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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七夜 嫁衣(2/7)

作者:裟欏雙樹
君岫寒若有所思地點頭。

謝菲連連擺手,說:“這複製品,是老秦做的!”

君岫寒的心,咚得一跳。

“老秦是在嫁衣出土後的第二天來到博物館工作的,雖然他只是個普通工作人員,沒有參與到‘嫁衣事件’裡去,可這事的前前後後他也知道不少。有一天,他主動向館裡提出,他想做一件跟真品一模一樣的複製品,如此難得的古代嫁衣,留個紀念給後人也是好的。館裡同意了。於是,有人看到老秦抱著厚厚一堆石榴紅的衣料,鑽進了存放真品殘灰的研究室,水米不沾,整整三天沒有出來。中途有人去檢視,隔著反鎖的大門,只聽到剪刀嚓嚓的聲音,還有一股燒焦的糊味。三天後,老秦抱著這件跟真品完全無二的嫁衣走了出來……這才有了我們現在看到的複製品!”

聽完這席話,君岫寒心裡的疑團有了點豁然開朗的意思。

老秦對於嫁衣的偏愛,或許等同於畫家之於作品,甚至母親之於孩子吧……

人類對於跟自己有關的東西的獨有情感,有時候會強烈到旁人無法理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地步。

“你既然知道這些,又何必總是背地挖苦老秦。”君岫寒玩笑似地嗔怪著謝菲,“那是他辛苦做出的作品呢。”

“那也不用像個花痴一樣成天跟一件衣服說話啊,那感覺很嚇人的!”謝菲不以為然地站起來,看看時間,然後朝她擺了個再見的姿勢,“不早了,再不走就沒車回市區了。今天跟你說了這麼多,改天你得請我吃飯做酬謝啊!BYE!”

謝菲忙忙慌慌裝起手機,三步並兩步衝了出去。

“別跑那麼快,地上滑!”

這個比自己還小兩個月的丫頭,行事說話總是風火雷電,君岫寒搖頭。

謝菲邊跑邊飛速地摁著手機鍵,發簡訊歷來是她一大愛好。

到門口,冷不防與一人撞個滿懷。

謝菲穩住身-子,抬頭一瞧:“老秦?!”

“哦,是小謝啊。”老秦抖了抖還沒摺好的雨傘,“這麼晚才走啊,外頭開始打雨點了。”

“沒事,我帶了傘的。”謝菲從碩大的挎包裡掏出摺疊傘,邊關上包扣邊問,“秦老師怎麼跑回來了?!”

老秦扶了扶鏡框,大門上方的燈光落下來,剛剛映在鏡片上。

“有點事,還沒做完。”

他的嘴角,泛起少見的笑,像打在玻璃上的雨點,無色而冰涼,轉眼流淌無形。

3

真的下雨了,雨點比豆子還大,擊在窗戶上啪--啪作響。

君岫寒關好全部窗戶,放下窗簾,在一室悶熱裡,打開了擺在床前的小電扇。

老秦為自己的準備的被子,在今夜成了多餘的累贅,堆在牆角的摺椅上。

關了燈,她摸索著躺到鋪著涼蓆的小床-上,黑暗中,靜靜聽窗外風雨,還有扇葉轉動的聲音。

閉上眼,卻閉不上心,老秦的臉,鮮紅的嫁衣,在她眼前走馬燈一樣來回飄動,模糊著,清晰著,交替而現。耳邊的風雨聲,漸漸被扇葉有規律的呼呼聲替代,成了一首頗有效的催眠曲。

身-下被體溫捂到發熱的涼蓆,不知幾時變得涼起來,似有寒鐵在上頭延伸,然後緊緊貼到自己的皮膚上,再慢慢深入血肉骨髓。

有風拂過,裹著草的香味。

無聲無息飄入鼻腔,卻在瞬時化成濃烈的腥味,剛從身\_體中噴濺而出的鮮血之味,溫熱的氣氳撒播著死亡的絕望。

轟烈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踐踏著薄薄的耳膜,塵土翻滾的草地在眼前神經質地傾斜不止,廝殺的兇悍在無形中擴張到極致,似要震碎漫天飛雲的蒼穹。

銀光寒人的刀刃從半天中橫劈而下,血在空中畫出一條完美的弧形,雙目圓睜的頭顱翻了幾個滾兒,留下一條同樣完美的拋物線後,落入紛亂的馬蹄下。

一雙冰冷的眼,在這血跡斑駁的利刃上凝固。

咻!

刀尖赫然矗立而起,直指前方,不容違背的威儀與命令。

天空也變了顏色,隆隆雷聲狂湧而至,精亮的閃電撕裂厚重的雲層,肅殺之氣貫穿天地,戎裝而備的兵馬從四面八方奔騰而來,混戰搏殺,刀槍之間撞出燦爛火花,四濺著,消失著。人,從嘶鳴不止的戰馬上墜落,烽火跋扈的草原上多出一具又一具姿態各異的屍體,被馬蹄踩到骨肉模糊。

一聲巨響,熾烈火焰竄天而起,迅速將整個草原連成火海一片,翻騰的火光下,人的怒吼,馬的慘叫,漸漸淡去,只剩那柄寒氣依然的刀,固執而巍然地指向前方,斷無回頭之意。

沒有感情只有殺戮的眼神,如風飄搖,深黑的戰袍在火中燃燒,飛揚,障滿了另一雙驚恐而悲傷的眼睛……

一滴晶亮的眼淚,從最柔軟的雲朵淌下,不知來向的光線溫柔地籠罩著它,折射出比星光更炫目的美麗。好奇的目光,被包裹在淚水中的世界吸引,靠近再靠近,像被萬花筒吸引的孩子。

似有人往平如鏡面的水中扔了個石子,無色的眼淚盪漾開去,化成漫天細雨,洗盡滿地血汙,還了草原一地乾淨,還了天空一片清淨。

所有跟死亡有關的氣息,在這一刻停頓。

微風捲細雨,帶來泥土和野草--溼--潤的香,純淨不摻半點雜質。

女-人,裹了一身豔麗的紅,站在青青磐石上舉目眺望。

無際的草原在眼前延伸,灰色天際下一片潤潤的綠。

細碎的光點,在她的衣衫上忽閃,清脆的叮叮聲穿過稀薄的雨簾,單調的景色染上了琉璃般的通透。

看不清她的臉,甚至連身形都只是個模糊的輪廓。然,幸福,守候一個人歸來時獨有的幸福感,再清晰不過地蔓延上心間,她跳動的心臟,急切的呼吸,一切竟是如此真切。

女-人,自己,自己,女-人,漸漸重疊在一起……

轟隆!

一聲驚雷炸起。

君岫寒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額際微微發癢,是一行冷汗,緩緩爬過。

好奇怪的夢……

她輕喘著氣,扯起枕巾擦去汗跡。

窗外依舊電閃雷鳴,房間內卻充斥著讓人不快的悶熱,小電扇不知什麼時候罷了工,藍色的扇葉懶洋洋地靜止著。

君岫寒下了床,用力摁了摁電扇開關,無效,再摁,扇葉依然不動,她只得沮喪地放棄,重新躺回床-上。

向來睡眠很好的她,第一次嚐到了失眠的痛苦,輾轉反側間,不僅睡意全無,夢中那些支離破碎的場面反而越來越清楚,過電影般於腦中不斷閃現。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失眠造成的不適,君岫寒突然覺得一陣輕微的刺痛在不經意間潛入心臟,不自覺地抬手捂住了心口。

換了個平躺的姿勢,她以為這樣會舒服些,可心口上那種被牛毛小針扎個不停的痛,並沒有減弱。

難受不已的她再次爬起來,拉亮電燈,打算到外頭倒杯水。

唰……唰……

剛剛走到房門前,君岫寒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緩緩的翻動紙張的聲音。

面前這道用薄木板製成的潦草小門,幾乎沒有隔音效果。

抬手看了看錶,午夜零點三十分。

這個時間,會有誰在辦公室?!

透過門縫打量出去,只看到一片漆黑,外頭並沒有開燈。

誰會在沒有光線的辦公室裡,大半夜地翻書?!

一道閃電掠過,強烈的光映白了君岫寒的臉。

會是賊麼?!

可是辦公室裡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哪個笨賊會光臨?!

正在她躊躇著要不要衝出去的時候,翻書聲停止了。

君岫寒把耳朵貼在門上又聽了一會兒,確認外頭的確沒有別的動靜後,順手抓過門後的硬把笤帚,深吸了口氣,咬牙猛一下拉開了房門。

一片豔麗的石榴紅,穿透黑暗,蒙了眼睛。

君岫寒連退幾步,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

一直牢牢鎖在展櫃裡的嫁衣,人一樣立在門口,空蕩蕩的群擺,在離地半尺的地方輕輕晃悠。

被一股冷冷的視線牢牢抓住的感覺,不寒而慄,君岫寒驚恐得連尖叫都忘記。

也許一秒,也許一個世紀,時間的概念在君岫寒的腦中徹底混亂。

她不記得門口的不速之客是在什麼時候離開,或者消失的,只記得一片薄紗從臉上拂過,酥癢冰涼,隨即便見那石榴紅在空中妖嬈地轉身,風一樣飄走。

君岫寒捂住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然後手腳並用地爬到門外,一把掀亮了外頭的吊燈。

除了一直緊閉的大門被推開,尚在吱吱呀呀中搖動外,一切如常。

君岫寒咬著嘴唇快步跑過去,一把關上大門,反鎖後又拉過一把椅子緊緊抵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走到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她驚魂未定的目光落在被翻開的藍色資料夾上,那抹觸目驚心的紅再次入了眼簾。

記得在睡前,她明明是把資料夾合好收到櫃子裡的。

君岫寒哆嗦著捧起資料夾,卻詫異地發現老秦的畫上多了兩行小字——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長恨綿綿,誓無絕期。

硃砂色的字型,娟秀非常,然,透出字外的恨意與絕望,排山倒海般撲向君岫寒。胸口的疼,似有加重的跡象。

她又疲累又痛苦地趴倒在辦公桌上。

雷雨沒有止歇的意思,密集的雨點狠狠擊在窗戶上,道道電光飛閃而過,昏昏睡去的君岫寒不時咬緊下唇,蹙緊眉頭,虛弱的臉龐在閃光中明明滅滅……

4

“那怎麼可能?”老秦捏著軟布,輕輕擦拭著裎亮的展櫃,“衣裳是不會走路的。小君,你把夢錯記成現實了吧?!”

眼圈發黑的君岫寒用力搖頭,斬釘截鐵地說:“我確定那不是夢境。我甚至還記得薄紗拂過我臉龐的感覺!”

老秦往玻璃上呵了口氣,軟布抹開白氣,越發光可鑑人,裡頭的嫁衣也更加清晰。

“只是幻覺。你看,嫁衣好好地鎖在櫃子裡,除非有人偷了它穿上,半夜出來裝神弄鬼。”他側過臉,哄孩子一樣拍拍君岫寒的頭,“但你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鑰匙只有館長才有,誰都打不開這玻璃櫃子。小君,你晚上不要睡太晚,精神不好人容易有幻覺。”

“我說了我確定不是幻覺不是夢境,秦老師,我敢起誓,半個字都不假!”君岫寒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那莫名的疼痛並沒有因為那看似荒誕的夜晚的結束而減緩,反有越來越重的趨勢,“你不知道當時……當時有多可怕……”

停下手上的動作,老秦嘆口氣,搖頭輕笑:“小姑娘始終是小姑娘,成天就愛胡思亂想。如果你真的住不慣,我跟館長說說,把館裡特別為我安置的那套小房子讓給你住吧。地方不遠,離這裡最多一站多路。”

“給我?!那你呢?”君岫寒知道那個地方,上次跟謝菲出去買水果時,謝菲指給她看過,一間古舊的小平房,也是博物館唯一能提供的“職工宿舍”,這麼多年來一直由老秦住著。

老秦擺手,把抹步放到塑膠桶裡,說:“我下週就要走了,打算回老家去,用不著那房子了。呵呵,你安心住進去吧。”

君岫寒咬著下嘴唇,半晌,點點頭:“好,謝謝了。”

有了昨夜那番經歷,她很希望今晚就搬走。

讓人顫慄的心虛,理不出頭緒的混亂,霸道地佔據了她魂魄,冤魂一樣不肯離去。一宿難成眠的痛苦,是她以前從不曾體會到的,哪怕山窮水盡到次日無米下鍋,她依然能睡得天昏地暗。

那片妖豔的紅,她有恐懼,但恐懼之下,又有割不掉的牽掛和熟悉,彷彿自己的心被切了一塊放到別處,染色,拉扯,縫成了這件衣裳……多離奇而怪異的感覺……

“呵呵,道什麼謝。”老秦一笑,提起塑膠桶朝裡走,“真要謝我,就幫我把其他櫃子擦一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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