”

“我知道啊。”君岫寒接過話頭,“牛郎織女終於又能重逢了,多美好的一天。”

“他們彼此都堅持著對對方最殷切的期盼,在希望中熬過所有痛苦,所以能收穫幸福。”老秦望著君岫寒,笑容漸漸隱去,“假若織女斷了期盼,七月七的鵲橋上,還會剩下什麼?!空氣,或者行屍走肉。”

君岫寒微愕,從花好月圓的七夕忽墜入行屍走肉之類的說詞,她愕然於老秦急轉直下的形容。

“織女怎麼可能斷了期盼呢,他們那麼相愛。”君岫寒傻笑兩聲,想讓這場閒聊恢復起先的輕鬆自如。

老秦也笑了,一絲淒涼寫在嘴角。

要離開的人,都是這麼多愁善感吧。君岫寒唯一能想出的解釋就是這個。

一聲悶雷從遠處傳來。

不到六點的天空,又黑如夜晚。

“又要下雨了,這幾天天氣真的很壞呢。”老秦恢復了常態,走到窗前,“又忘記收衣服了,呵呵,白洗一場。”

君岫寒趕忙說:“要不你先走吧,趁還沒下雨。剩下的我來收拾。”

“這……好吧,我先走。”老秦沒有同她多客氣,拍了拍手,正要轉身時,又說,“謝菲今天一整天都沒見人,也沒請假,回頭你給她撥個電話問問怎麼了。”

“嗯,我呆會兒聯絡她。”

謝菲愛遲到是事實,從君岫寒來這裡上班開始,她沒有哪天是準點到博物館的,這樣的傢伙,偶爾曠工一天也算正常吧。

老秦離開後,君岫寒獨自在大廳裡忙碌,寂靜無聲的空間,只偶爾有一兩聲抹布與玻璃摩擦產生的嘎嘎聲。

背對嫁衣的她,背脊上突然爬上一種被注視的感覺。像昨晚一樣。

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在回頭與否間心驚地猶豫。

她還是回了頭。

嫁衣安分地立在展櫃裡,並沒有任何不同。她的眼神,不自覺地被那石榴紅粘住了。

良久,想挪開卻不能,幻覺般看到它從一件化成了兩件,兩件化成許多件,在小小的玻璃櫃裡擁擠,飄飛,扭曲,成了紅色的河,在玻璃櫃裡翻滾。

“啊……”

劇烈的抽痛猝不及防地襲上心臟,君岫寒一把摁住心口,痛苦地蹲下來,牙齒差點咬破下嘴唇。

好痛。不再是小針刺入的程度,像有把刀,狠狠捅入,然後緩慢而仔細地割著柔軟的血肉。

幾次差點倒地的她,強撐著身\_體,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錯覺,一種錯覺帶來的神經性疼痛,並不是真的。

強迫性的自我麻痺進行了許久,疼痛似乎有所減輕,君岫寒喘著粗氣,滿頭大汗,扶著櫃子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朝辦公室走去。

她很需要一張床好好躺躺,也許休息一下,或者睡上一覺,所有的幻覺性疼痛都會消失。她安慰著自己。

當君岫寒如受傷的貓一樣蜷在床鋪上時,第一次覺得這小小的房間如此空曠。空到仿若自己被整個世界遺棄,孤獨地躺在沒有其他生命存在的荒漠戈壁,比疼痛揪心百倍的絕望,潮水般洶湧而上。

冷汗淋漓的君岫寒無法判斷,自己是真的病了,還是被昨夜那駭人一幕嚇出的後遺症。

緊捂著心口,在床-上輾轉許久,君岫寒的疼痛感似乎有所減輕。

肉-體的片刻舒適,暫時釋放了繃緊的神經。

不是病,自己一定不是病。

君岫寒試著坐了起來,思前想後,肯定自己的異常與病無關。

嫁衣,那件有人一般感覺的嫁衣,才是罪魁禍首,肯定是!

可是,自己的想法連自己都覺得荒唐,又如何讓別人相信?連老秦都說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她沮喪地擦著額上臉上的汗珠,突然間卻想起了那本資料夾。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長恨綿綿,誓無絕期。

四句話如電光劃過,擊得她的心也抽搐一下。

對,這四句莫名其妙出現的話,不就是最好的證據麼?!老秦該辨識得出這字跡肯定不是自己或者是謝菲的,更該知道自己不會是無聊到開這種玩笑的人。

君岫寒為剛剛忘記向老秦提起這件事而懊悔不已,忙支撐著站起來,跌跌撞撞走出裡屋,從抽屜裡翻出那本多出神秘字跡的資料夾。

嘩嘩的翻頁聲,快速又焦躁,在密閉靜謐的環境下猶為刺耳。

證據,她要馬上找到可以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的證據。

排排方塊字依舊整齊,傳神的工筆畫依然精緻美麗,連剪貼下來的舊報紙也老老實實呆在原處,一切都沒有變化。

然而,對君岫寒而言,沒有變化才是最驚人的變化——

畫中,嫁衣鮮紅,草石如故。

只是,那多出來的四句話消失了。

君岫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更不相信自己關於那幾句話的記憶,只不過是可笑的幻覺。

為什麼會這樣?!

她無力癱坐到椅子上,剛剛才緩解過去的疼痛,又從心臟最裡頭向外擴張。

君岫寒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彎起了背脊,下巴砰一聲磕在桌子上。

她的視線,以最近的距離與那畫中嫁衣交為一點。

一股冰涼--溼--潤的氣流,從畫中跑出,拂動她的劉海。

君岫寒一個激靈,想直起身\_體,而頭部卻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摁住,又像被一股從畫中穿出的怪力,使勁朝裡吸著,根本動彈不得。

氣流越來越重,鮮紅的影子開始移動。

畫中的群擺開始輕舞飄飛,連那青石下的草,也搖曳不止。

小小一幅畫,在模糊的視線中放大再放大,大到把她自己,還有整個世界,都裝了進去……

5

叮咚,叮咚。

脆生生的音符在風裡跳動。

天際的光線穿過純白無色的琉璃,流轉于飛揚的鮮紅裙衫,淡淡的香,浮於四周。

後面,載著露珠的草蔥蘢若翡翠鋪成,一塊光滑可鑑人影的青石,安靜地享受青草土地的擁抱。

高高低低的坡,把天地相接的線拉成自然壯闊的彎曲。

天地間,彷彿只存這一塊淨土……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把起初的靜謐美好擊個粉碎。

“要走便走!”女-人珠淚強忍的眸子,在盈盈水光中絕望,“只當……你我從不相識!”

對端,鴉黑殘舊的袍子被風捲起,暗紅的血漬藏於袍下冷光凜凜的鐵甲之上,傷口已經結痂的大手,緊握腰間金線繞柄的長刀。

“君有命,臣從命。此生,你我註定殊途。”

男人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引來長長的沉默。

“你說,待你從此役凱旋而歸,我定要披了嫁衣在此等你。”娟麗驚世的臉龐,淨透如飛雪化水,傾國之貌只因他一句話,失色於無邊無際的淒涼冷笑,“而今,嫁衣如新,人心不故。呵呵,皇命與我,終究還是我敗下陣來……你走罷。”

濃重一聲嘆息,五光十色的世界,瞬間染成沉鬱的灰白。

白底雕花的細瓷瓶從他懷-裡掏出,在粗糙若砂紙的大手間猶豫捻動。

“你最愛的紫清釀。”紅色的瓶塞-被拔開,甜而醉人的芬芳教人心迷意亂,他的嗓子開始黯啞,“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釀的酒。飲罷,你我恩盡情絕。”

纖纖手指停在半空,卻只是短暫的一瞬,轉眼間已將瓷瓶握入手中,一仰頭,無色的液體灌入丹紅小口,潔白細緻的喉嚨,在不斷的吞嚥中鼓動。

飲下的是酒還是淚,此刻誰能分得清楚。

空空的瓷瓶被倒轉過來,一滴不剩。

“你可以走了。”空洞漠然的眼神投射到他的臉上,扣住瓶子的手赫然鬆開,“你我之間,從此乾淨如這酒瓶,空無一物。”

瓶子摔在泥地上,沒有碎,在骨碌碌的滾動中壓彎了無辜的草,停在大青石下。

大手一揮,袍子朝旁-撩-動,高窈健碩的身影轉身朝相反的方向大步而去,呼呼風聲下,沒留半點不捨,只有一地踏碎人心的腳印。

所有力氣在他的背影消失於這片蒼蒼草原後,化為烏有。

癱坐到青石上,撐住身\_體的手掌緊壓著冰涼的表面,微微顫-抖。

“嫁衣,只為你一人而披。”

凝結糾纏於眼眶多時的淚,終於滴落,在石頭上流成一條淺淺的印。

鮮紅的群擺,頹然拖在地上,蓋了綠草,蓋了生機。

“君心有我,我心有君……”淺淺笑聲迴旋而起,又嘎然而止,“可惜,長恨綿綿,誓無絕期。”

長恨綿綿,誓無絕期。

長恨綿綿,誓無絕期。

八個字如魔咒般衝擊著大腦的最深處,幻影顛倒間,恍然見到坐在青石上的女-人,痛苦地捂著心口,匍匐在石上,脆弱的指甲緊緊摳在石縫中,隨時有斷掉的可能。

熟悉的痛覺扯動自己最纖弱的神經,痛的人不光是她,還有自己。紅色嫁衣,傾國美人,草原天際,在這聲聲乎遠乎近的咒念聲下被剖成七零八落的碎片。唯一殘留的記憶,是一張絕美的臉,還有一個決絕而去的背影,以及,心口上完全相同的痛。

君岫寒猛地睜開了眼。

背脊上的汗被從視窗灌入的夜風一吹,冷得寒心。

自己又做夢了嗎?!

她驚恐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尋找並確認所有熟悉的場景與物品,深怕是陷入了另一場惡夢。

桌椅書櫃,歪擺的電話,掛在門口的抹布,加上在手背上的重重一掐,君岫寒確定自己已從那怪夢裡醒來。

心口的疼痛依然,但,似乎沒有回到之前不能忍受的程度。她起身關上窗戶,再坐回桌前,無處可去的目光愣愣瞪著那張畫。

女-人的臉,秀美的雙手,在畫中那空蕩蕩的嫁衣上漸漸浮現,像有高人提筆正往上精雕細琢一般。

君岫寒用力眨眨眼,哪裡又見什麼女-人臉女-人手,嫁衣依然孤單于草石之上,固執地守候。

時間一分分過去,君岫寒了無睡意,從來記不住夢境的她,出人意料記住了夢中女-人的模樣,儘管只是恍然幾眼,可若她真出現在人群之中,必可以一眼將其認出。然,她記住了女-人,卻記不住那男人。準確說,她根本沒看到那男人的容貌,縱是離得那麼近,近到可以看到他手掌上的傷口,卻依然無法看到他的臉。

為什麼呢?!

追究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多麼荒謬而可笑的舉動。君岫寒明知道這點,但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探究之心。無法解釋的混亂,徹底佔據了她的身\_體和思維。

“小君!小君!”和藹又有些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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