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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魚愛(3/4)

作者:裟欏雙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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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的流水聲,從不遠處傳來。玄的眼裡,有最後的希望。

“吃掉我……也沒什麼吧。”圖圖自言自語地喃喃,“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玄的臉色,比最深的夜還要黑沉。

跑到工地中央時,玄突然停下,將圖圖朝旁一推,喝了聲:“小心!”

一根稜角鋒利的鋼筋從天而降,懸落在他們二人中間,狠狠插進土裡三尺有餘。背後,那雙巨大的白色羽翼,在一堆高高的鋼筋堆上,緩緩而動,羽翼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牢牢鎖死下頭那一男一女。金屬的碰撞聲中,無數鋼筋,箭一般射向玄與圖圖。

玄將圖圖推進一旁的水泥管中,自己抽出短刀,閃避開撲面而來的鋼筋,踩著腳下層疊的鋼材雜物,朝白貓所在的最高點攀了上去。

月冷風起,夜風嗚嗚呼號。工地最高處那塊長長的鋼板上,一頭站著目露兇光的白貓,一頭站著傷痕累累的玄。

四目對視,生死一線。

可是,玄的眼裡,沒有殺氣。

6.

整個世界,似乎突然沒了動靜。

堅實冰涼的水泥管裡,圖圖攥緊-了拳頭,正要出去,卻聽外頭砰一聲巨響,震得水泥管裡的塵土都紛紛落下。

圖圖飛快地鑽出去,繼而一聲驚呼。

玄仰躺在地上,喘著粗氣,胸口上有深深的抓痕,血,以翻騰的趨勢湧出他的身\_體。遠處的空中,白貓的羽翼在月光下舒展,美輪美奐之下,殺氣騰騰。

“玄……”圖圖跪在他身邊,想扶起他,又不知手該往哪裡放,身-子不知所措地微顫著。

“我沒事。”玄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也不會讓你有事。”

玄一咬牙,盤腿坐起,深吸一口氣,右手出掌,自丹田處朝上移動,一道紅光自他體-內隱隱而現,彙集到咽喉。渾圓的紅珠,繞著雲霧般的氣韻,從玄口中吐出。

“你……”圖圖突然明白了什麼,驚惶地抓住他的手,拼命搖頭,“不行!你不能!”

她話音未落,一陣疾風,混著血腥的味道,自空中墜下,那雙美麗的白色羽翼,每扇動一次,地獄的入口就敞開一寸。

浮生物語·魚愛(8)

玄將紅珠緊握掌心,一把推開圖圖。他尚未起身,那隻冰涼的羽翼便掃在他的腦袋上,巨大的刺痛下,只覺腦中嗡一聲響,身-子一輕,魂魄像根稻草般飄落到虛空的某處。腹部有了灼熱的感覺,彷彿有一隻手伸進來,要將他的血肉跟靈魂全部掏空。

漫天月色不是白的,也不是藍的,是微微的紅,像最後一抹夕陽,夕陽裡,有一張臉,模糊但熟悉。

毫髮未傷的白貓,王者般從空中疾落而下,右前爪深深沒入了他的腹部,以絕對的,勝利者的姿態。在它的羽翼跟利爪下,玄只是生死在它之手的螻蟻。

紅色的珠子,從玄鬆開的右手中無力滑落出去。筋疲力盡的玄,翕動著嘴唇,望向白貓的目光裡,有遺憾,沒怨恨。他想再站起來,但是,徒勞。最後的一眼,玄投給了圖圖,其間的複雜,只有他自己瞭解。雲一般的霧氣從玄的身-軀裡散亂而出,每一寸血肉與骨骼都在漸漸縮小。最終,他成了一隻伏地蜷縮的小小黑貓。

“玄……”圖圖喃喃。

她從地上站起來,直視著白貓的眼睛。

魚跟貓,是命定的宿敵。魚能擔當的角色,只有貓的食物。這是所有人都認定的事實,遵循的規則。

但是,面對這樣一隻貓,圖圖卻微笑了。那樣的笑容,總讓人想起春天裡第一滴露水的清透,或者冬夜壁爐裡第一簇火苗的溫暖。

玄的內丹,悄悄含進了她的口中。

白貓,收回爪子,-舔-了-舔-上頭鮮活的血液,如蒙冰霜的眸子,看定了對面那個向自己微笑的女-子。

貓吃魚,天經地義。

白貓的四肢,在地上飛馳,掃清了玄這個討厭的障礙,它想要的東西,就在前方,唾手可得。最難得的是,它的目標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連逃跑都放棄。

圖圖只是一條魚,即便活了數千年,她依然只是一條喜歡吃冰淇淋的魚而已。她不懂咒法,不懂殺戮,甚至不懂保護自己。她懂的,只有一件事。

白貓利齒密集的口裡,殘留著玄的味道。當它的利爪深深陷入圖圖的肩頭時,圖圖比任何時候都笑得燦爛,她纖白的雙手溫柔地捧住了它的臉,吻向了那張意欲咬斷自己咽喉的嘴——

凱,我不會走的。

閉上雙眼之前,她對白貓說了最後一句話……

7.

今天,是滄瞳凱十歲的生日。

父親沒有回來,他在倫敦忙著跟一群金融巨頭觥籌交錯。

家裡寬闊的草坪上,有城裡最出名的馬戲團在露天表演,歡樂的音樂響徹雲霄,五光十色的美食堆積如山,小丑們喜笑顏開地向每個人分發漂亮的氣球,每個氣球上,都規整地印著“生日快樂,凱!”。

滄瞳凱所有的同學,都作為嘉賓被邀請來,到處歡聲笑語。

沒有誰發現,作為主角的滄瞳凱,早在這場盛大的生日會開始後不久,就沒了蹤影。

滄瞳凱悶悶不樂地在海灘上走,細膩的沙上留下他一串又一串的足跡。

今天是週末,天氣不算太好,沒有多少人到海邊玩耍。

傍晚時,海濱浴場那邊的一家冷飲店後,幾個小孩圍成了一圈,興奮地指指點點。

“剛剛我在海邊吃甜筒,它居然從水裡跳出來,咬掉了整整半支呢!”

“這條魚好怪!全身都是白的!”

“它會不會很值錢呢?我爸爸的海鮮店裡,跟這個差不多的魚要賣好幾十塊一斤呢!”

“真的啊?”

滄瞳凱湊上去,孩子們圍著的水桶裡,有一條白色的魚兒,魚鰭魚尾,像花邊兒一樣擺動。背脊上的鱗片缺了幾塊,露出微紅的皮肉。一個頑皮的孩子,惡作劇地用手裡尖細的樹枝,捅著魚的身-子。它忙不迭地躲開,圓圓的眼睛滴溜溜轉動著,望向滄瞳凱。

浮生物語·魚愛(9)

“救我!”

滄瞳凱突然聽到了一聲細細的呼救。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那條白魚。

“就是在跟你說話啦,你再不帶我走,我就會被人賣了吃掉了!”

魚兒在水裡撲騰,不斷吐著水泡。

在那個惡作劇的孩子要拿樹枝戳魚的眼睛時,滄瞳凱一把推開了他。

真正打起架來,滄瞳凱兇得像頭小豹子。

幾個孩子,落荒而逃。

水桶裡的白魚,有點驚奇地看著那個為自己打架的孩子。

傍晚的天氣,居然比白天好。輕輕搖擺的海面上,倒映著淡淡的霞光。

滄瞳凱蹲在海邊,湧來的潮水淹過了他的腳背,那隻木桶,擺在他面前。

“你怎麼會說話呀?”他問那條魚。

“我生下來就會說話呀!”魚很無辜地吐了個水泡。

“那那些孩子為什麼聽不見呢?”

“因為他們是人類。”

“我也是人類啊!”

“可能我們有緣……”

滄瞳凱笑了,這條魚真有趣。

“你有名字嗎?”

“我叫圖圖。”

“我叫滄瞳凱!”

滄瞳凱把魚從水桶裡撈出來,放進了海水。

“今天是我生日呢,認識你很高興!”他朝圖圖扮了個鬼臉,“你走吧,你爸爸媽媽一定等著急了。”

“我沒有爸爸媽媽。”圖圖認真地回答,然後突然嘻嘻一笑,“今天是你生日麼?”

滄瞳凱點頭。

圖圖一搖尾巴,沒入了海水。天邊,最後一縷光線消失了。

它應該是走了吧。滄瞳凱站起身,望著寂靜的海面,有一點點失落。呆站了片刻,他轉身往回走。突然,身後有個脆脆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回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身白裙,手捧著一枝漂亮的紅珊瑚,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是……”滄瞳凱愣住了。

“我是圖圖啊。”她走到滄瞳凱面前,把珊瑚塞-到他手裡,甜甜一笑,“我挑了半天,就這枝珊瑚最漂亮,送給你。生日快樂!”

“謝……謝謝。”滄瞳凱有點呆地看著手裡的珊瑚,半晌又問,“是你特意從海里挑的禮物?”

“是啊!”圖圖點頭,“生日禮物一定要用心挑選,這才有意義。”

“謝謝你。”滄瞳凱突然抱-住了她,“我很久沒有收到過真正的生日禮物了。”

滄瞳凱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明明在笑,卻有眼淚落在了圖圖的肩上。

圖圖笑著拍了拍他的背。

“圖圖,你的肩膀……”滄瞳凱突然發現,圖圖的肩膀上,有一小塊淡淡的紅斑,他的眼淚落上去,紅斑上生出了一縷白白的煙霧,然後,紅斑消失不見了。

“啊,剛剛被那群孩子弄傷的。”圖圖看著自己的肩頭,驚奇地說,“咦,怎麼傷口突然好了?”

“是因為我的眼淚麼?”滄瞳凱擦著眼睛,傻傻地問。

“可能。”圖圖認真點頭,然後大笑著握住他的手,開心地說,“凱,你真厲害!!”

面對這樣一張真誠的笑臉,沒有誰的心不會溫暖。於是,夜裡的沙灘上有了一個男孩跟一個女孩快樂的對話與嬉戲。連漆黑的天空,也適時綴上了點點星子,在海水上倒映出美麗的光。

“圖圖,你可以留到天亮再走麼?”滄瞳凱突然停下歡跳的腳步,垂下頭,“我總是一個人過生日。”

圖圖想了想,說:“我不走。以後我都陪你玩兒吧。這樣,我們都不會總是一個人了。好麼?”

“好!!”滄瞳凱高興得跳了起來。

翌日晚上,玄憂心忡忡地看著魚缸裡的圖圖:“凱,我們不能養著它,它是一條魚。先生也是不允許的。”

浮生物語·魚愛(10)

“它是我的朋友!”滄瞳凱糾正,“玄,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我會把它放在密室裡,沒有人會知道。至於我爸爸,他幾年都不會回家一次,回來也不會超過一個鐘頭。他不會發現。”他拽著玄的袖子,“我只想多一個朋友而已。”

玄為難地沉默,最後點點頭。他很少違逆滄瞳凱的意願。

他比滄瞳凱年長几歲。兩歲那年,他只是一隻孱弱的流浪貓,終日流連在垃圾堆裡尋找食物,還要躲避捕貓者的繩套。就在他病得快死的那個雨夜,是滄瞳凱的父親救了他,把他帶回了家,教他修習之法,讓他從一隻普通的黑貓,變成了一隻有能力保護自己,也有能力保護別人的貓妖。

滄瞳凱的父親對他只有一個要求——保護,並陪伴滄瞳凱。

玄牢牢記著自己對滄瞳家的承諾。

一記,就是十七年。

為了滄瞳凱,他什麼都可以付出,包括生命。

8.

我杯裡的茶水,已經沒了熱度。

“我已經說完了。”滄瞳凱緊緊皺著眉,“那天我在別墅區外的一個廢棄工地裡醒來,身上全是血,可都不是我的。圖圖就躺在我身邊。雙鰭上有個很深的傷口,不管我用什麼藥,找多好的醫生,她的傷口都無法癒合。而且,她的身\_體越變越小,也不再說話了,如同一條再普通不過的魚,甚至完全不認識我了。這樣的情況已持續了一個月。還有……”他頓了頓,聲音越發沉重,“玄失蹤一個月了,我差遣上萬人去找,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你最近還有沒有那種一臨近午夜就昏昏欲睡的感覺?”我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沒。”滄瞳凱對我答非所問的態度很不滿,“從那個早晨之後,我每晚都守著圖圖。”

“那之後,應該沒有入侵者來騷擾你們了吧。”我放下茶杯,胸有成竹地說。

“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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