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問:你任月老多年,從未出過紕漏,可有秘訣?
答:當局者迷,過猶不及。
1
“兩千……一萬……十七萬……”我坐在稍微收拾得像個樣的房間裡,手指飛快地摁著計算器,打傷趙公子的營養費,裝神弄鬼讓我們以為有人來砸廠子受到的精神損害費,還有修復不停外加必要的翻新與裝修費,一筆都不能少。應該讓紙片兒去提醒葵顏,洗完澡出來時,一定一定把皮帶紮緊點,被我報給他的數目嚇掉褲子就太難看了。
趙公子大概還沉浸在淡淡的憂傷以及對一個已永遠找不回的過去的追憶中,看著這個大個子默默握著掃把,從這頭慢慢掃到那頭的脆弱樣子,我在慎重考慮年底要不要給他發個超級大紅包。獎勵他兩年來的忠心耿耿也好,安慰一個好員工的玻璃心也好,從老闆娘的角度來說,我的目的很簡單,我希望不停裡的每個傢伙開心。因為,只有開心的員工,才能更有效地被老闆娘剝削,讓不停的業績蒸蒸日上。
我的高階幫工現在倒是來了精神,很有興致地在不停的每個房間裡鑽進鑽出,剛才連我跟敖熾的臥室都沒有放過。在敖熾回房裡換衣服時,他居然堂而皇之推門而入,並且極從容地在敖熾的怒吼聲中說道:“放心,因為主任在這間房子裡,我才進來看看。你們不在時,我是不會進來的。我是講規矩的人。”
多神氣的邏輯與解釋!
被敖熾的吼聲引到房門口的我,靠在門旁,看著這個思維總是不在正常範疇的道士,微笑著指指牆上的掛鐘:“歡迎參觀老闆娘的臥室,從現在開始計時,看一分鐘一百塊,內部員工無折扣。慢慢看喲。”
“啪”!
一摞整整齊齊的鈔票從甲乙手裡飛到我懷-裡,動作快到我都沒看清他是打哪兒掏出來的。
貨真價實的鈔票啊!以我的天賦,不用數也立刻判斷出這裡是整整一萬塊!這渾小子成天明裡暗裡罵我不發工資,還以為他多窮,居然不聲不響甩一萬塊來砸我?!
“你收下這錢,是否表示我在接下來的100分鐘內,都可以不被你們夫婦打擾?”他背對著我,走到房間正中,淡淡道。
現在,輪到我無話可說。
“那就麻煩兩位消失吧。”他走到窗戶前,看著擺在窗臺上的一排相框,裡頭不過十我與敖熾在不同時期與地點胡亂拍得照片罷了,有單人照得合影,有我跟敖熾在廚房打麵粉仗的囧照,還有敖熾變成小敖熾的時候坐在掃地機上賣萌被窩就耳朵的抓拍照,九厥拍的。這傢伙除了愛好釀酒,還熱愛偷拍,拍了還要打印出來作為“密友禮物”送還給我,生怕囧不死我一樣。話說回來,我回不停那麼久,至今也沒聯絡上他,他不會真有了個未婚妻罷?
我清清嗓子,把鈔票抓的死緊,臉上風輕雲淡道:“付了錢什麼都好說。不過房間裡有多少東西,我一清二楚,少了根牙籤我也知道。”
“我說了,只是看看。”他一直背對我,高大的身-軀被外面的光線渲染成一個非常好看的剪影,“這裡的任何東西我都沒想過要帶走,它們會好好留下來。”
瞧這話說的,怎麼莫名讓人小傷感……
氣氛有點微妙的變化,我跟敖熾面面相覷,退出了房間,把門給虛掩上。
門縫裡,兩隻眼睛努力朝裡窺視,如甲乙所說,他確實只是在看,從一個角落走到另一個角落,看得特別仔細,還開啟衣櫃,拉起我跟敖熾的衣裳的袖子,握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最後居然還走到我們的床前,坐下來,然後,躺了下去。
“他受什麼刺激了?”蹲在門口的敖熾撓著頭,小聲問我。
“不就是沒發工資給他麻!”我也奇怪呀。
“我說,你的私房錢啥的沒藏房間裡吧?”敖熾很警覺地問。
“除了我,我的私房錢沒人能找得到。”我頗自得地回答。
“我去!你居然真的藏了私房錢?!”
“我說私房錢了嗎?你什麼時候聽到的?”
“站住!給我說清楚!還有那一萬塊,一人一半!”
“憑什麼?”
“那是我們倆的臥室!共有財產!”
“我不認識你。”
房間裡的人,聽著外頭傳來的動靜,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翻了個身,把臉深深埋到鬆軟的枕頭裡,閉上了眼……
2
如我所料,葵顏看了我遞上的“賬單”後,褲子沒掉,下巴掉了。
“這不科學!翻新裝修為什麼也算我頭上?”他恨不得把賬單砸我臉上,“早聽聞你嗜錢如命,沒想到如此貪得無厭。光是我送你的天緋盾,已是價值連城,你不思感激,還恩將仇報?!”
“差點忘了。”我燦爛一笑,手指朝他身上的乾淨襯衫輕輕一點,“借穿我夫君的衣裳,也要算錢。”
敖熾煞有介事地碰碰他,推波助瀾道:“名牌哦!”
“屁名牌阿!明明是某寶爆款好嗎!”葵顏憤怒地扯起襯衫一角,“還是這麼沒品德花襯衫!”
澄清一下,這不是我買的,是敖熾自己網購的。
迅速黑了臉的敖熾一把擰住他的衣領:“過氣天神,我也覺得以你的氣質,還是那件男女不分的粉西裝適合你。馬上把我的衣服脫下來!”
“你們家這位也真如傳聞,炮仗附體,一點就爆。”他無奈地轉頭看著我。
我聳聳肩,給他一個“我會笑著看你怎麼死”的美好表情。
“脫下來!快!”敖熾咬牙切齒,被人說沒品味歷來是他的爆點所在嘛。
“我衣服還沒幹呢。”他拒絕。
“我管你那麼多!”敖熾冷哼一聲,扭頭去酒櫃拿了瓶高度數白酒,加一個打火機,往他面前一晃,“不脫,我就燒。”
葵顏“噌”一下跳起來,竄到我身邊吼道:“你嫁了個什麼暴力男啊!”
“不作死就不會死喲。”我微笑,“你一開始就乖乖給了錢,我們也不會討論到衣裳這一塊了嘛。再說,你那粉西裝還真不如這件花襯衫。”
“老婆有眼光!”敖熾一聽,立刻欣欣然給了我一個飛吻。
“你們兩個……”葵顏哭笑不得,“我穿的那是工作裝!”
工作裝?
我跟敖熾同時吃了一驚,開始竊竊私語。
“粉西裝耶……”
“難道是某不良場所的不道德職業從業者?”
“一定是啦,你看他剛來時油頭粉面的模樣!”
“天神居然也會變成失足青年……世界太可怕了。”
滿頭黑線的葵顏返身去了浴室,回來時,將一張跟他的粉西裝一個眼色的粉色名片,狠狠擺到我倆面前:“看清楚!”
我倆定睛一看,幸好,顏色如此曖昧的名片上不是某某夜總會,而是——錦繡緣婚姻服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葵顏。
“你不是前任解王嗎?”敖熾抓過名片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開這種公司真的合適嗎?”
“哪裡不合適?替人解決婚姻問題也可以是解王的職責範圍。”葵顏白了他一眼。
“居委會或者婦聯才是你的正途呀……”敖熾咕噥著,“這擺明時搶月老的生意嘛。”
“行了,都別瞎說了。”我打斷他們,摸出那塊極美的天緋盾,對這窗外的光線欣賞,“葵顏,你風塵僕僕找來,不帶任何附加條件將天緋盾送我,到底為什麼?當年的天界發生了什麼變故?你說那時除了你,還有一位也沒有被封印,是誰?”
葵顏笑了笑:“月老。”
3
他看起來總是最低調安靜,但偏偏又最容易引人注目。身上永遠是一件沒有任何款式可言的肥大的月白袍子,像一朵隨時會被吹散的雲,但蒙在眼睛上的那條紅布,雖然只是那麼微小的的一抹顏色,卻總是能抵消他希望隱匿於眾人之後的本意。
有人猜他是天生的瞎子,有人說他譁眾取寵,可他從不解釋。不忙的時候,他通常只是懶懶地躺在月老殿中一堆散亂的紅線上,身旁,只有輕靈美麗的青鳥與憨厚的靈犀圍繞。
很可惜,我們的後代沒有機會看到這樣一幕,也沒有人將這樣一幕協進任何一本傳世的神話,所以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天界第一任月老,掌司天下姻緣的神,並非一個肥白圓潤的慈祥老頭。他很年輕,很俊美,天界的女仙曾暗自將諸位大神按美貌與氣度做了一個排名,男神這邊,月老定言與水君上善,常年並列第一,連威儀赫赫的天帝都要排到五名之後。
遺憾的是,這位大神太深居簡出,又總是懶懶淡淡無悲無喜的模樣,無端端讓人覺得,這麼個本該和藹喜慶的神,卻比刑王戰神這些個滿身殺氣的還難接近。關於他那雙長期被紅布矇住的雙眼,還有一些揣測是,定言太過心高氣傲,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為了徹底杜絕那些向他獻殷情的女神女仙,乾脆將眼睛蒙上,不見為淨。
甚為月老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葵顏一度也成了女仙們親近的物件,她們拿美味的仙果與有趣的小禮物交換任何與定言有關的訊息。以至於他的解王殿經常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不過,最近來獻殷情的女仙們絕跡了,不僅如此,歌舞宴會的繁華,眾神觥籌交錯的悠閒,這些曾在天界隨處可見的場面,都不見了蹤影。亭臺樓閣,仙湖花園,除了零散的幾個仙童打掃之外,再無他人,蕭條一片。
大家都覺得不對勁了。可是,沒人敢把自己看到的“不對勁”大膽說出來,能做的,就是把自己鎖在住所裡,假裝沒事地繼續生活。
“女仙們最近太懶了,沒人澆水,仙果的味道都不好了。”葵顏捏著個半青半紅的果子,坐在月老殿中的葦蓆上。
月老殿大概是十二神殿里布置得最簡單甚至最潦草的一座。一個半人高的香爐,一張整齊擺放著茶具和一卷紅錦的木幾,兩塊分列兩旁的葦蓆,專為月老打下手跑腿的青鳥懶洋洋地停在橫樑上磕睡著,幾頭靈犀趴在香爐附近正在打盹兒,加上繚繞於室的五色流光,就是全部。
定言斜躺在葦蓆上,幾根長長的紅線繞在他的手指間,旁邊還有幾個沒有完工的小泥偶。
“還有心思做手工?”他看著那幾個泥偶,“人界亂得不像樣了。”
“再亂,姻緣也不會亂。”定言保持著他的睡姿,緩緩道,“我還在呢。”
“你倒鎮定得很。”他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十二神殿已空了十座,連上善與玉官都失蹤了。”
“天帝與天后也沒訊息嗎?”定言懶懶地問。
葵顏搖頭:“在兩宮值守的傢伙,依然很衷心地為他們撒著謊,說那兩口子是在閉關修煉,不見人罷了。”
“這是對的。”定言的嘴角微微揚起,“若天帝天后的失蹤被確定,亂的就不止人界了。不過,此事瞞也瞞不過太久。”他打個哈欠,問,“茶涼了,要換熱的嗎?”
“不用。”他看著這個一副“與我無關”嘴臉的月老,“我們就這樣坐著喝茶聊天?什麼都不做?”
“野山參,”定言直呼著他的外號,“你眼圈都黑了吧?”
葵顏下意識地摸了摸眼睛,反問:“你到底是不是瞎子啊?”
他笑:“是不是瞎子,我都能看見。你身為解王,天生慈悲惻隱之心,眼見人界亂事紛紛,怎可能袖手旁觀?不知你越界幹了多少本不在你職權範圍之內的事,不疲倦才怪。”
“我也知許多事本不該我插手,可眼見水患洶洶,人命關天,我雖無上善治水的本事,可也無法視而不見哪。再看那些無端燃起戰事的城池,聽到孩童哭喊呼救,那個本就不討人喜歡的戰神又不知躲去了哪裡,我能怎樣?”他嘆息,“水君火君、天音地音、戰神邢王、金老福神、天帝天后,他們也曾忠於職守、庇佑天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讓這些傢伙漸漸判若兩人?現在一個個竟連蹤影都沒了。”
“他們,不要這裡了嗎?”他的目光穿過紗窗,外頭依然是那片仙氣繚繞、祥和寧靜的世外桃源,自天與地出現時,就存在到現在的、俯瞰世間永珍的神聖殿堂。
“若不想看到不悅之事,不妨也蒙上眼睛。”定言笑著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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