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上)第一頁 妒津(5/7)

作者:裟欏雙樹
芷父親病逝,她母親才帶著她回來老家生活,也為履行當年的婚約。

那天,當宋逸興高采烈地牽著阿芷來到春爐面前時,她正在家裡幫他們父子製作陶胚,一抬頭便看見個仙女兒似的人物,嬌-羞-柔弱地偎在她哥哥身旁。

阿芷很好,模樣好,脾性好,對宋逸好,對老宋頭好,對春爐也很好,他們說不出她半點不是。因為她的出現,宋逸再也不愁沒有新衣新鞋穿,阿芷的針線活無人能及。

真是老天開了眼,賢人配賢妻。老宋頭已為他們選好了日子,今年年底,宋逸便娶阿芷過門。

自阿芷出現後,夏天的院子裡,便從兩個人變成了三個。阿芷一點點品嚐宋逸為她沏的茶,不但會喝,還能講出這是什麼茶,什麼來歷。茶香繚繞中,夫唱婦隨,志同道合。

這種時候,春爐總是打著哈欠,放下一口氣喝光的茶杯,對他們說自己困了,先去睡了。

走到家門口,她又總是忍不住回頭,看月下相依的兩人,心裡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說不出的滋味。

她的針線活永遠不會超過阿芷姐姐,她的舌-頭也不可能超過她,任何茶水到了她的嘴裡,都是一個味道,因為——她沒有味覺,什麼東西到了口裡,都如同嚼蠟。

她不是人,是妖,一個連血肉之軀都沒有的妖。沒有味覺,沒有痛覺,連冷暖都無法感知。

隨著年底的臨近,她越來越頻繁地聽到宋逸與阿芷關於未來的描畫,要怎樣裝飾新房,怎樣將工坊的規模擴大,以及要生多少個可愛的孩子。        春爐突然意識到,哥哥就快有一個真正的、完整的家了,夫妻和諧,子女繞膝。可這個家,與她無關吧。她不在他們的未來裡。他們時不時露出的幸福笑臉,成了春爐心中最大的恐懼,與妒忌——很久之後她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妒忌。

她討厭這種感覺,哥哥說過不會不要她的,是他將自己從萬劫不復的毀滅中拉回來。就算有了阿芷姐姐,他們還是會像從前那樣對自己好的,一定的。

只有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讓自己相信,她才能勉強睡著。

春爐默默收拾起碗筷,提著籃子往家裡去。

翌日中午,宋逸才帶著阿芷回來。還沒進門,春爐已然聽到一陣熟悉的鈴鐺聲,心下一沉。

一身新衣的阿芷光彩照人地進來,雪白的手腕上,繫著一個再眼熟不過的金鈴鐺。

宋逸不是有錢人,但願意為最愛的人傾其所有。

“春爐,阿芷姐姐的金鈴鐺跟你那個是一對呢。我前些時候託人自咸陽城又帶了個回來。”宋逸笑道,“以後兩個鈴鐺一起響,咱家就更熱鬧了。”

阿芷掩口一笑,嗔怪道:“都說不必花這冤枉錢了,你看你哥哥就是這樣,看到什麼都給我買來。這衣裳也是,那麼貴。”

“嘻嘻,你是我未來嫂嫂,他為你花錢天經地義嘛,我還嫌他花得不夠多呢。”春爐笑眯眯地對著宋逸,“對吧,哥哥。”

“可見將來不能讓你跟著我們,這張利嘴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來。”宋逸颳了刮她的鼻子。

春爐朝他吐了吐舌-頭,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反手關上門,笑容頓失。想起前幾日,她無意中看見宋逸將一個做成小豬形狀的陶罐交給阿芷,說什麼以後但凡賺了錢,都會放進去的。阿芷笑著接過陶罐,點頭說好,又說什麼她自己也要努力賺錢,早日將這小豬喂得飽飽。

難怪哥哥最近變得更節儉,上次自己很想買一張新椅子,換掉院子裡那把舊的,他都不肯,說舊的還能用,錢不能亂花,可他對阿芷又是另一個樣子。這錢罐裡,裝的都是他們今後的小日子吧。就快有妻子的男人,難免要為自己的家打算了。

可是,這又有什麼可責怪的呢。

春爐默默摘下腕上的金鈴鐺,收到了衣箱的最低層,她不想再戴了,兩個鈴鐺一起響,未免太吵。

8

今天,是村裡的河燈節。宋逸一早便帶著阿芷往妒津去了,本要帶上春爐一道,卻被她找個理由推脫掉了。

天空繁星明月,地上流水浮燈,妒津兩岸都站滿了歡喜的男女老少,將一盞盞寫滿了願望的燈送到河中。

春爐獨自坐在那座小小的石舍前,石舍裡,安放的是石尤奶奶的塑像。

妒津之畔的燈火與笑聲,在不遠處飄蕩,春爐往後縮了縮身-子,很怕沾染到它們似的。

油燈裡豆大的火苗映照著石舍前供奉的瓜果,她隨手拿了一個果子,塞-到嘴裡慢慢嚼。

她很想嚐嚐酸甜苦辣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想過生兒育女,可是,撥開她的皮肉,下面不過是一堆黏土。

她只是個被拋棄的陶俑,殘次品。

按規矩,這樣的東西都會被直接砸碎扔掉了事。

她不知是誰把自己創造出來,只記得一個年輕好看的男人,阻止了那把砸向自己的大錘。

他看著自己,說,挺好的一個女娃俑,砸碎可惜了。

可是,殘次品是沒人要的。他將自己帶到了妒津附近的石舍前,跟石尤奶奶的貢品放在了一起,說是讓她們做個伴也好。

於是,她與那壞脾氣的老太婆成了鄰居。

傳說中的石尤奶奶,確實就住在她的塑像裡,矮的像個樹樁,臉上的皺紋已能夾死蒼蠅。她每天不厭其煩地向自己講述夫君的不是,詛咒並妒忌著那些將她夫君的心勾走的美麗女-人。

她不止一次看到這個老太婆將那些渡河的美貌女-子扔進河裡,然後痛快大笑的樣子。

幾年過去,有一天,老太婆突然對她說:“娃娃,我的劫大概要到了,你在我身邊陪我這麼久,有什麼想要的,老婆子都可以送你,包括我的法力。”

她才不想要那樣的法力,把人扔下河有什麼好玩的。

可是,她想起那個人的臉,要是能跟他在一起,肯定比跟這老太婆有趣。

“你能將我變成人麼?”她問。

老太婆躊躇片刻,說:“老太婆能助你成人形,但不過空有皮相,你的身-子依然是黏土。不過,你若肯苦心修煉,或許能有修成人身的一天。”

於是,她如願成了五歲幼童的模樣。

在她被宋逸收留的當夜,天降巨雷,石尤塑像被劈成兩半。

從此,她再未見過老太婆。如今的石尤像,是後來重塑的,純粹石像而已。

今夜,他突然有些明白老太婆為何會那麼憤怒了。

夜風習習,涼意頓生,她抱-住兩臂,蜷縮得更緊,卻又不想回家。

“小姑娘,你若帶我走,所有的煩惱便沒有了。”

細細的女-人聲音從石舍後頭傳來。春爐嚇了一跳,慢慢走過去一看,哪裡有人,草堆上,只見一塊鴿子蛋大小的青光,明明滅滅。

“你在說話?”春爐不敢靠近。

“你很羨慕阿芷,有憎恨她吧。”青光幽幽說道,“她不過是因為有血肉之軀,便奪走了屬於你的一切。”

春爐愣住了。

“宋逸有了阿芷,你便沒有立足之地。等他們有了自己的家與孩子,便連看都不會再看你一眼。”青光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你帶我走,那麼一切都會不同。我能讓你不想失去的東西,永遠留在你身邊。”

“你是什麼?”

“最瞭解你的夥伴而已。”

春爐咬著嘴唇,朝青光走去:“你真的能……不讓他扔掉我?”

“能。只要你伸出手,開啟門,讓我進去。”

春爐的眼睛,被那團青光照出奇異的顏色,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將它捧在了手裡。

天地失色,光影繚亂中,她見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自虛空中走出,一直走到自己面前,敲門般敲了敲她的額頭,問:“我可以進來麼?”

她怔怔地點頭。

一陣寒意,刺透全身,右眼突然陷入了黑暗,伴著劇痛,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冷與痛。

春爐捂住右眼,倒在地上。

9

宋家的春爐姑娘一夜之間長了個紅色的胎記,形狀就像只遮住右眼的手。

宋逸生怕她是染了什麼怪病,找了大夫來瞧,又說並沒有病。

面對容貌上的變化,春爐倒不以為然,只像以往那樣對宋逸玩笑道:“這下子,給我找婆家只怕更難了。”

宋逸哭笑不得,只說以後有機會,帶她去咸陽尋訪名醫,一定要替她醫治。

可春爐還是那個春爐,愛笑嘴又乖,一個胎記而已,並不損失她在村裡的好人緣。

陶俑選拔之日就在三天之後。

宋逸的作品與舒單的作品,已在送往縣衙的途中,兩村人馬,各自看護著用木箱封存的陶俑,只等三日之後一見分曉。

舒單領了眾多工匠隨行,宋逸卻只帶了兩個兄弟,加上女扮男裝,吵著要與他一同去看熱鬧的春爐。

是夜,兩隊人馬都在一處山坳裡停車過夜。

那舒單不知哪裡來了良心,主動過來與宋逸敬酒,還將帶來的肉食分給春爐他們。他還拉住宋逸說,自己還是打心裡感激他的教授之恩,那些說他對宋逸不敬的事,不過是謠傳,希望宋逸不要放在心上,此去選拔,不論誰贏,都不傷和氣。

宋逸這種性子的人,哪願意將人往壞裡想,一碗酒一飲而盡,還將舒單真心稱讚一番。

那肉食也真是美味,行路疲累的他們自是吃個精光。

可惜人心真是難測,酒肉美食,啻毒酒匕首。心胸狹隘的舒單哪是真心求和,不過大手一揮,將被迷暈的宋逸等人弄到一旁,一眾人將木箱開啟,取出那尊栩栩如生、技藝精妙的人俑來。

見了宋逸的作品,舒單愕然之下,更是慶幸自己有此一招,不然以他的手藝,何來勝算。

他拿出斧鑿,將這人俑毀得千瘡百孔。

做完一切,又將人俑原封不動放回木箱,一眾人回到原處,假裝酒醉昏睡。

時至凌晨,稱心如意、睡得正酣的舒單突被人喚醒,睜眼一看,驚見自己已身在一處不知名的窯爐前。面前,站著那個跟在宋逸背後的、面有胎記的小子。

“你是何人?為何抓我來此!”舒單怒斥,想站起身,卻絲毫不得動彈,整個人像個泥塑一般,被一股力量筆直扶起來,立到那小子面前。

“我哥哥已是最好的工匠。但也許有一天,你會走到他前頭。”春爐緩緩道,低頭擺弄一團在手中的黏土,“我不希望有這一天。”

話音剛落,黏土已落到他臉上,一塊接一塊,逐一封住了眼耳鼻口。

爐窯裡,燃起熊熊的火,將春爐的臉蛋映得通紅,那塊胎記,越發像一隻殷紅的手,存心要擋住什麼……

10

宋逸不負眾望,贏了。評審官正式發出公文,邀請宋逸於下月初以御用工匠之身份,入咸陽城。

宋逸做的人俑,高大健碩,面容更是栩栩如生,刻畫入微,其神韻氣度實在令人拍案叫絕。將舒單的作品與之相比,實在是泥塗無光。

不過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比選之日,那舒單卻不見了蹤影。那日在山坳過夜之後,便沒人再見過他,是他的手下將人俑送來參選,不知情的,還當是他技不如人,臨陣脫逃。

總之,沒人關心夾著尾巴逃走的失敗者,大家只關心給石尤村帶來榮光的宋逸,他歸來的那天,整個村都高興得像過節一樣。

只有阿芷看出宋逸別有心事。

這天晚上,宋逸看著那尊為他帶來榮譽的人俑,說:“總覺得這座人俑,與之前有所不同。”

阿芷笑道:“莫非人俑自己變個模樣不成?”

“只怕是我勞累過度,看岔眼了吧。”宋逸也笑了,攬住阿芷的肩膀道,“我下月便要去咸陽,這一去不知幾時還鄉,不如我們三日後成親,你隨我一道去咸陽吧!”

“你爹與春爐呢?”阿芷問道。

“我爹身-子不好,春爐年紀又小,此去咸陽,不知會遇到多少艱難困苦,還是讓他們留在村裡妥當。”宋逸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捷键) <<上一页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页>>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