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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夢碗】(3/7)

作者:裟欏雙樹
土匪!”祝英臺狠狠剜了他一眼,抱著畫坐得遠遠的,再也不理他。

碗千歲撓頭,“剛剛不還是恩公麼。”

“活該。誰叫你那般無禮,像只野猴子。”梁山伯搖頭輕笑。

“喂!”碗千歲壓低聲音,在他耳畔道:“梁山伯,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大人情呢!有本事你自己對付那些山魅啊!”

祝英臺見他們兩人在那頭嘀嘀咕咕,火光搖曳,傷口又疼又癢,無奈之下,只得偷偷將瓶子裡的藥粉隔著衣裳灑到傷口上,片刻之後,疼痛竟也弱了不少。身-子一輕鬆,睡意也漸漸襲來。

她躺下來,抱著畫,看著梁山伯的背影慢慢與跳躍的火光融在了一起……

洞外,風雨交加,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獸的嚎叫。

梁山伯直到已然熟睡的祝英臺身邊,脫下外衣替她蓋上,目光落在她沉靜的睡臉上,深邃不可捉摸。

碗千歲撥弄著篝火,說:“這包袱是你帶回來的。你可得對她負責到底。書院那邊就快‘熱鬧’起來了,她一去,也不知會不會惹出麻煩。”

“是你提出要她來書院的。”梁山伯走回來,在篝火前坐下,“那家僕的屍體可處理妥當?”

“切,有什麼可處理的。這種黑心種子,比山魅豺狼更狠,本來要直接扔下絕壁去,可我想還是別浪費了,留給別的山魅當晚餐更好。”紅紅的火焰在碗千歲琥珀色的眸子裡跳躍,他不滿地瞪著梁山伯,“雖是我提出要她書院的,可你不也不反對麼?可見你跟我想的一樣嘛,反正這丫頭孤身一人,無處可去,我們若不收留她,就算她出得了這大山,也早晚被人害死,還不如去書院。餌三娘那婆娘不是一直說要弄個給她打洗腳水的小奴隸麼,帶回去給她唄。”

“隨你。”梁山伯側身躺下,閉上眼睛,“她就交給你了。”

“喂喂!什麼交給我?明明是你哭著喊著求我來這破地方救人的!”碗千歲戳著他的腦袋,“我看你手無縛雞之力,才好心幫忙,憑什麼就變成我的包袱了?!喂喂!”

梁山伯毫無反應,乾脆用鼾聲來回應他的聒噪。

“行!有你的!”氣哼哼的碗千歲眼珠一轉,悄悄起身,在洞口接了點雨水在掌心,回到梁山伯身邊,對手心的雨水默默唸了幾句咒語,指甲一彈,幾點雨水落在梁山伯的後腦勺上。

做妥,碗千歲雙手合十,壞笑:“善哉善哉,明兒若是誰尿褲子,可千萬別號啕大哭喲!”

天明,祝英臺在一身的舒適裡醒來,碗千歲的藥真有神效,傷口竟一夜痊癒,眨眼惺忪的她坐起來,見洞外仍有飛雨,而梁山伯站在洞口,渾身--溼--透,對碗千歲怒目而視。

“嘻嘻,好主意,把全身都弄--溼--大家就看不出你尿褲子了。”碗千歲拍手大笑,“怎樣啊,夢裡上茅廁的感覺很逼真吧?”

梁山伯見祝英臺已醒,吸了口氣,壓下怒氣,不再理會碗千歲,上前對她道:“雨小了不少,我們下山。”

“哦。”祝英臺趕緊爬起來。

碗千歲滅掉篝火裡最後一點火星,扛著三叉戟,笑嘻嘻地跟在他們背後,一行三人,快步朝山下而去。

4

祝家的賬房內,祝夫人纖秀的指甲熟練地撥著算盤。

一個僕從拘謹地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說:“回夫人,確實沒有阿福的訊息。”

“多派些人手去霧隱縣找找,他老家在那裡。還有,多花些銀兩,找個有經驗的當地人,去霧隱絕壁看看。”她頭也不抬地說。

“是!”僕從領命退下。

不多時,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乳孃託著一杯參茶走進來。

見狀,她起身迎上來,嗔怪道:“這些事讓丫環做,你是何苦。”

“你總是如此辛勞,我到底是心疼的。”乳孃放下茶,“趁熱喝。”

“好。”她揭開杯蓋,啜了一口。

“小姐啊,放一放吧。”乳孃看她的眼神,一如從前,永遠像母親看心愛的孩子。

“無妨,我能行。”她笑笑,環顧四周,“老爺如今是什麼情況,你也知道。女兒早晚要出閣,少爺身\_體又不好,整個祝家除了我,還能有誰來撐?”

乳孃鎖緊眉頭,看著她眼中的倦意,有口難言,半晌才說:“也要顧著自己呀。乳孃已是大半個身-子進黃土的人,你就聽我一句……”

“好了好了。”她打斷,放下參茶,拉著乳孃的手往門口走,“我有分寸,您老快去忙自個兒的事。”

“好吧。”乳孃點點頭,走出房間。

“乳孃。”她又叫住她,感激地笑道:“若沒有你,真不知還有誰可以相信。還有少爺,這麼久了,多虧有你照看。”

乳孃什麼也沒說,拍拍她的手,拄著柺杖離開。

一直走回內院的房中,她顫巍巍地轉到屏風後,看著那張床,雙手合十,虔誠祈求道:“諸天神佛呀,求你們,保佑我家小姐早些醒來吧!”

說罷,兩行老淚潸然而下。

床-上,空空如也,哪裡又有什麼少爺。

5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朗朗書聲從課堂裡傳出,空山書院的學子們,高矮胖瘦,濟濟一堂,穿著統一的白色長袍,抱著書本,在老師的帶領下搖頭晃腦。窗外,陽光惹眼,鳥語花香,春天的氣味從門窗滲出來,惹出發那些窩在最末排打盹的懶東西,被老師揪著耳朵扔到角落裡罰站。

祝英臺抱著書,撐著下巴,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著念,眼睛卻時不時地朝前瞟——梁山伯就坐在他前頭。他一直是這樣,永遠挺直著背脊,讀書寫字都十分認真,一點不像四周那些傢伙,心不在焉,含胸駝背,個個像曬乾的蝦米。

來空山書院讀書已經七天,她常常看他的背影看得入了神。同樣的白色衣裳,普普通通,穿在別人身上跟他身上,原來大不相同。只不過一個白色的背影,看得入神了,竟像朵優美的雲,讓她忍不住想伸手去碰一碰。

多虧有他跟碗千歲推薦保證,加上她把身上所有財物都交了出來,那個孤傲清高又怪脾氣的餌夫人才同意她留在空山書院,但沒讓她跟其他學生一起住,而是讓她獨自住到書院西邊的琴房裡。

那天,她站在餌夫人面前,由得她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很久,然後冷冷說:“去琴房睡,洗澡什麼的,我有個舊浴桶,等會兒你搬去琴房的隔間。”

她分明是把自己最大的不便給解決了。

“餌夫人,這樣……好麼?”她忐忑地問。

“你要跟那幫臭小子同睡同浴,我自然也沒有意見。”餌夫人目不斜視地看她的書。

“不不,謝謝您的安排。”她差點跳起來,可轉念一想,心頭不禁“咯噔”一下,“餌夫人,莫非您……”

她-撩-開一縷垂到身前的黑髮,唇角一揚:“空山書院是我的,這裡的每個學生,我當然瞭如指掌。”她抬起一雙丹鳳眼,意味深長地瞟了祝英臺一眼。

這女-人,原來老早便識破了她是女兒身。

祝英臺紅了臉,手足無措。

“不必如此尷尬,我的書院跟別家不同,不拘小節。只要你莫給我添麻煩,一切好說。”餌夫人繼續看書,“還有,我正缺個打理雜事的丫環,你若無異議,便把這工作也擔起來吧。”

“好。”她點頭,“英臺明白。謝餌夫人收留。”

“別叫我夫人,跟千歲他們一樣,叫我鉺三娘唄。”她嫩如春蔥的手指慢吞吞地從字裡行間滑過,又把書拿遠了點,邊看邊搖頭,“唉,老了就是老了,字都看不太清楚了。”

她老?她看起來絕不到三十!眉目婉麗,黑髮如瀑,簡單一件素色羅裙,卻被她穿得千嬌百媚,風韻-撩-人。非要挑點毛病的話,只能說她那雙眼睛,未免太精明,太世故,甚至透著一絲百歲老人才有的滄桑。

不過,當她矢,所謂的丫環的工作就是每晚給這個女-人倒洗腳水之後,她對鉺三娘所有的疑惑跟畏懼都沒有了,只剩不敢言說的小小憋屈,但,感激之情仍有。一個被強推出家門的女-子,無權無勢無錢,有人肯收容,又不過分刁難,還有什麼可抱怨。

這些天,只有碗千歲會每天來找她瞎聊天,幫她做些雜活,打一打老鼠蟑螂,而梁山伯就連影子也看不見,除了上課時能見他,一下課他便從所有人眼裡消失了。碗千歲說,這傢伙是個死心眼兒的書呆子,平日裡最愛待的地方就是書院裡的萬卷庫,那裡是書院藏書的地方,又幹又冷灰塵又多,平日裡根本沒人去,可他偏偏最愛那裡,常常看書看得連睡覺都忘了。

越是看不到他,祝英臺的目光越是習慣於尋找他,看他的時間越多,她心中的疑問越清晰。可是,她的心事,她不敢講。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祝同學!”

老師略帶氣惱的喊聲,把神遊太虛的她驚醒過來,慌忙站起來:“是!”

“請把我剛才念過的句子再念一次!”老師摸著鬍子,“如有半字錯誤,必有重罰!”

“哦。”祝英臺轉轉眼珠,模仿著他的腔調,一字一句念道:“祝……同……學。”

“你念你名字作甚?”

“老師剛剛唸的不就是我的名字。”她認真答道。

全班鬨堂大笑。

老師氣得鬍子打顫,怒道:“朽木!朽木也!”

她吐吐舌-頭,目光無意落在前頭,梁山伯不知幾時在簿子上寫了幾句話,移到她能看到的地方。

“啊,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這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她趕在老師的戒尺落在她頭上之前,趕緊搖頭晃腦地念出這幾句,賠笑道,“老師,學生會錯意了,原來您不是要我重複剛才的句子,是剛才再剛才的句子呀!”

老師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走回講席,繼續授課。

午膳時間,飯堂裡甚是熱鬧,梁山伯卻不跟任何一個同學共坐,從來都是端著碗碟,坐在飯堂後的石階上,邊吃飯邊看書,用功之極。

“謝謝你。”一大塊熱乎乎的紅燒肉落到他碗裡,祝英臺端著碗,坐到他旁邊。

“我不吃肉的。”他把紅燒肉撥回她碗裡,再不看她,繼續邊吃青菜邊讀書。

祝英臺聽同學中的好事者說過,梁山伯出身貧寒,交的伙食費是最低檔次的,每天只有素菜可吃。

幾天下來,果真見他餐餐都吃青菜白飯。這麼大個人,只吃青菜怎麼行?這個人救過自己的命,剛剛又幫自己的忙,此時再見他孤單瘦削的背影,看他碗裡單薄的飯菜,她竟又比往日多了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心疼。

可是,她一片好意,他卻拒絕得這麼幹脆。

“你又不當和尚,幹嗎不吃肉!”她漲紅了臉,有些小生氣,心想這書呆子必然抱著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的自尊,又把肉扔給他,“我近來腸胃不適,扔了可惜。”

“給大胖他們吃吧。”他又把肉放回他碗裡。

“不吃好點,你有一天會被風吹走的!”她覺得自己拗不過他,乾脆把他那碗青菜搶過來,整碗倒進嘴裡,鼓著腮幫子,皺眉下嚥。

他瞪著像只青蛙一樣的她:“你為何吃掉我的菜?”

她把自己的菜碗放到他面前,不雅地噴著菜汁道:“現在你沒菜下飯了,只能吃我的。”

“你……”他看怪物一樣看著她,搖搖頭,端起白飯,三兩口吃個精光,收拾起書本,起身便要離開。她給他的那碗菜,原封不動。

“梁山伯!”她真是不明白,世上怎麼有這麼固執的人,不就是一碗菜嗎!吃了就不清高不傲骨了?

他回頭朝她淺淺一笑:“祝同學,世上確實有沒下飯菜就吃不下飯的人,但不是我。吃飯於我而言,能飽就好,白米飯一樣可以下嚥。你的邏輯實在很好笑。不過,多謝你的好意,但實在不必如此。”

說罷,他走上臺階,消失在她啞口無言的張望中。

“哎喲,紅燒肉呢!”

一個花裡胡哨的身影竄出來,把手裡的掃帚一扔,端過那滿滿一碗菜,全倒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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