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生意出了問題。啊,在前面那家冰淇淋屋停一下。”
回來不回來,又有什麼要緊。他不記得母親的樣子,因為她去世在他出生的那天。他也不太記得父親的樣子,因為他總不回來。
一週前,他十七歲生日,父親沒有回來。十六歲生日,父親沒有回來。十五歲生日,十歲生日,七歲生日,有記憶的每一個生日,父親都沒有回來過。準時回來的,只有錢,很多錢,以支票或者附屬卡,甚至一整袋鑽石的形式,蜂擁到滄瞳凱手裡。
有了錢,不就有了一切。想要什麼生日禮物,都可以買下。多慷慨的父親。
香甜漂亮的雙球冰淇淋,躺在特製的冰盒裡,被滄瞳凱小心地放進車裡。
圖圖最愛吃這家店裡每天現制的新鮮冰淇淋,每次吃了之後,就會高興得在水裡翻跟斗,滄瞳凱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好奇她吃的是冰淇淋還是興奮劑。
今天的圖圖,也不例外。密室的空氣裡,飄散著香草巧克力的美妙味道。
她意猶未盡地咂吧著嘴,一邊在水裡高興地遊動,一邊向滄瞳凱要求明天要吃三球的,不過要換香芋花生加鳳梨味的。
滄瞳凱坐在魚缸前的地上,背靠著厚實的玻璃,把今天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比如隔壁班女生給他的情書,比如他只看一遍就背下整篇課文,把認定他一段都不可能背出來的語文老師雷得外焦裡嫩,比如中午吃飯時,聽到食堂裡的大廚們幻想在食堂後面養兩頭豬之類的八卦。
圖圖聽得哈哈大笑,然後極有興致地跟他討論那個寫情書的女生,那個外焦裡嫩的老師,以及八卦的大廚。一人一魚,笑得前仰後合。密室裡的空氣,不僅有甜味,還有真正的輕鬆,與平實的幸福。
時間指向深夜,圖圖浮出-水面,用尾巴掃出一串水珠,落到滄瞳凱頭上。
“喂,你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呢!”
滄瞳凱打了個呵欠,搖頭:“最近一段時間,外頭不安生。我多留一會兒再走。”
“是那些知道我在這裡的入侵者吧。”圖圖無所謂地吐了個水泡。
“我會保護你。”滄瞳凱起身,鼻尖貼在玻璃上,“相信我,我會一直保護你。”
圖圖欣喜地游到他面前,親了親他的鼻尖:“嗯,我知道的。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
頭頂的燈光灑在水面上,粼光點點,把溫柔的光線折射到他們身上。連對面的油畫,也有了活泛的生氣,碧海之下,浪花輕湧,似在傳遞一種難以言表的情愫。
又一個鐘頭過去,滄瞳凱揉了揉疲倦的眼睛,說:“最近一到晚上就犯困,我去衝杯咖啡。”
走在別墅彎曲迴旋的樓梯上,涼涼的夜風拂動著厚厚的窗簾,窗外,傳來野貓的叫聲,從一聲到兩聲,最後成了一群,此起彼伏。滄瞳凱皺了皺眉,把咖啡杯一放,舉步朝大門走去。
客廳裡那座巨大的立鐘上,時針正向著午夜十二點挪近。
4.
別墅區外的山坡上,種滿了密密的梧桐樹,錯落出交疊的小道。一輪滿月懸掛高空,如銀光在條條小道上灑下幻亂的陰影。
浮生物語·魚愛(5)
玄抓著圖圖的手,在梧桐樹之間穿梭奔跑。圖圖的白色衣裙飄飛起來,像在夜裡突然落下的雪。
每到午夜之後,魚妖“忘形”,會化作人類。玄知道,滄瞳凱也知道。
午夜之後的圖圖,是個外貌永無變化,嬌小美麗的姑娘。
曾經,在無數個冬天的午夜,他們三人舒適地圍坐在火光跳躍的壁爐前,從學校裡的趣事一直談論到核武器問題,又或者從白天那個摔到水溝裡的毛賊一直談論到千年之前圖圖跟姜老頭的往事,討論煩人的交通問題,討論西溟幽海里到底有多少妖怪。
滄瞳凱喝著咖啡,高談闊論。不善言辭的玄,總是一杯又一杯喝著清水,專注地聽。而圖圖,大口吃著冰淇淋以及各種糕點,常常被滄瞳凱逗得哈哈大笑。
諾大的別墅裡,只有他們幾人是真實的存在。這就是幸福的生活,至少滄瞳凱認為這是幸福。天一亮,圖圖就會變回魚的本相,悄然回到密室的水缸,等待又一個夜晚的來臨。
從什麼時候開始,平靜如水的日子一去不回?
從入侵者的到來開始。
一週前,越來越多的野貓以及別的物種,在午夜之後彙集到滄瞳家附近。它們自然不是普通的貓或者別的動物,它們是妖,低等但兇惡的小妖。它們知道了圖圖的存在。這一週的每個午夜,玄都忙於清理這些“入侵者”。
昨天,眾多貓妖,以及一隻鷹怪,直衝滄瞳家而來。清理它們,一直是玄的職責,身為滄瞳凱的保鏢,保護滄瞳凱以及滄瞳家的一切,他義不容辭。何況,還有圖圖。
圖圖總是被他放到最高的梧桐樹頂,用防禦結界護住她。原本,不需玄出手,只要圖圖隱身,便沒有人能發現她的蹤跡,因為這是“忘形”的本事。可是,這些衝她而來的小妖,哪怕她隱了身形,卻依然能憑著某種指引找到她的下落。如果沒有玄的保護,不具備任何攻擊性的圖圖,會被這些貪婪的傢伙撕得四分五裂。
玄的本事,遠在這些小妖之上,雖然他也是一隻貓。但,玄是一隻身懷內丹,用最正統的方法修習了十七年的,真正的妖。但是,他終還是受了傷,在昨天夜裡。傷到他的,自然不是那隻修行不淺的鷹怪。他對滄瞳凱說了謊。
從一週前開始,每一夜,他都要帶著圖圖,從午夜到天明,亡命天涯。直到晨曦初露,噩夢方告結束。
如果,僅僅只是那群貪婪的小妖,他們不需要逃。它們只是卑微的兵勇,為真正的主帥虛張聲勢。此刻,數十隻黑影,閃電般跟隨於他們身後,空中迴盪著怪異的聲音,撲面而來的風,彷佛都被利爪樣的物體撕裂開來。
空中的滿月,邊緣處幻覺般染上了一層藍暈,妖異地灑下刺眼的光,照亮了身後那群氣勢洶洶的妖孽。玄一邊跑,一邊看了看那輪藍得古怪的月亮,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
每兩年,會有一個月中出現兩次滿月的機會,第二次滿月,因為月生藍暈,而被稱為藍月之日。每到這一天,天下所有妖魅,妖力都會成倍增長。
今天,玄沒有把圖圖送到樹頂。他念動咒語,在圖圖的背心一推,將她封進了一棵粗壯梧桐樹的樹幹之中,又咬破了手指,在樹幹上用血畫下了他的封印。
尚不及轉身,帶著腥味的疾風便從他身後刺來。他一偏頭,以指為劍,側身朝後一點,正中那隻飛身撲來的麻灰色大野貓的腹部,數道耀目的紅光,箭一般從它背上戳出。慘叫之後,麻灰野貓彈開了去,撞到樹幹上,落地便沒了聲息。
面對同伴的慘死,其他的貓妖們沒有絲毫退縮,紛紛露出尖牙利齒,暴風般朝玄撲去。玄輕靈縱身,落到梧桐樹的枝椏之間,捏訣朝地面劃了個一字,大呵道:“起!”密集的泥土,如一匹寬闊的布,被人從地上扯了起來,鋪天蓋地地朝那些撲了個空的貓妖們砸去。
浮生物語·魚愛(6)
樹下頓時一陣喵嗚亂叫,被泥土埋得只剩下頭的貓妖們,憤怒不已,胡亂掙扎,幾隻力氣大的,眼看就要從土堆下掙脫出來,大張的貓嘴裡,是比普通的貓長出數倍鋒利數倍的利齒,森白透心,在月光下尤為顯眼。
玄飛身落下,從袖間抽出一柄精巧的短刀,緊緊握住,衝入埋住貓妖的土堆上,手起刀落,利光飛舞中,斷了貓妖們的咽喉。
流出的血,將泥土染成了深深的黑色。玄的神經,並沒有因為貓妖部隊的不堪一擊而放鬆。四下寂靜一片,唯有頭頂,有一叢樹葉在唰唰響動。寒氣,透骨的寒氣,從樹頂上墜落而下,刺進了玄的心裡。
他抬起了頭……
5.
那隻白貓,輕盈地落在斜上方的樹枝上,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裡流轉著犀利的光,如雪光潔的皮毛,緞一樣高貴無雙,健碩的身\_體上,每根線條都具備著子彈般的流暢。
玄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它還只是一隻小貓,身上的絨毛尚未褪去,像團滑稽的雪球。它安靜地站在一群灰黑混雜的貓妖背後,一身雪白鶴立雞群,稚氣卻高傲。任何一隻個頭大過它的貓妖,似乎都在它面前矮了半寸。
它的確很小,但,比任何妖怪都兇猛。
第一次交手,玄就領教了它的與眾不同。它雖敗在玄手下,玄也未能全身而退,手背上留下一道深長的傷口。
之後,像所有小說或者電影裡描述的高手一樣,它總是最後一個出手。在別的貓妖全軍覆沒之前,它只是安靜地站在陰影裡,-舔-著鋒利的爪子。對同伴的下場,無動於衷。
玄一連跟它糾鬥了七個夜晚,每一次的相遇,它的體格都比前一夜大出許多,力量也是。
僅僅七天,它已經比一隻矯健的成年獵豹還要強壯。
此刻,淺藍的月光穿過樹椏,灑在它的背脊上,兩塊異樣的突起,一左一右,在脊柱兩旁的皮肉下鼓鼓跳動。白貓停下-舔-舐前爪的動作,突然抬起頭,對著空中那輪已經淹沒在海一般藍的圓月,發出一聲比虎豹更竦人的大吼。
不知來向的風,霎時包圍了四周,樹搖葉飛,狂風之下,脆弱的落葉全變成了硬朗的刀片,打在臉上竟生生地疼。頂上,有火一樣的光亮閃過,耀目得令玄不得不伸手擋住眼睛。
那一剎那,混亂的視線裡,白貓所在的位置,出現了一片更大的陰影。
風漸漸止住,玄剛放下手,便見一個巨大的白影,悄然落於面前——
白貓的背上,生出了一雙巨大的羽翼,每一根白色的羽,都閃爍著金砂一樣的光點,哪怕只是輕微的擺動,黑暗裡也流過山搖地動的危險。它看著玄背後的梧桐樹,它一直要的東西,藏在裡頭。
玄從它的眼睛裡,輕易洞察了殺機,在它躬身躍出的同時,玄猛閉上眼,捏訣的右手戳向自己的心臟,大喝出誰都聽不懂的咒語。玄黑色的眸子變得血紅,牙齒與耳朵,都在尖銳著拉長,身-軀四肢,在一團白霧的包裹下,快速起著變化……
嘭一聲巨響,撲過來的白貓,被玄化成的黑貓猛地撞開了去。
這一撞的力量奇大,它朝後飛出,展開的羽翼掃在一棵樹幹上,竟將堅固的樹幹切出了一條深深的口子,整棵樹搖搖欲墜。
玄晃了晃腦袋,還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便覺頭頂一涼,一隻利爪從天而降,落在他腰部,繼而狠狠一拉。
沒有覺得疼,只感到有熱熱的液體從身\_體裡溢位。玄的背上,被白貓拉出了一個尺把長的口子,豁開著,血肉模糊。他忍痛扭過身-子,使出全身力氣一爪擊向白貓。他也有一副刀鋒般的利爪,可是,沒有伸出,只用那厚厚的肉墊,擊向白貓的臉。
浮生物語·魚愛(7)
這一擊,不致命,但必然是痛的。白貓嗷一聲叫,滾落到一旁。
玄迅速起身,化回人形,反手從背部的傷口摸了一把鮮血,在腳下畫了個十字,斥了聲:“盾起!”一道微紅的氣流從地上的血十字裡竄出,在空中迴旋成了一個碩大的圈。
白貓從那一擊的眩暈中恢復過來,惱怒地爬起,兩隻貓眼半眯起來,血紅的口裡噴出呼呼的熱氣,頭一低,前爪朝下一摁,電光火石般朝玄衝來。
轟一聲悶響,白貓以一種滑稽的姿態,被“粘”在了半空中。那道由血鑄成的無形盾牌,蛛網般隱匿在空氣之下,將它困在了離玄幾米之遙的地方。
玄衝到下了封印的梧桐樹前,伸手一拉,拖出圖圖,拽著她朝前一路狂奔而去。血,沿著他們的每一個腳步,落在地上,像那幅油畫裡的腳印,朝前方延伸。
別墅區在半山,出了山坡,越過一座圍牆,是一塊工地,據說曾是別墅區的二期工程,剛剛挖好了地基,卻因為資金問題被擱置下來,鋼筋水泥在裡頭鋪陳一地,雜亂一片。玄牽著圖圖的手,在凌亂的鋼管跟水泥板裡快步穿梭。
“穿過這片工地就有一條河,你必須走。河水會最大限度藏住你的氣,在它找到你之前,你只要回到西溟幽海就安全了。”玄邊跑,邊費力地說,“不能再留下了,你看到了,藍月之夜,它幾乎已完全成形了,它的眼裡只有殺戮。你們是命定的天敵。吃掉你,是它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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