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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第十頁 解玉(2/7)

作者:裟欏雙樹
,徑直走到那三個人面前:“採參何用?”

小個子失魂落魄跪到他面前道:“大仙饒命!家有妻兒身染怪疾,眼看著不行了,我才與族人冒死上山尋參救命!”

聽罷,葵顏自袖口中抽出兩枚細白的參須,放到小個子面前:“即是疾病,此參須已足夠,快快拿了回去就你妻兒吧。”

三人面面相覷,小個子猶豫片刻,趕緊寶貝似的將參須收好,忙不迭地朝葵顏磕了一個頭,三人踉踉蹌蹌朝山下而去。

他冷冷瞟了葵顏一眼,走上前,將被紅線綁的嚴嚴實實的人參拾起來,小心解開,戳著它的腦袋責罵道:“蠢才!即知有無數人覬覦,要拿你下鍋,不老實躲藏,亂跑個什麼?”

“嘰裡咕嚕呱啦!”長著一隻眼睛的人參還不會說人話,不停眨巴著委屈的眼睛亂嚷。

“下次再被人抓住,我可不會再救你。”他把人參放回地上,“滾!”

獨眼人參一哆嗦,一個猛子扎進了雪下,哧溜哧溜跑的沒影了。

“他們不過是為了救人。”葵顏站到他身後。

他冷笑,回過頭:“那又如何,一命換一命罷了。”

“你可還記得,幽夢泉中的冰棺底下,有老祖宗留下的八字遺言。”葵顏淡淡道。

他脫口而出:“沒看過,不知道。”

“看或不看,這句遺言都是我們存在的意義。”葵顏一笑,“我要走了,不知幾時才能再相見,你保重。”

他頭也不回地朝雪山深處走去,連一句再會也不願同葵顏講。

普天之下,只有這座終年積雪的大山裡,有能起死回生的靈參。這不是傳說,“起死回生”也沒有任何誇張,只要這個人還剩最後一口氣,哪怕他一隻腳已踩進地獄,雪山裡的靈參也能讓他瞬間康復,長命百歲。不過靈參並不僅是深埋地下的植物,最低階的才是,謂之“植參”,託了時間與天地日月靈氣的福,植參中的佼佼者便修成了能跑會動、有眼有口的小怪物——半參,便是剛剛跑掉的那一種。半參之中又會有極其稀少的幸運兒,受了更多的機緣與滋養,變得越發靈性逼人,最終在漫長的生長與修行之下,變成靈參之中力量最大的“參人”,不但身懷奇能,更能完全以人的姿態生存。他與葵顏,都是這“萬年難得一遇”的參人。

那句“萬年參人萬條命”,並非說參人有萬條性命,而是說參人有救萬人性命之神力。此傳言是否誇張,無從證實,但雪山靈參能治病救人是人人皆知的事實,無怪從多年前起,人類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偷偷入山挖參。時間一長,也總結出一套對付植參與半參的方法,最終將它們變成了人類藥罐裡的犧牲品。但,絕少有人遇到過參人。至於參人到底有什麼奇用,其實也沒有人能說得太明白,無非就是救人性命就得更厲害些吧,大家都這麼猜。

不管人類怎麼想,他們在雪山中的同類一年少過一年,不止那些低級別的植參半參,連他們參人也漸漸地消失。他記得在他剛成人形時,家裡還有二十幾口“人”,可現在只剩下兩個。其他人,全部以另外一種形式回到了家裡——那些枯死的葉子,就是他們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的遺骸。

每個初成人形的參人,頭上都有兩片翠葉,一片會即時脫落,另一片會一直想隨。脫落的翠葉會被放在幽泉下的冰棺裡,一旦參人死去,這片留下的翠葉葉會立刻枯死。到今天,冰棺裡只有兩片翠葉尚還鮮活。有時候他也會想,自己的葉子不知幾時枯死?葵顏的呢?不對,他要去做神了,神是不會死的吧?他們那麼高高在上,藐視眾生。

雪山頂上的月亮越升越高,剛好移到這兩個朝不同方向行進的參人中間,像一條分界線。

在他們走到彼此已經看不到對方的距離時,同時停下了腳步,皚皚白雪上,兩個姿容秀逸的妖,沐著一身月光,一個遙望銀光淺淡的夜空,一個俯瞰腳下的滾滾紅塵。

幽夢泉下的冰棺,是老祖宗留下的。老祖宗有多老,他不知道,只知那是世上第一個參人。他在死去之前,用冰塊雕了這個匣子,沉到總是清淨純澈的幽夢泉裡,萬年不融,世代可見。

他對葵顏說了謊,冰棺底下的遺言,他看過,只得八個字——

但行善舉,莫問前程。

可是,他想不通,也辦不到,過去,現在,可能以後也是。

3

“時間好快呀,春天又到了。”半眉坐在閉花齋的後院裡,提著筆,對著面前畫了一半的桃花美人圖感慨。

他抬頭,一片花瓣和著暖心的陽光,都落在他發紅的鼻頭上。他眯起眼,很享受這愜意的季節。

“死鬼!”一個棗核飛鏢似的噴到他頭上,身後那披紅著綠塗脂抹粉的細腰婦-人倚在門框前,一邊吃棗一邊尖聲尖氣的罵,“讓你隨便畫個美人兒,兩天還沒畫完,我還不如找隔壁街的劉三筆呢!就知道偷懶,浪費老孃的糧食!”

他不慌不忙轉過頭,咧開缺了門牙的大嘴朝對方一笑,一點脾氣都沒有地說:“劉三筆是畫遺像的呢。放心,日落之前必定完工,胡姑姑莫急。”

“呸!”婦-人叉腰啐道,“養個白吃食的老傢伙就罷了,還得養著你們。”

“我幹活!”他滿臉陪笑,趕緊埋頭畫快了幾筆。

婦-人“哼”了一聲,扭著-屁-股進了裡屋。

胡姑姑是閉花齋的主人,放眼整個真定縣,約有一大半姑娘大嬸的研製水粉都是打閉花齋裡來的,便宜好用時胡姑姑吸引回頭客的終極原因,她總說犯不著賺那麼狠,口碑出去了,買的人多了,薄利多銷也大有“錢途”。正因為有這般頭腦與心思,胡姑姑身為一個外鄉人,帶著痴傻的老母親,硬是在這裡紮下根來,十多年來,將閉花齋做得有聲有色。

半眉在閉花齋裡的工作,除了打掃做飯之外,還兼職做畫師。胡姑姑招攬生意的方式之一,是將最新式的妝容與飾物展示到畫中人身上,大姑娘小媳婦們一看到絹畫上那些風姿綽約的美人,必然動心,少不了大包小包的買回去。

不過,胡姑姑生意雖好,可她本人在當地的名聲卻不夠好。大家一提起閉花齋的胡姑姑,無不直稱那就是個彪悍的胡姑婆,誰人在她店裡說了做了她不喜歡的事兒,真是會被她拿菜刀攆出來的,難怪年過四旬還沒嫁人,誰敢娶。更有好事者戲言,就連半眉這種又老又醜的男人也是不會娶她的。

每次聽到這種言論,半眉都是嘻嘻一笑,並不多言。

半眉確實也是醜,看上去還不到四十,頭上便沒幾根頭髮了,門牙也不見了一顆,兩根眉毛都缺了一半,彆扭地杵在眼睛上,一件油乎乎的黑炮子可以穿一整年,如果胡姑姑不吼他換件衣裳的話。幸好眼睛還不難看,雙眼皮,眸子又黑又亮,看人時總是沉穩大氣,一絲邪光都沒有。連胡姑姑都說,這麼好一雙眼睛,被他給浪費了。

五年前的一個清晨,胡姑姑在自家門口看到坐在牆邊休息的半眉,旁邊還跟著一個少年。起初,她以為這又是一對因為戰火而流離失所的父子,要知道,自從姓董的老傢伙進了京城之後,天下便再沒有了太平日子。

可是,一老一少並非逃難的人,禿頭一見她,第一句話便是:“你這裡有妖!若能供我們各落腳之處,自當替夫人接觸憂患。”

胡姑姑自然是不信的,拿了些吃食給他們,準備打發了了事。可禿頭又說:“夫人家裡,最近可常有米糧不翼而飛的怪事?”

正是這句話,成了胡姑姑收留他們的理由。

當禿頭從閉花齋後院的樹洞裡揪出那隻會講人話,不斷求饒的烏鴉精時,胡姑姑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烏鴉精說,戰火處處,無處覓食,只好來偷,求不要傷它性命,將來必報大恩。

禿頭說,留不留性命,胡姑姑說了算。

於是,胡姑姑戳著它的腦袋狠狠罵了一通“做賊可恥”之類的話後,返身進了廚房,拿了幾個剛剛蒸好的饅頭扔給烏鴉精,讓它滾。

禿頭笑問為何不宰了這個小賊,她說,一隻鳥能修煉成精,也不易,由它去吧。

“你不怕?”禿頭提醒道,“那可是一隻妖呢。”

“人我都不怕,還怕妖?”胡姑姑一翻白眼,又打量他們一番,“以後家務事你倆包攬,包括一日三餐的烹煮。一旦壞了我的規矩,馬上收拾包袱滾蛋。”

“好!”禿頭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胡姑姑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你們到底幹啥的?”

“在下半眉,四海為家的浪子,我啥都會做,很能幹的!”他又指著身邊那個比他還高半頭的十六七歲的少年,“這是在下撿來的徒弟,四喜。”

“他是你做丸子的時候撿來的吧?”胡姑姑瞥了那沉默如石的少年一眼,誇張地扭著腰走開了,“自己去收拾柴房,以後你們就住那裡。”

半眉看著她的背影,眼底走過一絲別樣的笑意,對四喜道:“這是個適合咱們的好地方。”

“若是我,必不放過那妖精。”四喜的眸子裡裝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與決絕,“師父,你可信那妖精會感恩圖報?”

半眉摸摸四喜的腦袋,想了想,笑:“走吧,收拾柴房去。”

這時候,剛好也是春天,院子裡的花木正是一年裡最貌美的時刻。從院子裡的木門向外看去,整個真定縣尚沉浸在一片春光明媚中,行人安然,車馬有序。總之,戰火沒有燒到的地方都是美的。

一住,便是五年。半眉跟四喜在五年時間裡兼任了閉花齋裡的雜役大廚保姆園丁畫師等一切職務。磨練五年,四喜的廚藝比隔壁街開飯館的王大牛還好,整理房間的速度比嫁人十年的女-子都快,多年來,師徒兩個分工合作,倒也得心應手,胡姑姑對他二人也挑不出大毛病,生意好的時候還給買些好酒好肉,再加個紅包什麼的。

五年時間說長不長,反正是沒有讓半眉有任何改變,除了頭髮好像又少了一些。他一隻安分守己地在閉花齋裡生活,偶爾也會去酒肆茶寮消遣一番,據說他對那個在春更樓裡唱小曲兒的姑娘特別上心。為這事,他沒少挨胡姑姑的罵,說色字當頭一把刀,若真有那心思,不如正經去尋門親事。他總是一笑了之,該去聽曲兒還是照去不誤。

四喜更沒什麼變化,少年老成的他除了眼裡的漠然積累得更多之外,連個子都沒怎麼長,不過他本來就高挑,模樣又生得俊俏,若真能保此容顏一成不變,倒也是一件美事。胡姑姑不止一次勸說四喜拌成姑娘替她招攬生意,說他完全可以當店裡的活招牌。四喜當然拒絕,說她再敢胡亂要求的話,他就拒絕煮飯。胡姑姑無奈,只得任這小子繼續穿著土鱉的衣裳,髒著一張臉在廚房裡忙進忙出,誰叫四喜做的飯好吃呢!

如此一來,閉花齋裡的生活,倒也算各有所取,平安和諧。

夕陽西下,雀鳥歸巢時,半眉的美人圖終於完成了。他起身伸個懶腰,走到院門外左右看看,並沒有看到四喜的影子。

他皺了皺眉,靠在院門上,望著外頭漸漸亮起的燈火,又看看院子裡頭那間朝向最好的廂房,每天這個時候,胡姑姑都在這間房裡,把親手熬製的湯藥仔細餵給床-上的老母親喝下。老人家這兩年已不太能下床,雖然一直是糊里糊塗的,一會兒喊胡姑姑乖女兒,一會兒喊她好姑爺,但精神頭還算好。也只在與老母親相處的時候,胡姑姑臉上的線條是最溫柔最幸福的。

轉過頭,半眉笑笑,若有一天胡姑姑真被哪個男人看上,不知是大喜事還是大壞事呢?!

他坐到門前的石階上,直到天色黑盡,四喜還是沒回來。

他搖搖頭,很少見地嘆了口氣。

收四喜當徒弟,不因他聰明,不因他貌美,只因他身上,有戾氣。

4

一條蛇精,在四喜的手中變成了鮮血淋漓的兩截。

他對付妖物,總是這樣徹底乾淨,利索到絕情。黑布矇住他的臉,看不到任何表情,露在外頭的眼睛,鎮定而漠然地看著跪在面前的夫婦。

“求活神仙救救我兒!”滿面淚痕的母親撲到床邊,抱起氣息微弱的幼子。孩子的右胳膊被蛇精咬去了一塊肉,傷口已潰爛發黑。

只剩一條腿的父親瘋了般在屋裡亂翻,最後將小半袋糧食與幾枚錢幣放到四喜面前,紅著眼睛磕頭道:“家中貧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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