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更不要說住在一個這麼慫的蛋殼裡!
根據敖熾的旁白,他與老頭子去北山查詢石頭的線索時,路過了北山中最茂密也藏了最多珍禽異獸的九色池。與老頭子分散行事的他,在池畔看見一條兇悍的金環雙頭蛇與一隻藍翼狐鳥鬥得難分難解。狐鳥拼命保護的,是巢-穴-裡的幾枚鳥蛋。可狐鳥顯然不是雙頭蛇的對手,不但落了下風,還受了傷。
敖熾教訓了這條雙頭蛇,他說見不得以多欺少,兩個腦袋打人家一個腦袋,不仗義。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壓根沒拿這舉手之勞當一回事,一番尋找未果,便離開北山回了忘川。
可是,偏偏有人那他當了大英雄,就是這個藏在鴕鳥蛋裡,躲在人家巢-穴-裡過日子的變態貓。敖熾的出現,不知沸騰了它體-內哪根神經,居然一路從東海的北山,跟著敖熾到了忘川。敖熾無數次驅逐不成,火大的他忍不住舉起了拳頭,說再不滾,就把它跟它的殼一起砸成麵粉。
我問敖熾,怎麼沒砸下去呢?他嘆口氣,說還是沒辦法對一隻小貓出手。
下不了狠手的後果,就是這個非要讓敖熾移民到非洲的小變態,從北山追到忘川,又從忘川追敖熾到天涯海角。無論敖熾用什麼辦法隱身,跑得有多快,去多麼偏僻的地方,都甩不掉它。他遲遲沒來找我,就是不希望因為這條“小尾巴”被我嘲笑。神威赫赫的孽龍敖熾,居然被一個鴕鳥蛋左右追隨,確實好沒臉面。每次一腦補敖熾旁邊站個鴕鳥蛋的場景,我就……對不起,讓我再笑一會兒吧。
“就算沒有惡意,你老這麼跟著別人,也很失禮呀。”我把它連貓帶蛋殼一起放到引擎蓋上,問,“為什麼要敖熾去你的家鄉?”
手套貓趴在蛋殼裡,眼神突然有些猶豫:“我的家鄉,需要有他這樣強大的、有力量的人存在。”
“你叫什麼?家鄉在哪裡?”我問。
“我叫……小青。家鄉在南非的一片草原上。”它說話的時候,連頭也不敢抬。
“你家鄉出了什麼麻煩麼?”
它嚅囁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不停地說自己的家鄉有多麼美好,多麼天上有地上無,說那裡有壯闊的景色與豐盛的食物,還有漂亮的動物與無人知曉的金山,只求敖熾能跟它一起回去,並且長久地住下來。
姑且不說這個要求有多荒唐,那句“無人知曉的金山”,狠狠戳到我了。
“有金山啊!”我將敖熾拉到一旁,小聲說。
敖熾咬牙切齒:“那又怎樣?一座金山你就想把我賣了?”
我老實地回答:“你值不了一座金山。”
敖熾憤怒地戳著我的腦袋:“你一個孕婦,離家出走已是大罪,現在還想衝出亞洲跑南非去挖金山?告訴你,別以為這事就算完了,我把憤怒都埋在心裡呢,等你生了孩子,再連本帶利收拾你!”
“金山咧!!”我像沒聽到他的狠話一樣,又強調了一次。
“金你個頭的山!不準去!”
“我要去!”
“不準去!”
“我要去!”
“這家裡誰說了算!”敖熾怒了。
我挺腰,昂頭,狠狠一跺腳:“我說了算!怎麼著?”
“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敖熾的態度馬上柔和下來,攬住我不許我再亂蹦,“別亂動了啊!嚇著孩子怎麼辦!去不去挖金山,咱們再商量。”
話音未落,一股熟悉的熱量突然自我的大衣裡頭跑出來。之前我重新弄了個黑色的厚棉布錦囊,將所有石頭都放在裡頭貼身收藏。發熱的,正是那顆翡翠般的“桃源檻”。
有戲了!石頭一熱,必現提示!我趕緊將桃源檻摸出來,一個清晰無比的“去”字,閃著微光出現在它的正中間。
這個字簡直就是神蹟,瞬間解決了去還是不去這個問題。我將這些石頭的神奇之處講給敖熾聽,說它們都是有靈性的,只要按照它們的指引,就能去到正確的地方。
“你怎麼不說這個字可能是它在罵‘去你的’呢……”半信半疑的敖熾嘟囔著。
好吧,與其說是桃源檻的指引,不如說是金山的勾引……別鄙視我。總之,南非之行,就這麼確定了。
一路上敖熾都非常不滿,化回原形的他說,馱著我就夠重了,還得馱著一個幫工,還得馱著一輛車!他是龍咧,又不是集裝箱!
“不然你要怎樣?難道要我耗費靈力跟你一起飛?”我戳著他的腦袋質問,“我想過了,還是要開拓國際市場,把浮生帶到國外去,說不定會有很多人喜歡呢!”
“我求你了!咱不差錢!浮生這麼好的東西,留著咱們自己喝行不行?”
“不行!一邊找青珀,一邊做生意,一邊等孩子出世,不浪費一分一秒,這才是樹妖老闆娘豐富的人生啊!”
說到得意處,我不禁搖頭晃腦,可剛一晃腦袋,就覺得身後不對勁。回頭一看,甲乙趴在敖熾背上睡得正酣,我的一縷長髮,被他壓在側臉下。
這傢伙的睡臉,比任何時候都安恬,我忽然都不忍心把頭髮抽出來,怕吵醒他。回想這一路的旅程,甲乙雖然嘴巴很壞,可是修車換輪胎打雜跑腿這些粗活,也都是他乾的。坦白說,某種程度上,我的潛意識以經情不自禁將他往“自己人”的陣營裡推了。
敖熾可就沒我這麼友善了。他回來的第一天,除了處理小青的問題外,剩下的所有時間都用在盤問甲乙上。我知道他對所有可以評分為英俊的男性,尤其是在我身邊的,都抱著碩大的不滿。甲乙對他的態度,跟對我沒兩樣,問十句也未必答一句,最後甩出慣有的不屑與你見識的氣度,躲後車廂睡覺去了。
被冷處理的敖熾跟我說了十次要解僱甲乙,但是又被他自己否決了,理由是他討厭換輪胎。
有敖熾這個單純生物運輸工具騰雲駕霧,到南非不過是須臾間的事。但是,就在我們一路往克魯格保護區去的路上,被我們塞-到鞋盒子裡的小青卻說,能不能先去一趟約翰內斯堡,它想去見一個人。
4
斯普林大街位於約翰內斯堡南北交界處,整條街只能拿“雜亂”來形容。高聲喧鬧的男女,賣雜貨的小販,俗豔的霓虹燈閃爍不止。餐廳裡,商店裡,處處可見為了討生活而努力的年輕人,通常都選擇住在這裡。
小青說它要找的,是個姑娘,叫月亮。三年前她離開家鄉,來到約翰內斯堡工作,她臨走前,給它留下了一個住址,說她在賺夠可以開一間服裝店的錢之前,她會一直住在這裡。
可是,在那座陳舊的“幸運公寓”裡,我們並沒有見到它的月亮。戴著誇張假睫毛的黑人房東太太,很不友善地告訴我們,月亮已經三個月沒回來過。她的房租只繳到上個月,還說我們來得正好,她正打算把月亮的行李扔出去,將房間另租他人。
“她去了哪裡?”我問。
“誰管她去了哪裡!”房東太太白了我一眼,“要進來拿她的行李麼?”
走進這間光線暗淡、面積狹小的兩居室公寓,靠裡的那間房,就是月亮的房間。
一張小床,一個書桌,一個帶鏡子的衣櫃。除此之外,全是書,架子上,地上,滿滿當當,大多跟服裝設計有關。牆壁上也用圖釘釘滿了各種時裝秀的海報,還有一些用鉛筆繪成的草圖,以及一張照片——一個將東西方人的五官優勢完美融合的年輕姑娘,豎起兩根大拇指,對著鏡頭俏皮地笑,長長的褐色頭髮之下,小麥色的肌膚在耀眼的藍天下閃著鑽石般的光彩。身後,一片雄渾壯闊的非洲草原幾乎彙集了世上最大氣的顏色,遠遠地,好幾頭野象剛剛闖入鏡頭。
這照片,好看得像一張明信片。
“也沒有什麼值錢的,你們慢慢收拾。”房東太太打了個哈欠,轉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的租客不見了三個月,你沒有報警?”
她停下,很好笑地看著我:“我只關心誰來繳房租。這裡的每個人,都只有管好自己的能力。”她又瞟了我一眼,說:“這裡不適合你這種衣著光鮮、沒吃過苦頭的美人兒。”
“那你跟我說說,這裡適合什麼人?”我討厭她說話的語氣。
她點燃一支香菸,指著窗外:“看到外頭那些傢伙沒?”
我看了看窗外,閃爍的霓虹燈下,幾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正拼命向一個穿西裝的男子推銷自己的香菸,一個衣衫襤褸的醉漢搖搖擺擺地摔在街沿上,吐了一地,惹來幾個路人的責罵。推著沉重推車的小販,垂頭喪氣地走著。
財富與貧瘠,美貌與兇惡,這個城市,向來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
“你的意思是,這裡只適合貧苦的人?”
房東太太聳聳肩,吐出一口煙:“適合那些就算死了,也無所謂的人。”
我皺了皺眉頭。
“我最後一次見到那小妞,她說是有人給她介紹了一份好工作,她去面試,然後再沒回來。就這樣。”說罷,她扭著沒有線條的腰肢,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敖熾“砰”的一聲關上房門,搖搖頭,把鞋盒子從揹包裡拿出來放到滿是灰塵的床-上。蛋殼合得緊緊的,安靜得像個化石。
敖熾一陣猛敲:“喂!聽到沒有,你的月亮不見了!”
隔了好久,蛋殼才緩緩開啟,小青的耳朵,耷拉得比以前還厲害,整個人像被抽去了骨頭似的,癱坐在蛋殼裡,愣愣地看著它的左爪子。
它的手套,什麼時候脫下來了?
“月亮她……可能快死了。”它慢慢抬起頭,看著牆上那個姑娘的照片,極度不安地搓著自己的爪子。
我跟敖熾都吃了一驚。
甲乙像是沒聽到,仍然自顧自地在這個小房間裡參觀考察,一會兒翻翻書,一會兒盯著牆上的海報入神,連衣櫃也開啟來看了看。
“你怎麼知道?月亮是你什麼人?”我問它。
“她……她是我的同類。”小青的眼神,變得更暗淡了,它不知所措地坐在蛋殼裡,喃喃,“該怎麼辦……”
“這些,大概有些用處。”
一本臺歷從甲乙手裡飛過來,敖熾一把接住,翻過來一看,上面幾乎麼一天,都做了簡單的記錄——一號,上班。二號,去裡奇餐廳兼職。三號,上班。給媽媽寫信。而三個月前,只有一條記錄,也就是檯曆上最後的一次記錄,寫的是“去沃克保險公司面試。本傑明先生是個好人!加油!”末了還畫了一個笑臉。
“本傑明……”敖熾認了半天才從潦草的字母中辨認出這兩個名字。
“本傑明?”蛋殼裡的小青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從瀕死狀態滿血復活,一骨碌跳起來,大聲問,“你確定是本傑明?”
敖熾又看了看臺歷,點頭。
小青焦躁地在蛋殼裡轉著圈,一種想豁出去卻又始終差了一口氣的猶豫,蛇一樣纏著它。
半晌,它從蛋殼裡伸出爪子,抓住我的手指,似是下了好大一番決心才鼓足勇氣,說:“求你們幫我!這個紅點還沒有消失,月亮還活著,一定要找到本傑明!他是個巫師,很壞的巫師!”
它伸出它的左掌給我看,粉色的皮肉上,排列著一圈紅色的小點點,大概十來個,仔細地看,才發現這些點點不是圓點,而是各有形狀的印記,有的像獅子,有的是大象,還有的是羚羊。與其他的印記相比,羚羊形狀的點點,顏色淡了不少。
“你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我的第六感一直很靈,這傢伙絕不可能僅僅是一隻變態貓妖。
小青垂下頭,用蚊子般的聲音說:“我是一隻……獸人。”
5
上帝大概把世間最美的星光,都賜給了這片草原的夏夜。可天空之下,並不平靜。
遠處,飢餓的獅子匍匐在草叢中,在夜色的掩映下,無聲地朝一隻沒有防備的斑馬靠近。再遠一些,一頭巨大的白犀牛,帶著它的幼子緩慢前行,時不時啃啃路上的嫩草。高大的猴麵包樹上,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一頭花豹正忙著將捕獵到手的小羚羊放到樹丫上。一群鬣狗圍繞在不遠的地方,心有不甘地望著樹上。
這片土地的美貌與它的危險一樣,煞費苦心。
白犀牛的腹部連中幾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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