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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第一頁 妒津(2/7)

作者:裟欏雙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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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車,便宜。”我笑道,“你們從城裡買東西回來?看你們抬了一大箱呢。”

老宋嘆氣:“是賣東西。把咱們生產的陶器送到縣裡的商店去。那一箱是退貨,買主說今年生意不好,要不了那麼多貨,還說咱們的東西過時了,造型啥的跟不上潮流,非指著他店裡那些不倫不類的陶器說這才好賣。我看了,盡是外國電影啊動畫片兒裡的玩意兒,做成怪模怪樣的人偶,哪裡比得上咱家的有韻味!這可是咱祖輩們打秦朝就傳下的手藝!有眼無珠!”

“秦朝?”我好奇道,“你們村專做陶器?”

老宋從隨身的挎包裡摸出個三寸高的陶俑遞到我面前:“這麼好的東西,愣被不識貨的人糟踐了!”

瞟了幾眼,以我千百年來閱物無數的經驗評斷,確實算上品了,用料細膩,線條流暢,造型生動又有氣勢。哦對,塑的還是微縮般兵馬俑,比當地那些旅遊品販賣點的產品傳神太多。說不出好在哪,就是有股子靈氣,無法讓人以廉價品來形容。

“你們村就做山寨兵馬俑呀?”我打趣。

“也做別的,人像、碗盤、動物什麼的。”老宋老實道,“不過呀,銷路越來越不咋樣了。都怪那些半路出家搶生意的,我賭他們連怎麼選土搭窯都不懂,就知道胡亂燒出幾個怪東西來騙錢。老祖宗的好東西都被糟蹋了!”

“都沒想過改變一下套路?”我問,同時,不動聲色地朝他的右肩瞟了一眼。

“改?”老宋一瞪眼,頗有些自豪地說,“放眼天下,有多少人還有咱這身正統的技藝?咱祖祖輩輩都是這行裡的翹楚。從秦始皇那會兒,咱村就出了好些一等一的工匠,被召集去鑄造兵馬俑呢。”

“哦,厲害。”我不好意思打斷他小小的優越感。

“倒沒問你,你一個人出來旅遊?”老宋轉了話題。

“出門做生意。”我笑,“賣茶葉。”

老宋驚訝了:“瞧你這模樣,活脫脫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竟是個生意人?”

“總要混口飯吃嘛。哈哈。”

“你的茶一定很貴吧?”老宋忽然說,“可惜我們在這些粗人不懂這個,平日裡往水龍頭下一伸嘴,灌飽了就是。”

他怕我逼他買我的茶吧?我撲哧一笑:“還好還好,這價錢倒不是固定的,端看什麼人來買,有緣的,一分錢不要,無緣的,千金也不換。”

老宋撓頭,十分聽不懂的樣子。這時,老宋的衣兜裡響起了山寨手機的大音量鈴聲,他別過身-子,壓低聲音接了電話:“回了,在路上……人接到了,你們按之前說的準備好就是。”

後車廂裡,老宋的同伴是不是傳來交談聲,他們比老宋年輕許多,聊的也是又出了什麼新手機之類的話題。

但,由始至終,我只聽到兩個男人的聲音,可後車廂做了三個人。

不用看也知道誰在保持緘默,我對那個人印象還很深刻,他與老宋幾人站在一起的視覺效果,就像一堆鄉野的臘肉旁擺了一杯洋氣的咖啡。

很明顯,他與老宋他們不是一路人。麻灰色的厚絨高領衛衣,同色系的針織套頭帽,幾縷亂髮自帽邊掙脫出來,搭在亮晃晃的墨鏡上,也不見他動手捋一捋,亞光的黑色皮褲半新不舊,軍綠色的舊挎包懶洋洋拖在-屁-股後,一雙HANWAG的褐色登山鞋紮紮實實套在腳上,處處透著一股文藝小青年的範兒。難得這傢伙身材還不錯,瘦是瘦,有肌肉,能比老宋等高出大半個頭,當個平面模特也綽綽有餘。只可惜墨鏡將他的面容便隱去了小半,不知真容如何。可能還不錯?!

一路上都沒有人跟他交談,他也不與人說話,耳朵裡只管塞-著耳機,活在另一個世界。

“姑娘,你將我們送到後,怕要調頭令選條路了。”老宋掛了電話,“到了咱村再往前,就是妒津,你的車過不去那座橋。”

“妒津……”我默唸著這個怪名字,再一想老宋講的故事,玩笑道,“那我就不開車,我從橋上走過去,跟你講的那小媳婦一樣。”

“可別亂說話!”老宋嚴肅起來,“那橋前些日子已經被我們封了,村裡人也不許再去河邊。”

“為什麼封起來?石橋出了安全問題?”我被勾出好奇心了。

“你一個過路的,就別老問了。”老送來了脾氣,不理我了,只時不時嘆口氣。

天邊已現暮色,殘留的幾抹光線大勢已去,稀疏灑在滿目的青山蓬草上,遠遠的,些微流水的聲音,順風而來。我加快了車速。

2

石尤村比我想象中更陳舊潦倒,所見之處,屋舍低陋,比外頭的世界晚了幾個世紀般的存在。

車剛停穩,便有幾個男女迎上來,黃昏的光線下,每個人都很焦急,起碼變現得很焦急,一見老宋就圍上來問長問短。

我隱隱聽到老宋說:“人已請來了,說是極有本事的,放心吧,一定能把小驢子找回來。”

極有本事的?!

“姑娘你就趕緊回去吧,你的茶葉怕要到大城市才有銷路。”老宋回過頭,對站在車前的我說道,末了還給我鞠了個躬。

可事實上我餓了,誰讓我聞到晚飯的味道!不等我委婉表達想討塊肉吃的意願,老宋已轉身而去。

這時,拖在人群最後的文藝青年與我擦身而過,目不斜視地說了句:“你的石頭熱了。”

語氣姿態,好像我就是一團空氣,或者他是個瞎子。

但他說,我的石頭?我將那塊開花的石頭秘密收藏在駕駛座下的布囊裡,除了我,不可能有人知道。

快步回到車上,一去除布囊便覺出了不妥——布囊竟然真是熱的,捂著盆炭火似的。

趕緊將石頭抖-摟-出來,掉到手上的已是團淡淡的綠光,黃色的石頭嵌在裡面,像個漂浮的果核,再定睛一看,光源正是那個“北”字,它的每一筆畫都化成了斑斕的光線,可是越來越淡,幾秒之後,綠光不再,又成石頭本來的模樣,只是那“北”字,消失了。

這算什麼情況?偏偏在我來了這個石尤村的時候……

將石頭放回布囊,透過擋風玻璃,遠遠看那青年的背影。布囊方得隱蔽,且不透光,除非他趁我不注意時偷看。可一路上,他並無這機會。

難道所謂的極有本事,就是隔空探物?一群山野村夫,加上一個“高人”,還有老宋右肩上的那個東西……是的,我很早就發現,老宋的右肩上有個“好玩”的玩意兒。

我掂掂布囊,二中聽著那見見清晰的流水聲,笑笑,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去後車廂取了些東西,我大大咧咧地進了村。

這裡,妖氣沖天。

3

對我的不請自來,老宋不太高興,可他老婆卻截然相反,一聽我說想來討口熱飯,再順便向村裡鄉親們推銷一下茶葉,當即點頭同意,十分熱情,同事還罵老宋不地道,怠慢幫了他的恩人。

老宋看看他老婆,又看看我,無奈地出了門去。

我就這樣被當做“外賓”留了下來。老宋是村長,他老婆做主,把我安排到他家吃晚飯,還讓我把車開進來,停在他家門口的空地上。

村裡人大概沒見過這樣的車,圍在四周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另外,我真不習慣吃飯時被一幫人圍觀,可他們就是看得津津有味。

聞訊跑來老宋家看熱鬧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婦女,坐在離我很近的凳子上,一邊嗑著瓜子和宋大嫂嘮家常,一邊審視我的吃相,然後問我叫啥名打哪來去哪裡。

我友好地回答,換來一片嘖嘖之聲,豔羨中又有些不屑。

“大冷的天,你這麼穿不冷啊?”一個膚色黝黑,身材壯碩,穿著油跡斑斑的厚羽絨服的年輕女-人死盯著我,那種目光足以阻止我吞下那一口炸排骨。

吃飯前,我脫掉外頭的黑色羊長大衣,裡頭只一件長旗袍,緞滑如脂,蓮開其上,光澤流轉,水色宛然,剪裁刺繡說是巧奪天空也不為過。

千萬別當這旗袍中看不中用,此物大有來歷,不知看管們可還記得當年打一等一的裁縫烏衣,他與他女友一直寄居在我的屋簷下,不曾想年底時,他家遠親尋到我這兒,將兩隻燕妖接回了老家,臨走時,那燕妖大嫂送了我這件旗袍以作感謝,說這料子非凡物,雖不及月下雲錦神奇,可也由海中仙山的琉璃姽蠶吐的絲織成,有此物傍身,冬不冷,夏不熱,輕薄柔韌,不易損壞。最神奇的是,它會隨穿著者的提醒變化而變化,隨時保持貼身合適,言下之意就算將來我肚腹漸大也能穿得毫無壓力,實在是居家旅行之必備服裝。

我當然是一眼就愛上了這件衣裳,同時也知道,它的精緻美麗,能吸引幾乎每個女-人的目光。

“不冷,我大多時候都在車上,有空調暖著。”我打了個飽嗝。

隨後又是不同的婦女扔來更多不同的問題,你結婚了嗎,丈夫幹什麼的,越問越隱私。

敷衍一陣,我問坐在旁邊的宋大嫂:“宋大叔還沒回來?他們今天可真忙。”

“沒一天不忙。”宋大嫂一臉埋怨,“整個村都忙,燒不完的碗盤杯子,牛羊豬馬,起早貪黑的忙,就是不見賺多少錢回來。”說著說著,她略顯渾濁的目光落在我的左手腕上,那裡掛著幾個纖秀的實心光圈千足金鐲子,敖熾不久前送的,說這是平安鐲,多帶幾個。

“平安健康就好,錢夠花就行。”我笑笑。

黑姑娘不屑地哼了一聲:“總得是你這樣好身段好模樣,不缺吃穿不缺錢的人才能講得這樣輕巧。這裡的人都苦命,莫說錢,連個平安健康都求不來!”

“這話怎麼講?”我看她的模樣,很健碩嘛。

“不就是馮寡婦麼。”

黑姑娘白眼一翻,竹筒倒豆子般講了件匪夷所思的事來。說石尤村那姓馮的寡婦,好不容易養大小名小驢子的兒子,眼見著還考上了北京的大學,那可是村裡頭一份兒,飛出去的金鳳凰呢!可哪知回來過寒假的小驢子,前些天莫名其妙就不見了,遍尋不著,報了警,也沒個下文。怪就怪在沒過幾天,馮寡婦天天夜裡都夢見自己兒子坐在石尤橋上哭,說河裡真冷想回家,一連七天都做同樣的夢。急瘋了的馮寡婦將這事與村長一講,大家一合計,決定去找個高人回來看看。

黑姑娘嘴快,口無遮攔,越說越來勁:“我就說馮寡婦家要出事吧,讓她給石尤奶奶上供,她卻說那錢要給兒子做學費,把奶奶惹怒了吧,這不就把小驢子收了去麼!現在她信了吧!還指望著兒子將來帶她去城裡過好日子呢……”

“積點口的吧,別瞎說!”宋大嫂打斷她,“我跟玉清自小玩到大,比親姐妹還親,她兒子等於我兒子,你們以後誰再拿她說事,我第一個不饒他!別讓客人笑話了!”

話音剛落,一個看起來二十歲的圓胖男子從裡屋蹦出來,扯著自己的褲子,口齒不清地對宋大嫂哭喊:“娘,褲子,尿!”

“哎呦祖宗,咋又尿褲子了!”宋大嫂趕緊將他帶到裡屋,半晌才拿著髒褲子出來,不大好意思地對我說:“我兒子,小時候被撞了下頭。”

“撞啥頭呀,天生的傻子。”黑姑娘趁宋大嫂走開的時候,譏笑幾聲,“誰讓他家眼紅村長的位置,還把人老何活活氣死了。這不現世報嘛。當了村長又咋樣。”

在場眾人皆是心照不宣,幸災樂禍。

我不發表任何意見,只看了看她們的右肩,默默吃飯。

很快,宋大嫂從廚房走了出來,邊問我吃飽沒,邊將一大碗熱湯端了上來,還沒放定,門外進來一個人。

十六七歲的清秀少年,膚色白膩得像我面前這碗湯,寬大厚實的深藍色工裝像要把他壓垮似的。五官是真的精緻,很不似風吹雨打的山裡人,倒像個落了難的公子少爺,不得已才委身於此。只可惜右眼出一片硃紅的胎印,像五根礙事的手指,故意要擋住視線一般。好好一個少年郎,白玉微瑕,委實遺憾。

不過,我看見的不止這些,他的身後,似乎還“貼”著一個看不太清的影子。

“宋嫂子,麻煩借些當歸,我家的剛好用完了,趕著給我哥熬湯呢。”少年聲音清亮,跟眾人一一打招呼,很熱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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