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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第十頁 解玉(3/7)

作者:裟欏雙樹
,只得這些,願全部送給活神仙。您既能諸殺妖孽,必然也能讓我兒起死回生!求您大發善心!”

四喜打量著這個再尋常不過的三口之家,處處破爛,找不到一件完好無缺的東西。

“你們,養活自己都很難吧?”他走到床邊,看著那瘦骨嶙峋的幼童,再看看更加瘦骨嶙峋的父母。

“我本是公孫瓚麾下的兵士,兩年前一場戰役中不幸失了左腿,不久便被打發回鄉。”男人抹著眼睛,“本以為從軍是條明路,不但能有軍餉養活妻兒,還有揚名立萬的機會。可如今……”悔恨不已的眼淚從他舊傷累累的臉上滑下來。

四喜靜靜聽著,坐下來,將幼童攬到自己懷-裡,輕撫著孩子發燙的臉頰,又從身上摸出個小瓷瓶,倒出一顆硃紅色的藥丸,撐開他發紫的嘴唇,放進去,然後便讓孩子睡下了。

見狀,孩子的父母激動得一個勁兒地磕頭。出門前,孩子母親拽住他的手,哽咽道:“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四喜拉下她的手:“不用報。告辭。”

夜幕中的山路並不好走,還起了薄霧,四喜挑著一盞舊燈籠,如履平地般前進,住著一家三口的村子很快淹沒在深深淺淺的灰黑色裡。

他走得太快,所以,當撕心裂肺的哭喊從那間小屋裡傳出時,他聽不到。

蛇精帶來的劇毒已滲進那孩子的血脈,救是救不了了,拖一拖,也許還能活個十天半月。可是,為何要拖?

紅色的藥丸不是救命仙丹,只是一種能讓人死得毫無痛苦的毒。

這是四喜的秘密,他從半眉讓他讀的醫術裡學到了救人,也學會了殺人。

跟隨著半眉的年月裡,他們做了許多事,半眉喜歡做飯、聊天、治病、替人開鎖、找毛找狗找失蹤人口,他曾經花上幾個時辰去勸說一個姑娘不要投河自盡,還用過一個月時間把一個老乞丐送回他原來的家裡,還因為在一對大打出手的兄弟間調停被誤傷打破了頭。當然,除了這些看起來十分無聊的事情之外,他也為人驅逐妖物,是的,是“驅逐”,很少“消滅”。通常他會徵詢事主的意見,如果他們說殺,他也會動手,但只是在那些人面前做做樣子,事後多半還是會放其生路。這些年來,自他手裡撿回一條命的大小妖物們不計其數。可是,四喜不這麼做,他不認同半眉的行為,更不想變成跟他一樣的人。

他不能理解半眉常說的“當有惻隱之心,易位而思”。惻隱之心?多餘的同情換來的不過是頭上的傷疤,不被人記掛的奔波勞累,甚至會帶來生命危險。那些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要上吊投河互相殘殺,便由他們去好了;身染絕症,本就沒幾日光陰剩下的人,花再多心思與藥材不也枉然?註定要死的人,何必再拖延,倒不如助他們早離苦海,若有來世,也好早點投個好人家。

四喜的心中,這年頭根深蒂固,不然也不會有這奪命的藥丸。

夜寒深重,薄霧漸濃,春天在這片荒寂的山地裡只是個夢,腳下的山路已到盡頭,再往前走上片刻,便能看到漸多的人煙與酒肆的燈火。

他停下腳步,掏出那瓷瓶,將剩下的藥丸倒在掌中,還有一粒。當初,他一共制了十粒,這一粒,不知又該歸誰?

四喜深深吸了口氣,抬眼望向夜空。他有個習慣,望天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看向北方,看得久了,空空夜幕幻覺般變成星月相隨的畫卷,如銀光芒下,隱隱可見一座白雪皚皚的大山。

最近,類似的幻覺出現得越來越頻繁。

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腦袋,如果自己沒有那種該死的病,應該就不會認識半眉這個老傢伙;若不是這個病,他又怎麼會留在老傢伙身邊當徒弟?他不止一次發誓,一旦找到能根治這個病的方法,他會立刻跟半眉劃清界限。他的生命,不能跟半眉一樣,浪費在無聊事與無聊人身上。

收起藥瓶,他重新提起快要燃盡的燈籠,快步走向前方的熱鬧繁華。

5

四喜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學會了喝酒,每當用去一顆藥丸時,他總要尋個有酒的地方喝上幾杯,但從不喝醉。他享受的,只是適當的烈酒給五臟六腑帶來的暖意。他不明白自己的身\_體為何在這個時候總是涼的,涼得連他自己都討厭。

今天也不例外。

坐在春更樓二樓臨窗的位置,四喜要了一壺酒,一口一杯。

春更樓的生意,越到深夜越好。不愛回家的人、不知要去哪兒的人,都聚在這裡,一壺酒幾盤菜,消磨整個夜晚。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帷幕後的女-子,婉轉輕唱,幽幽的曲子在寒夜裡浸過,再入耳中,竟比平日更柔腸百結,愁思瀰漫。

聽到這聲音,四喜微微一怔,給自己倒上最後一杯酒,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那半隱在硃紅薄紗後的人。

這是,滿臉笑容的掌櫃走上來,朝鄰桌的兩個青年拱手道:“袁大人,趙公子,今日的酒菜可還滿意?”

那面如冠玉的青衫男子含笑點頭:“甚好!掌櫃的已將我與兄弟們的口味摸得很清楚,不枉我們做你春更樓的常客。”說罷,他又賞了些錢與掌櫃的,指指帷幕那方,“不知今日,錦袖姑娘可願一展芳顏,與我等一見?”

“袁大人謬讚勒!”掌櫃滿心歡喜地收起賞錢,又面露難色,“可是錦袖姑娘說了,只唱曲,不會客。規矩不能懷。袁大人您看……”

“既如此,便不為難她了。”旁邊的白衣公子放下酒杯,“煩請掌櫃轉告錦袖姑娘,今夜的曲子甚合我意,不知下次來時,可有幸再聽一回?”

“是是,趙公子放心,小的必然轉告。”掌櫃點頭如搗蒜地退了下去。

袁青雲笑問:“子龍,你是對這曲子合意,還是對唱曲的人合意呢?”

“袁大哥說笑了。”白衣公子紅了臉,“只因這曲子是我孃親最愛,她在生時,常常哼唱,今日聽到,倍感親切,心下便起了要謝謝錦袖姑娘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必解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袁青雲朗聲笑道。

白衣公子笑笑,只顧喝酒。

“不說笑了。”袁青雲收起笑容,神色嚴肅起來,“如今你手下的民團義軍,操練得如何了?”

“我趙家軍雖屬民團,卻不遜於各路豪強手下的任何軍隊。”白衣公子斬釘截鐵道。

“甚好!”袁青雲面有喜色,“亂世方能出英雄,如今的局勢,若能善加利用,必能成就一番大業。”

“袁大哥的意思是?”

“公孫瓚有意擴充軍備,如今正派了親信來真定,意欲收編最優秀之民團。放眼整個常山郡,除了子龍你,有誰可堪此任?這次可是你的大好機會,若能到公孫瓚麾下,以你的資質,不出三年,必成大器!”袁青雲頓了頓,閃過一抹憂色,“只是,我得到訊息,公孫瓚此番只選一個最出色民團納入軍中,鄭穹也對這個機會虎視眈眈,他鄭家軍人數在你之上,旗下也不算酒囊飯袋,加上鄭穹此人頗有野心,若被他搶了先機,對你是大大的不利。”

白衣公子淡淡道:“當年鄭穹與我比試,被我挑下馬來。我與他,大可再來一場公平比試。”

“太守大人也有此意。”袁青雲點點頭,“鄭穹本是太守大人妻弟,大人心中自是希望自己人嶄露頭角,但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令這場比試有任何偏頗之處。”

“多謝袁大哥!”白衣公子朝他舉起酒杯,“能結識袁大哥這樣的君子,實乃子龍之大幸。”

袁青雲也舉起杯子:“但願有朝一日,常山趙子龍能揚名天下,名垂青史。”

兩個酒杯有力地碰到一起。

四喜的酒早喝盡了,鄰桌那兩個傢伙的談話,也斷斷續續落進耳裡。

這兩個青年,他都認識,著青衫的袁青雲是胡姑姑口中經常稱讚的美男子,亦是常山郡的都尉大人,年輕有為。白衫者,他就更熟了,因為他每天至少要聽一個人提他的名字提上二十遍。趙雲,字子龍,年二十三,常山真定人,民團教頭,武藝了得,尤以一柄龍膽銀槍威震常山,未有敗績。

想到“那個人”,四喜打了個酒嗝,放下酒錢,起身離開。

6

離春更樓兩條街的地方,有一片不起眼的舊居,掩在稀疏的蔓藤與野花裡,外頭還有一條小小的河溝。大家都管這個地方叫“深花裡”,據說在古時,這是個開滿牡丹的山坡。

“嘻嘻,他居然沒發現,幕後換了人。”

“證明你的歌藝出眾,連我都要甘拜下風呢。”

此刻已是三更天,兩個年輕女-子,一高一矮,正攜了手往深花裡走,邊走邊聊,甚是親熱。

“朱七夕,真是你?”四喜的聲音讓兩個毫無防備的人嚇了一大跳。

“你走路沒聲音的阿?!嚇死我了!”一個拳頭砸到四喜肩膀上,那花容失色的少-女瞪圓了一雙杏眼,拍著心口罵道。

旁邊那身段修長婀娜的藍衣女-子倒是鎮定得多,笑看著四喜:“是你?與你師父一道來的?”

“不是。”四喜也不拿正眼看她,只說,“你讓這瘋婆子代你唱曲兒,就不怕她砸了你的招牌?”

“有人代我獻曲,我樂得歇息,高興還來不及。”錦袖垂眼一笑,單單一個表情,足以令百花失色。

“剛剛你也在春更樓?”少-女大吃一驚,像被人抓到了小辮子,臉漲得通紅。

“回家去!”他一把拽起少-女的手。

“先把錦袖姐送回去,這麼晚了,遇到歹人怎麼辦?”少-女不依。

“不用,我家就在前面,怎可能遇到歹人?”錦袖笑著回絕,“快跟四喜回去吧。”

“歹人?”四喜斜睨了錦袖一眼,別有深意道,“我看,只要錦袖姑娘不做惡,已是大好。”

錦袖臉色微變,但很快歸於無跡,她笑著告辭,臨走前又對四喜道:“代我問你師父好,上次他帶來的豆糕很好吃。”

“一定,走好。”四喜點頭。

回去的路上,四喜時不時看看身邊這個不停傻笑、好像沉在一場甜夢裡的丫頭。

她叫朱七夕,十七歲,就住在閉花齋的隔壁。四喜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才十二歲,在這個應該拿著繡花針練女紅的年紀,她卻握著一把油膩膩的刀,在她爹的指導下,站在肉案前學習如何用最快的時間切豬肉。朱老爹是街市上出名的屠戶,從不短斤少兩,是個頗為厚道的生意人。可惜在七夕十四歲那年,朱老爹病逝,臨死前,他讓七夕拜了胡姑姑作乾孃,也懇求胡姑姑代為看顧七夕。胡姑姑自然是答應了,原本她想將七夕培養成閉花齋裡的推銷員,可她很快就放棄了,因為七夕很認真地跟她說,她喜歡賣豬肉勝過賣胭脂水粉。於是,七夕接手了她爹的事業,成了真定縣裡唯一一個女屠戶,生意還算不錯。日子一長,熟悉她的人都管她叫“豬妹”,“朱七夕”這個名字倒是很少有人再叫起了,除了錦袖與四喜。

“四喜,我唱得好不好聽?”走著走著,七夕突然跳到四喜前面,倒退著走路。

“還好。”四喜目不斜視,“為了那個趙雲,把臉塗成猴-屁-股,醜死了。”

“虧你還是乾孃手下的人,連最好的胭脂都不認識!”七夕一撇嘴,卻一點不生氣,“我聽他說過,他最喜歡《戰城南》這支曲,我老早就學會了。那天錦袖姐來閉花齋買東西,說最近他常與袁大人一起到春更樓聽曲喝酒,我尋思著機會難得,便求著錦袖姐幫我這個忙,讓我有機會把這支曲子親口唱給他聽。不曾想今兒晚上,錦袖姐真喊了小廝來通知我,說他們去了春更樓,要我快些去。哎呀,你不知道,我緊張死了!錦袖姐親自給我彈琵琶伴奏,老天保佑,他居然很喜歡!”

七夕越說越興奮,沒留神腳後邊的土坎,虧得四喜眼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他讚的是錦袖。”他鬆開手,“好好走路!”

“可那是我唱的呀!”七夕毫不介意,眼睛裡的笑意都要淌出來了,“反正,我唱了,他聽了,讚了,圓滿了!他以後應該都很難忘記這個晚上吧?”

“有病。”四喜直截了當地說,“你做再多無聊事,他也不會喜歡你。”

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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