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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第十二頁 致愛(3/23)

作者:裟欏雙樹
紙片兒。

“哎喲,您不在店裡,我們哪裡也不敢去啊,天天守在店裡。您知道趙公子只愛看他的三國,我也忙啊,就沒留神新聞……”紙片兒支支吾吾著。

“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知道追偶像劇從來不關心國家大事民生社會嗎?”我狠狠瞪了它一眼,回頭對敖熾道,“把筆記本拿來。”

很快,一段披露在網上的、對其中幾位自殺者的親友採訪出現在顯示屏上。

被模糊了面目的老婦-人哽咽著說:“我知道他一直喜歡那個女-人,可人家不喜歡他啊,人家結婚了啊……這都好幾年了啊,他一直說他不想愛了,累了。可後來他還是主動去了婚介所登記,我以為他放下了,可他怎麼就想不開……撇下我們老兩口可怎麼活喲!”

背對著鏡頭的大叔,佝僂著背,低沉地說:“我跟她媽媽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對她說了重話,還逼她去婚介所。她說她不懂愛不想愛也不想結婚……這傻孩子怎麼就……唉!”

婚介所……每個都去了婚介所。

而最後一段影片裡的一個細節更是確定了我們的猜測——

情緒略激動的母親,手裡緊攥著一張紅色的卡片,在鏡頭前邊擦眼淚邊語無倫次地說:“她好不容易才願意放下那個該死的初戀去婚介所,我以為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了,可怎麼突然就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了呢……那麼高啊,多疼啊!”

敖熾摁下暫停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張模糊的紅色卡片上,在沉默中達成了共識。

看似毫無關係的人與事,似乎都漸漸被同一個元素穿到了一起——

花月假期。

九厥回頭,望著沙發上甜夢正酣的“未婚妻”,皺眉喃喃:“沈子居……”

3

入夏以來,今天最熱,柳枝樹葉都被釘死在灼熱的空氣裡,一點蟬聲都聽不到。走在西安城裡,隨便摸摸哪裡的城牆石柱,手掌便有七八分熟了。

沈子居坐在正屋中,簪花披紅,一身隆重,只可憐帽簷下的汗水前赴後繼,幾乎淌成一條小河。

盛裝的沈老夫人住著鶴頭杖,一雙老眼已朝門口張望了不知多少回,卻始終望不到想要的場面。

今日,西安城中小有名氣的沈公子大婚,迎娶沈家世交、洛陽富商嶽萬湖之女嶽如意。郎才女貌,皆大歡喜。

沈老夫人花去無數個年月來盼望唯一的孫兒成婚生子,眼見著能在踏進棺材前見到這一幕,真是死也瞑目,不怪她高興得整夜未眠,天不亮就催促著府中眾人再把迎親事宜捋一遍,不得有任何差池,好像要成親的事她自己一般。

新郎沈子居則淡定多了。雖然他也一夜未眠,但不是激動得睡不著,而是伏案眷寫了一整夜的《春江花月夜》的樂譜,直到天明前才倦極睡去,若非奶奶的柺杖敲得疼,他能一覺睡到另一個天明。自小失去雙親的他,由這位行事專斷果決地老太太一手養大,不忤逆她的意願是他愛這位唯一至親的方式,包括娶嶽如意為妻。

他都快忘記嶽如意的模樣了,記憶力只模糊存留著一個笑不露齒,連一隻蹦過的青蛙都能令其花容失色的小丫頭,應該是不美也不醜,若無一身華服襯托,放到人堆裡也就找不到的那一種。十年前,八歲的她曾跟隨嶽萬湖來沈家拜訪,小住了幾日。身為小主人兼大哥哥的他,帶著這個白開水一樣的小\_妹妹在沈府裡釣了幾次魚,畫了幾回畫,基本上都是他在做,她在看,不發表任何意見,只偶爾掩口輕笑,十足大家閨秀。沈老夫人卻將這個丫頭喜歡到了心裡去,直白地跟嶽萬湖將,沈家兒媳,非如意莫屬。嶽萬湖沒有異議,商人出身,算盤撥得精透,沈家在西安城中雖不算豪門巨賈,但旗下酒樓當鋪田產也頗豐厚,想想自家在洛陽也算不得拔尖兒,這小女兒又非傾國傾城,難為豪門官宦家看中,倒不如風光嫁入沈家當少奶奶,兩家聯姻,生意上還能互相扶持,怎麼也不虧。

於是,在兩位當事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的未來就在兩家大人碰在一起的酒杯裡決定了。

婚期本在三年前,奈何嶽萬湖在一次進貨途中身染惡疾,沒幾個月便撒手人寰。嶽如意守孝三年,方才等來出閣之日,由岳家二公子送親,一路往西安而來。

可是,直到約定的黃道吉日,沈家大門都未出現送親的隊伍,連個遙遠的喜樂聲都沒聽到。

岳家的作風是出了名的守時,嶽公子更是親筆書信定下日期,說這一日花轎必然準時到達,沈家只需做好迎親拜堂之準備即可。

眼見著天邊已經燒起晚霞,這花轎還是毫無蹤影。出去打探的下人一撥接一撥,卻沒有一個帶回有用的訊息,只說都跑到西城門外了,還是不見送親隊伍的影子。

受邀的賓客們在偏廳中竊竊私語,有人說自洛陽往西安這一路,若想抄近道,便要自黑狐嶺過,偏偏最近這地方山賊鬧得厲害,殺人越貨,幾隊商旅都遭了道兒,這岳家當家若不知這一茬,偏往那黑狐嶺去的話……

不慌不忙地馬蹄聲由遠而近,走進大門的卻不是期盼已久的岳家的人。

年輕的灰衣後生,頂著一頭世間少見的湖藍色頭髮,拎著一個黑亮亮的小酒罈,滿臉笑意地進來:“來晚了來晚了,為賀沈兄大喜,專門找了這罈陳年女兒紅。”

原來是沈子居的酒友,沈家上下都識得此人,偶爾來找他家公子喝酒的閒散人士,不知來自何方也不知做何營生,只聽見沈子居稱他九厥兄弟。反正大家的心又沉了下去。

“這是怎的?天都要黑了,為何府中……”九厥環顧四周,紅綢紅燈紅喜字,就是不見紅花轎,空蕩蕩,冷清清。

沈子居搖頭:“不知。說是近日午時必到的。”

“不能再等了。”沈老夫人的柺杖往地上一杵,“子居,你帶幾個身手好的,親自出城區看一看!”

沈子居牽起袖口擦擦額頭上的汗漬:“再等等吧,許是路上耽擱了片刻。如意的兄長個個拳腳功夫了得,她二哥還是開鏢局的,有他護送,出不了亂子。”

聞言,沈老夫人覺得有理,稍稍安穩了些,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喃喃:“菩薩保佑,一路平安。”

九厥想了想,上前對沈子居道:“天色已晚,賓客尚在,老這麼等不是法子。你是新郎官,不宜奔忙,不如我替你去看看,反正我的馬兒剛吃了草,多跑跑才好。”

說罷,他轉身便走,卻被沈子居拽住:“你近日為釀新酒已是勞頓不堪,實在不能再勞煩你跑這一趟。再等等吧。”

等?還等?自己老婆都不知上哪兒去了,就一點不擔心嗎?

九厥知道沈子居是個慢性子,平日裡話不多,除了喜歡與他圍爐品酒,便是鑽研書畫樂器,字寫得好,畫畫得好,隨便一件樂器到他手裡都能奏一支好曲,行雲流水繞樑三日,明明是個開酒樓開當鋪的小老闆,偏偏風雅的緊。聽說沈子居要娶親,他真是飯都來不及吃,便從千里之外趕回來參加酒友的婚禮,因為他實在太好奇怎樣的女-子才能成為這個貌比潘安、心思玲瓏的男人的妻子。

幾年前,四海遊蕩的他來到西安城,於城中一年一度的“品酒大會”上與沈子居相識,此會之參與者皆以黑布矇眼,品數十種美酒,誰說對的品種多,誰便是當年的“酒仙”,可免費享用城內所有酒坊釀造的好酒一年。那一次,他與沈子居打了個平手,這倒是意外的。以他釀酒仙官的身份,多年來能在“酒”上與他勢均力敵的,沈子居是頭一個。這小子懂酒,卻不好酒,謙和地把冠軍之位讓給了九厥。一來二去,兩人因酒結緣,倒也引為酒友,但凡他到西安城,少不了找沈子居喝兩杯,後來,沈子居在郊外建了一座名為東籬小築的別苑,他去過一回,依山傍水,景色甚好,這小子的日子過得確實逍遙。

只是,這位嶽如意小姐,倒從未聽沈子居提起過。他幾乎從不談起任何與終身大事有關的事情,不像別家有錢公子,到了二十好幾的年紀,爹都當了好幾次了,而他,似乎對任何女性都沒有興趣一般,害得九厥一度以為他有斷袖之癖。

如今他突然說要成婚了,新娘子還是青梅竹馬,九厥哪有不快馬加鞭趕來看熱鬧的道理?

可他來了,卻連新娘子的一根頭髮都沒看到,著實掃興。更掃興的是沈子居的態度,這半死不活的“等等等”,好像要成親的人壓根不是他。

“天都黑盡了,我還是去瞅瞅吧。若真是再城外遭了什麼麻煩就不好了。”九厥拉開他的手,執意要出門去。

“你去了又有什麼用呢?”沈子居似乎急了,脫口而出。

九厥停下來,奇怪地回頭看他,這小子今天怎麼了?平日裡就算被人惹怒了,也不見得有這麼大的聲音。

“子居!”沈老夫人也怒了,“你這算是唱哪一齣?讓你帶人去,你不去,如今九厥說去,你也不讓人去,你就一點不擔心如意的安危嗎?”

“擔心?!”沈子居看著沈老夫人憤怒的雙目,竟然笑了,“我連她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九厥微微一怔,看來,所有人都盼望的親事,偏偏不是新郎官盼望的呀。

沈子居身上捱了重重的一記柺棍兒,纖瘦的他差點沒站穩。

“就算你一輩子不知她長什麼模樣,她也做定了我沈家的媳婦!”沈老夫人氣得渾身發顫,指著沈子居道,“你不去找,我去!西安找不到我就去洛陽找!總得要個說法!”

“您老消消氣!”九厥趕緊攙住年邁的老太太,“沈兄弟必然也是一時情急才亂說話,誰的媳婦丟了能不著急呢,您先緩緩,我馬上去看看!”

沈子居石頭一樣戳在那裡,好像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有揣在懷-裡的那張樂譜,才是他的全部。

“這個不孝子!”沈老太太被九厥攙回椅子上坐下,氣憤難平地責罵,“二十有三樂還不成婚生子,如何對得起你早死的爹孃?”

話音未落,幾個僕役領著一個衙差打扮得男人匆匆忙忙地跑過來,男人臉上一臉肅穆之色,一看便知帶來的不是好訊息。

“見過沈老夫人。”衙差朝她做了個揖,“卑職奉李大人之命,有事相告。”

生老夫人心下一緊,忙說:“官爺快請說。”

“兩個時辰前,有路過的樵夫於城外黑狐嶺出口發現一支送親的隊伍。”衙差頓了頓,“均遭殺害,陪嫁之物悉數失蹤,疑是山賊所為。”

沈老夫人的柺杖“噹啷”一下滾落在地。

沈子居則更像一塊石頭了,臉上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神情,不是悲傷,不是憤怒,倒像是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回事,但真的發生了卻又難以置信的詫異。

“全部遇難?”九厥倒抽一口冷氣。

“萬幸尚有一個活口。”衙差道,“幾具屍體之下,發現了尚存一息、身著喜服的新娘子,已被救回,大夫診治過,說只是幾處皮外傷外加驚嚇過度,無大礙。此女自稱姓岳,名如意,大人知沈公子今日娶岳家小姐,這才派我過來,請公子即刻隨我走一趟。”

“如意還活著?!”沈老夫人一聽,魂魄頓時又齊聚了,跳起來抓住沈子居,“還發楞?走啊!”

沈子居像個木偶,被焦急的外力推推搡搡挪到了屋外。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經歷了太快的大悲大喜,情緒跟不上行動。

九厥全程相陪,從沈府到官府,沈老太太永遠比沈子居走得快。當躺在床-上的臉色煞白的姑娘看到急切奔入的眾人時,她並不貌美的面孔瞬間蓋滿淚水,滿是傷口的雙手很努力很努力地伸出去,扯住沈子居的袍角,哽咽著喊了一聲:“子居大哥……”

縱非佳人,我見猶憐。

沈子居這才回了魂,俯下-身來握住嶽如意冰涼的手:“沒事了,安全了。”

有心上人安慰,嶽如意這才“哇”的一聲哭出來,一把抱-住沈子居的手臂,再不肯鬆開。

沈子居一動不動,任由她依靠,輕輕拍著她的背脊。

案頭燭火微微跳動,沈老夫人一邊抹眼淚一邊雙手合十,謝神佛庇佑,留了如意一條性命。

九厥覺得自己也應該為朋友高興,可一看到沈子居那張不溫不火的臉,又始終覺得哪裡不妥。

衙差們知趣地退了出去,在西安這個地方,他們好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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