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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第十二頁 致愛(4/23)

作者:裟欏雙樹
要給沈家一點面子的,畢竟,沈老夫人每年都會在自家酒樓裡請他們吃個“辛苦飯”,遇到哪個官差手頭緊,只要去的是沈家當鋪,決不失望而出。小恩小惠也能收買人心,否則每月每天都有人傷亡,衙門裡哪管得了那麼多。

“未來的沈家少奶奶真是福大命大,這樣都死不了。”

“看這殺光搶盡的作風,十之八九是李大鬍子乾的。出沒黑狐嶺的山賊,沒一撥敢有這麼狠的,除了他。”

“可我聽在洛陽當差的表格說,李大鬍子年前在京城落網了,好像還被砍頭示眾了。”

“嘁,真抓住了還是隨便找個人定罪,誰敢保證?”

“那時誰敢的?太損陰德了。”

“鬼知道。走走,吃酒去,忙活一天了,又累又渴。”

兩個衙差低聲閒聊著走開,說的話卻一字不漏落到九厥耳裡。

他也退出房間,把寶貴的劫後餘生的時間留給那對將成的夫妻與百感交集的老太太。

最壞中的最好,起碼新娘子還活著。

此刻已近子時,仍感悶熱,整座城睡了一大半,還有一小半在美酒與聲色之中消磨著,沒有人知道,沈家在一夜之間經歷了怎樣的折磨與驚喜……

4

“然後呢?”

“然後,沈子居把嶽如意接回了家,不久後婚禮如期舉行。我喝了他們的喜酒之後便離開了西安。等我再次去到這座古城時,已是兩百年之後了。沈府之人早已作古,沒有後人,沈府跟東籬小築也都不復存在。”

“你怎麼那麼久才回去?姓沈的不是你好友嗎?”

“剛好我那陣子忙啊,天界那幫老鬼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頭催我釀酒。再說了……”九厥糾正我,“我與沈子居不是好友,只是萍水相逢的酒友罷了。像他這樣平淡出現又平淡消失在我生命裡的人,太多了。所以永歡一提起他,我還想了半天才想起這號人呢。”

我從後視鏡裡看著剛剛從回憶裡跳出來的九厥,再問了一次:“你能想起沈子居,但真的確定沒有永歡的存在嗎?”

“真的想不起來。”九厥撓頭,“或者我再多想想?”

“酒喝多了就是容易未老先衰。”開車的敖熾插嘴道,“你當心老年痴呆!”

“我已經很老了。”九厥故意道,“不過由衷祝你越來越年輕,年輕成一個小baby!”

“不許提這段往事!”

“提了又怎樣?你打我啊打我啊!”

“你以為我不敢嗎?”

反正不管這兩個活寶怎麼鬧,我們的車是一往直前地朝城西的桃葉灣而去。

疑點重重的“花月佳期”,就在這塊我幾乎不怎麼去的地區。不去不是因為那裡偏僻,而是嫌那裡太亂太吵。桃葉灣算是最靠近市中心的商業繁華區,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與各種亂七八糟的店鋪都擠在那塊巴掌大的“黃金地段”裡,舊得快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桃葉大廈裡,裝滿了買不起新房的居民與租不起好寫字樓的公司。葵顏說,這間婚介所,就在桃葉大廈23樓的最左邊,隔壁是個賣二手手機的公司。

灰塵與油漬遍佈的大堂裡,我幾乎無法從旁邊的灰鏡牆裡看清我們五個人的輪廓。太久無人清潔了,儘管桃葉大廈裡最不缺的就是人。

我將睡眠中的永歡交給趙公子跟紙片兒看管,甲乙懶洋洋地不想來,被我惡狠狠地拽進了車裡。咱們誰都可以不來,他甲乙必須來。為什麼?嘿嘿,以防萬一。

來來往往的人匆匆從我們身旁走過,有的抱著厚重的紙箱,有的拖著塞-滿廉價服裝的編織袋,有的推著裝著盒飯的小車……一身骯髒的雞窩頭婦女跟在盒飯車後頭喊:“我買兩盒怎麼就不能便宜兩塊錢?”

桃葉大廈裡的人,從早到晚都要為餬口而奔忙。所以,我覺得花月佳期選在這裡開業時在令人費解。既然生意都做到能擠垮同行的境界,怎麼捨不得找個環境清幽高尚的地方?好歹也是掛月老名字替人牽線做媒,生生搞得像逛菜市場似的。

狹窄破爛的電梯裡,按鈕上的數字都被摸得模糊了,九厥看了半天才選中23樓。正要關門時,一隻不太乾淨的手突然伸進來擋住電梯門,隨著一股濃濃的燒肉味,剛剛那個買盒飯的婦女匆匆跳進來,跟我們到同一樓。

短短十幾秒中,婦-人根本都不瞄我們一眼,自顧自蹲在電梯角落裡,麻利地把一個盒飯裡的燒肉全部撥到另一個盒飯裡。

直到電梯門開啟,我禮貌地讓她先出門時,才聽到她模糊地說了一句,衣裳真好看啊。

是在說我嗎?!

今天我沒有穿那件標誌性的旗袍,刻意換了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羊絨長大衣,如果這樣都被稱讚,我應該很高興。

我目送婦-人走向23樓的C號。

這層樓只有ABC三個房間,呈品字形佈局。C號的大門還是最老式的推拉防盜門,只關了一半,裡頭的木門大開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歪著脖子坐在緊靠防盜門的小椅子上,鼻樑上架著只有盲人才會戴的墨鏡,嘴角還流了一縷口水。婦-人的腳步離他還很遠,他就像直到了她的到來,很歡喜地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今天吃紅燒肉哦!”婦-人晃了晃手裡的塑膠袋,笑嘻嘻地對男人說,“老闆是好人,多給一倍的肉也不加錢。”

經過她門前時,我刻意放慢了腳步,看到她攙扶著這個男人往裡屋走。當她察覺到有人在背後觀望時,她回頭看了我一眼,這回來拉上了防盜門,謝絕參觀。

如葵顏所說,B號是個掛著某某通訊牌子的小公司,租用這種破爛民居能比寫字樓便宜太多,公司大門緊閉,門上貼滿了水電氣費催繳單。

當最裡頭的A號,也是門庭最大的一間呈現在我們面前時,第一個吸引到我的,就是貼在大門口的一副對聯——

上聯:天長地久滴水穿石

下聯:海枯石爛飛蛾撲火

狠批:花月假期

字是平庸的,不似名家之手,倒像那些個練了幾天字便等不及要出來賣弄的練習品。

由古至今,搞婚介的地方我多少見過,不論哪裡的標語,都不會像眼前這副,分明只是尋常的詞語組合,不高明也不出彩,可就是無端端讓我覺得“重”,輕鬆的心情都被什麼壓住了似的。

一個婚介所,不論哪個細節,都該喜氣盈盈的不是嗎?

區區一副對聯,已讓我隱隱不適。

短暫的商議結果是,我跟敖熾還有甲乙先進去瞅瞅,葵顏跟九厥在外等訊息。原因一,葵顏是老面孔,進去也是被人再趕出來。原因二,如果永歡是這裡的客戶,再考慮到她跟九厥手上相連的暗影,九厥暫時不要露面。萬一裡頭髮生什麼意外,外頭也有個照應。

“記住,我們現在是同事,三個單身大齡青年,相約一起來找物件!”摁響門鈴之前,我再次提醒身邊的兩個男人。

“我不想進去。”甲乙打哈欠,“我勸你們也別進去了。”

“你怕了?”敖熾瞥了他一眼,又用力吸了吸鼻子,“沒有妖氣,沒有屍氣,只有人的味道。你幾時這麼慫了?”

“你沒得選擇。”我甚至都沒問個為什麼,手指已經摁響了那個特意做成心形的紅色門鈴。

三次“叮咚”聲後,硃紅色的鐵門朝裡開啟,門後,戴著黑邊眼鏡、穿著紅色套裙的小姑娘笑咪咪地看著我們:“三位是來做情感諮詢的嗎?”

我反問:“找物件包括在情感諮詢裡嗎?”

紅套裙笑得更甜了:“當然,這是我們的主要業務,請進。”

房間比我們想象中寬大,由民居改成辦公室一點也不顯侷促,大廳裡的牆壁包括天花板都刷成了溫馨的淡粉紅,九張白色的心形辦公桌整齊排開,每張桌子後都坐著一個紅套裙,都戴著黑邊眼鏡,乍一看跟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一樣。業務還挺繁忙,每張桌子前都有客人,一旁的等候區裡還坐著一個穿黑大衣的女-人,三十來歲的樣子,緊-緊-抱著自己的手提包,對誰都充滿了警覺地樣子。

紅套裙把我們領到休息區坐下,然後每人發了一張表格,說:“請按需要,仔細填寫,寫完之後交給我就行。我叫十號。”

“你叫十號?”敖熾很想笑,看看她身後那些,“那你那些同事是不是叫一二三四五號啊?”

“是的。”十號保持著非常專業的微笑,“我們都以工作編號為稱呼。請仔細填表。填完後交給我,我就在那邊的前臺。”

我顧不上糾結紅套裙的名字,低頭仔細看手裡的表格,蠻簡單的,第一部分是基本資料,只需填上姓名性別職業身份證號,第二部分的抬頭是“需要尋找配偶的請填下列內容”,只有一欄——“請簡要描述您對理想配偶的要求。”,第三部分的抬頭是“有其他情感諮詢需要者請打勾選填”,共有三欄——“1單戀”、“2分手”、“3喪偶”。

真是太有特色的一張表格……

我跟敖熾對視一眼,低頭默默填寫第二部分。

我寫:脾氣要好,不能動不動就打人罵人,情商智商都不能低於正常水準,最要緊的是捨得給老婆花錢。

他寫:身材好……

甲乙寫:隨便。不適男人就行。

我立刻覺得跟他們坐在一起拉低了我的層次……

十號小姐微笑著看完我們交上去的表格,眼都不眨地說:“三位請稍等,待我們經理做出初次稽核之後,再來通知你們。”

“你當這是面試嗎?還需要初審!”敖熾不樂意了。

“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們花月假期的必要流程。”十號站起來朝他微微欠身,“如果您有任何不滿,可以隨時投訴我。現在請回休息區等待十分鐘。”

很有性格的工作人員呢。

退回休息區坐下後,敖熾低聲對我說:“這裡有些不妥。”

“看起來挺正常。”我環顧四周,工作人員跟客人個個相談甚歡,還有幾個客人邊說邊抹眼淚,號碼小姐們還體貼地送上紙巾與安慰的話語。

“就是看起來太正常了。”敖熾掃視一番,“你不覺得,這裡的人氣態‘多’了嗎?”

人氣太多?!一語中的!

我之前老覺得不對的就是這一點,人界以人為主,處處“人氣”是肯定的。但是,人氣會隨著人群的疏密而有輕重之變化,桃葉大廈裡的人氣太重了,就像這裡生活著幾千萬人一樣,可實際上,整座大廈加起來最多九十戶人家,滿打滿算也超不過一千人,再加上一樓跟負一樓的商城客流量,也不過幾千人頂天了。

真是奇怪!

這時,旁邊的黑衣女不知想到了什麼傷心事,突然低聲抽噎起來。

“沒事吧?”我適時地遞過去一張紙巾。

黑衣女搖搖頭,也沒接紙巾,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眼神刻意不與我對接,問:“你來徵婚?”

“對啊。長夜漫漫太孤單,有個枕邊人多好。”我一本正經道,“難道你不是?”

黑衣女驟然笑了,從哭到笑竟毫無轉折。她慢慢轉過頭,看著身後那片霧濛濛的視窗喃喃:“我沒力氣了……想念,怨恨,相愛……”

這又是一個徵婚徵到絕望的女-子嗎?!

不等我再說話,十號從東北角那間單獨的辦公室裡嫋嫋娜娜地走了出來。

“林先生,您的資料沒有問題,這是您的號牌。請稍事休息,等會兒我來通知您去見經理。”十號將一個寫著“2號”的心形塑膠牌交給了甲乙,然後對我和敖熾微笑,“沙小姐,還有龍先生,很抱歉地通知兩位,你們的資料未透過稽核。花月佳期對不能為你們服務感到遺憾。我這就送二位出去。”

逐客令倒是下得爽快阿,不過,不出我所料。

“希望以後有機會為你們服務,再會。”十號的笑容很快隱沒在迅速關上的大門之後。

敖熾看著門上的對聯,說:“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那小子來了。”

“你由知道?”我笑笑,轉身朝樓道另一端走。

“那個經理,不是尋常貨色。”敖熾回頭再看一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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