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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翎上】(2/7)

作者:裟欏雙樹
上了我。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賣烤雞腿的小販,用誘人的香味和買一贈二的幌子欺騙了江湖經驗不足的我。

我吃了六個雞腿,其中一個藏了臭道士的符。

他念一聲咒,我的肚子便翻江倒海地疼一次。我以為他也是那些抓妖怪回去煉丹修煉的一個,可他卻說:樹妖,你做我徒弟,我便解了你的咒。

“滾!當你徒弟,早晚會被你那長鬍子裡鑽出來的蝨子咬死!”我滿頭冷汗地罵,對肚子裡的符無能為力。對的,那個時候,我還不是如今這風光無限,有本事有性格能能發飆能淡定的老闆娘,只是一個剛剛從感情陰影裡掙脫出來,正在學習怎樣做一個不能被隨便欺負的大妖怪的小妖怪,這個“小”不是指年齡,是本領。

“跟著師父,天天有雞腿吃!”他的口氣盡是戲謔,“你的吃相好看,讓我天天看也無妨。”

年輕的我,像只一點就炸的炮仗,這樣的話怎可能不怒。

我使出了熬熾教我的所有攻擊性法術,強忍著腹痛,與臭道士鬥得天翻地覆,從日出到月升,從房頂到山野,我的綠紗衣與他的黑袍子穿越來晝與夜,在天空與地面上勾勒出背水一戰的激烈。

雖然我已經很努力了,但卻是打不過他。

打不過……打不過就跑唄,還能怎樣!於是我跳河了。我是天生的游泳健將,放到現在可以去搶奧運金牌的那種,誰讓木浮於水是我的天然屬性呢。

湍急的河水把我飛速朝前推去,沉浮之中,我看到臭道士站在河邊,並沒有追來。

可能他不會游泳,我僥倖地想。

但我忘了肚子裡的符,它越來越猛烈地發作,我的腸腸肚肚估計快要爛了,意識與身\_體都開始虛弱,渾濁的河水嗆進了嘴裡,竟然都沒有了吐出來的力氣。

熬熾可能是對的,這真的是個處處暗藏危險的世界。

學藝不精又失去了保護者的樹妖,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想的是——永遠也不要被熬熾知道,我其實是死於六個可恥的雞腿。

3

這個滿腮大鬍子,衣裳跟臉好像總是洗不乾淨的男人,把我從岸邊見回了家。

被他扔到硬邦邦的床-上時,我才漸漸有了甦醒的跡象,而我徹底地醒來,是源於嚴重的驚嚇——迷迷糊糊張開眼時,我看到這傢伙將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切入我的腹中,手勢快如閃電,我只覺有股涼風從肚子裡吹過,沒有任何不舒服。

但,我還是驚叫一聲,從床-上彈起來,捂著肚子指著他,煞白著臉,一句話都講不出。

男人一甩手,一道黑影與他的菜刀同時飛出。我已完全清醒,清楚見到那把笨拙油膩的菜刀在空中打了幾個滾,將黑影斬成兩半,最後鐺一聲劈進了遠處的菜板上,落點十分精確。它的身後,兩半黑色的符紙飄飄悠悠落下了,沾地便化成了煙。

“貪吃貪杯,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忌。”他看著我,眼珠子跟石頭做的一般,沒動靜沒光彩,“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妖怪。”

我與他對視了三秒,然後呲牙咧嘴地朝他吼了一聲:“背過身去!不許轉過來!”

他眨眨眼,背過了身。

我趕緊-撩-開衣服檢視肚子,很完美,連個蚊子包都沒有,這……

“不會留疤的。”他忽然說。

“你背上也長了眼睛不成!不怕我挖了它?”我狠狠瞪他,心下鬆了口氣,乾淨整理衣裝。

他可能笑了一聲。

“你是誰?”他問。

“裟欏。”我脫口而出。

“是什麼?”他又問。

“樹妖。”我不假思索。

“住在哪?”

“在……”

我卡住了。

腦子明明是清醒的,但好像又被什麼東西給遮蓋住了——我記得我是誰,記得我到了長歡縣,也記得那個臭道士,但,僅僅是這些了。我從哪裡來,認識過哪些人,全部變成了一片影影綽綽的灰霧,我站在灰霧外頭,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真相,但就是挪不動腿。我又出了一身冷汗。

“撿回了性命,丟失一點記憶,算不得什麼。”他轉過身,從桌上拎起一塊豬肉一把青菜。

我嗖一下攔到他面前,狠狠地狠狠地瞪住他。

“好吧,關於解開道士符咒這件事,我至今不是很熟練,留下後遺症也是正常。”他顯然能讀懂我的眼睛,“也許明天你就能想起一切,也許一年,也許一輩子都想不起。”

“你!”我的臉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豐富的表情。

但他無視我的臉,繞過我朝灶臺走去,洗菜切肉,忙得不亦樂乎。

我還是沒辦法對這樣一個人發脾氣,好歹是他救回來的。環顧四周,好破舊的房舍,只一間屋子,這頭睡覺,那頭做飯,拿竹簾草草隔開。

等等,我隨意的視線突然落到竹簾下,一雙穿著繡花鞋的腳露了出來。屋裡還有第三個人?

我很不拿自己當外人,上前譁一下-撩-開簾子。

夕陽正在破損的視窗上慢慢移動,淡淡的紅與金糅著暑熱未退的空氣,罩在窗前那把奇怪的、有輪子的椅子上,一個年輕女-人坐在上頭,專注地看著窗外,安靜地像一潭死水,身上那件青色的粗布衣裳將她本就蒼白的臉色襯得更不好看。對於我的出現,她只是眨了眨眼睛,連頭都懶得動一動。

“你夫人?”我問他。

“我姐姐。”他仔細地洗著菜葉。

“你看起來比她老很多。”我認真地說。

“你為何還不走?”他看我一眼。

走?又沒錢又打不過道士的妖怪,不宜到處亂跑。我失憶而已,又不傻。

“那誰,既然你把我撿回來,就得負責到底。”我拍拍他的肩,“在我想起我家在哪我有誤親戚之前,這房子的三分之一屬於我。好不好?好!”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喜歡便住下吧,裟欏姑娘。”輪椅上的女-子忽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很好聽,“我也是個想不起從前的人。”莫非她也是中了符咒然後遭遇後遺症的妖怪?可恨我不但失憶,連靈力都似受了影響,失去了分辨妖怪與人類的能力。

“她不是妖怪。”他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從我面前走過。唉,失憶的妖怪好容易被看穿。我走到女-人身邊,說:“未請教姑娘芳名?”

浮生物語2by裟欏雙樹(1867-1888)

“凰。”她轉過頭,朝我微笑,眸子被最後一縷光線點染成淺淺的棕色,雖然美麗,卻像一團快燒到盡頭,“我手腳盡廢,行動不便,今後多個人陪我說說話,時間更好打發。”

名字真簡單,不過怪怪的。

他過來將她推到桌前,一邊將飯菜細收喂到她嘴裡,一邊地我說:“這裡並非安詳太平之地,你若留下,再遇上什麼風險,我是不會管你的。”

風險?房子雖然破點,有垮掉的危險,可就算被破房子埋了,也比被臭道士欺負好啊!這男人必然是不願接納一隻白吃白住的米蟲,隨便找個藉口嚇唬我!

“隨遇而安,不勞費心。”我去給自己拿來碗筷,主動加入晚飯行動。

不得不說這傢伙的廚藝真不錯,這肉丸子的味道十分鮮美,跟那個人做的一樣好吃啊!

咦?那個人……哪個人?從前有誰也給我做過肉丸子?腦子呆滯片刻,灰霧中有個人影在搖晃。頭突然微微脹痛起來。

“不要努力去回想什麼,會很疼。”凰看著我。

我同意,換了個話題,問他“你呢,名字?總不能叫你菜刀大哥或者丸子大哥吧!”

“知道我名字的人,最後都死了。”他細細替凰擦去嘴角的菜汁。

雖然我嘴裡罵了聲鬼才信!但我的心卻十分誠實地跟我講,這傢伙沒說謊。

失憶並不影響我的直覺。

“切!那你姐姐也不知道嗎!”我撇撇嘴。

他不答話,凰卻笑了:“我這般光景,與死人又有何異。”我心下一怔,竟不知該如何應她。我應該是個簡單又誠實的妖怪,編不出那些虛弱的安慰人的話。

當活生生的靈魂被禁錮在不能移動的軀殼裡時,絕望便會慢慢滋長。曾經,我也像她這般,孤獨地立在山巔,每天都是重複,希望與絕望並存。

等等,我好像又回憶起了一些東西,那座山……它的名字呼之欲出,可恨,就差一步,我還是不能想起來。他把床讓給了我,自己拎著一張破席,睡到了狹窄的院子裡。

一隻失眠的貓蹲在牆頭,牆外,隱隱有動盪的燈火與靡靡的歌樂。

流落長歡縣的第一個夜晚,平靜又繚亂。

我躺在那張臭臭的床-上,偷偷張開眼。如銀的月光偷跑進屋,凰坐在她的輪椅上,仍然面朝窗外,不知她有沒有睡著。他說,凰每晚都這樣“睡”,她拒絕躺下來,說那樣會讓她失去唯一的風景。

一個女-人生命的全部樂趣,只在一扇窗戶裡,未免心酸。我閉上眼,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我並不覺得恐懼,也不擔心自己的將來,一股毫無根據的安全感埋在心裡,支撐著我全部的自信。奇怪的感覺。

4

乾清宮內,只有一盞燭火。

朱棣坐在離龍塌很遠的地方,慢慢擦拭著手中的寶劍。一張信箋揣在他的袖中。

今天清晨他醒來時,這張信箋被疊成了紙鶴的模樣,放在自己枕邊。信箋上畫著簡單的圖案,一個村落,一口古井,還有一條龍。“中元之夜,不見不散。玉岸青青,彩龍悠悠。”這是信箋上唯一的留言。

這件事,他未對任何說起。

二更已過,他走出乾清宮,信步而行,要做的事這麼多,時間又如此少。可恨亂臣賊子,至今餘孽不消,“弒侄篡位天理不容”這樣的話,他已聽得太多,聽到煩躁,聽到憤怒。無論他交出怎樣優秀的政績,這些聲音也像怨鬼一樣纏繞在他四周。

要永遠堵住他們的嘴,只有砍掉他們的頭。

黃子澄,陳迪,方孝孺,景清……他記不得所有人的名字了。他所能記得的,只有那些人臨死前,投向他的怨毒目光。

京城的夏夜,星河閃耀,他腳下的江山比任何時候都溫柔瑰麗,可惜他從未有時間細細欣賞。在他眼中,世界的顏色無非三種,嚴峻而乏味的黑與白,以及血流成河的紅。

一旦走到最高的位置,便很難再走下來。

他穿行在高聳的宮殿之間,一直走到奉先殿。

這裡供奉的,不止朱家祖先,還有三把得來不易的刀。

奉先殿後的密室中,他面無表情地立於嫋嫋薄煙之中,那光可鑑人的玉石臺上,三把鋒芒四射的夏桀神刀,比肩而立。

龍牙,虎翼,犬神,傳以天地間之神物鍛造而成,最初被夏桀覓得,用為佩刀,傳此刀“入暴君手則毀之,入明君手則護之”,天賦異稟,自生靈性。夏桀死後,三刀被供奉於太廟之中,後太廟被毀,此神物消失於世間。千年來,覓其下落者無數,皆無果。有說北宋時期,此物曾於開封出現,但僅是傳聞。

許多皇帝都找過這三把刀,他們每一個都相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明君,若能將三刀收歸手中,必然如有神助,國運晶隆。也有一些宣稱尋到了夏桀太廟遺址得到神刀,還似模似樣地將“神刀”供於內廷,但真假便只有天才知了。總之,夏桀神刀作為一個亦真亦假的傳說,被千年時光沖刷得隱隱約約,北宋之後,也少有人提起了。

但,他很清楚,這三件神器並非是傳說。因為,老國師劉伯溫用這夏桀神刀斬斷了一條正在蓬勃而生的異姓龍脈,穩固了大明王朝之國運。

那年他只得十三歲。盛夏時節,讀厭兵不垢他躲在最僻靜人最少的武英殿看閒書,當他發覺父親進來時,想避開已來不及,幸而學了一身不壞的功夫,三兩下便爬上了房梁。

父親沒有帶任何侍衛,隨他進來的,保有那早已告老還鄉的劉伯溫。他聽到了全部的談話內容。

原來,劉件溫辭官是假,遠赴山海關外斬龍脈是真。聽他所言,山海關外有龍山鳳峰,龍已出頭,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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