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歷來是很討厭賊的,尤其是偷不停裡的東西的賊。
沒記錯的話,明天是二月十四情人節,而現在才清晨六點零三分,天都沒亮,威猛的招工在站在猛打呵欠的我面前,一絲不苟地彙報,不停的廚房在短短一小時之內,少了一鍋雞湯,半盆涼拌雞,兩隻紅燒豬蹄,糖醋排骨及炒大白菜若干。
得是有多飢餓的多視死如歸的人,才能幹出這樣的事兒!所以,對趙公子右手上拎著那個輕飄飄的小姑娘,我真不願相信她是賊,可她嘴角上鮮豔的醬汁,白白的飯粒,又深深出賣了她。
“你……”我打量著這個面色從容,只顧著嚥下最後一口食物的姑娘,套在她身上的深藍色V領絨線上衣跟暗紅格子百褶裙與黑色及膝長襪,還有繡在領口一側的校徽跟英文字元,無一不在跟我透露她的表面身份——學生妹,高中與初三之間,一頭黑色短捲髮十分蓬鬆可愛,配上她頗有混血風格的五官,完全就是個洋娃娃般俏麗的可人兒。面對我質疑的目光,她費力地嚥下最後一口食物…
我示意趙公子把她放下來,走到她面前,問的第一句話是:“你吃飽了麼?”
這洋娃娃抓過桌子上的水杯,也不管熱的涼的,全灌下肚子,擦擦嘴,鎮定得有點趾高氣揚,說:“他讓我來這裡等他,我很累,又很餓。你這裡不是旅店麼,我要住。”
小店不是你想住,想住就能住!我覺得我的臺詞應該是這樣。她身邊沒有任何可見行李,連個錢包都沒,只有蒙在衣裳跟頭臉上的塵土,和一雙被磨得傷痕累累的皮鞋,難得她底氣還這麼足,甚至在見到紙片兒跟趙公子兩個非人存在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就知道我的店裡永遠不可能出現正常的客人。
“住店要付錢的。”我又打了個呵欠,“你吃掉的食物也要付錢,包括打擾我的睡眠,這些都要折算成現金損失。”
她從兜裡摸出了一枚紅豔豔亮閃閃的小玩意兒,攤在雪白的手心裡,送到我面前。
“鴿血紅?!”我的睡意啊,瞬間被擊潰了,整個人跳起來,把那枚無論從顏色淨度還是切割來說都堪稱完美的紅寶石抓進了了手裡。
“我只有這個了。”姑娘說。
“紙片兒!帶客人去房間!”我頭也不抬地吩咐,“還有,廚房裡還有什麼吃的,都拿給客人,如果不夠,趙公子你再去買再去煮!”你看,我就是很會變通嘛,雖說不停只收金子,可偶爾有一兩顆頂級紅寶石入賬也很歡樂啊!
我話音未落,卻只聽“嗖”一聲,一道殺氣從暗處湧來,電光石火間,這姑娘的頭上便遭了重重一擊,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背後,敖熾晃著他鱗光閃閃的尾巴,傲然而立,冷冷看著這偷襲成功的目標。
所有人都被他的突然出現跟暴力行為震了一下。
一隻肥碩幼齒的龍不管擺出多麼絢麗的POSS,也不能讓人眼前一亮,可敖熾眼裡冷冽無情的戒備之意,我再熟悉不過。也在這瞬間,我真誠感到,不管軀殼變成了什麼銼樣,敖熾還是那個敖熾,霸氣側漏,殺氣不減……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敖熾跳過來戳著我的頭,冷哼道,“區區一顆紅寶石就晃瞎了你的近視眼!想我東海之中,寶物何止千萬,隨便抓一顆鑲馬桶的珍珠也比這個值錢!”
看來十斤洋蔥不夠讓他改邪歸正,我開啟他的爪子,正要發飆,卻又被他搶了先,指著地上的姑娘道:“你當這只是什麼?無公害小蘿莉?這是一隻女血妖啊!比吸血鬼更高階的存在!我老遠就聞到那股味兒了!你見錢眼開放她進來,不怕她血洗不停嗎?!”
一聽“血妖”二字,紙片兒“嗖”一下沒了蹤影,趙公子雖保持著鎮靜,但身\_體的僵硬程度上升了十個百分點。
我憋了半晌,才對敖熾說了一句:“你能滾回窩裡繼續睡麼?”
“為夫見你有難,特意來搭救你的!”敖熾恨恨踩腳,轉看向地上的倒黴姑娘,目露兇光,“先把她解決了再說!”
他話剛出口,我們的腳下傳來一個清楚的聲音——“別傷她!她已經不是真正的血妖了。”
一顆大拇指頭大小的,圓滾滾的巧克力豆,從姑娘的衣兜裡跳了出來。我跟敖熾都蹲了下來,看這顆巧克力看成了鬥雞眼:“你在說話?”
“樹妖開在忘川市的不停,是我讓她來的。”巧克力說,“只有在這裡,她才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我馬上把記憶仔細搜刮了一遍,沒有任何關於活體巧克力的記憶:“呃,我們認識?”
“十年前的情人節,倫敦Fleet鎮上的小酒館裡,所有人都喝酒,只有你喝茶,那茶水碧綠澄透,彷彿把春天裡最好的時光裝在了杯子裡。我問你為什麼不喝酒,你說怕醉,因為你在找人。你惡作劇地請我喝了一口茶,真苦,可回味又是甜的。作為回報,我彈唱了一首歌給你。”巧克力慢慢道。
是他?!擱置許久的記憶,從遙遠的地方飛了回來。
十年前,Fleet鎮上的情人節,熱鬧的小酒館裡,只有我形單影隻。因為那時候,我還在尋找敖熾,這個傢伙,一度在我生命中不告而別了二十年,我在這漫長的二十年裡,走過了世界上無數個角落,見過的人,聽過的歌,漸漸模糊在不斷執行的時間裡。
但我還記得,那晚,他唱的是DavidGate的《goodbyegirl》,酒館裡所有人都被他娓娓動聽的吉他跟聲線感動了,包括我。一曲唱罷,我誠擎地為他鼓掌,望見彼此的第一眼,我們便已心知肚明,我跟他,都不是人類。
他還送了了我-一個繫著玫瑰色絲帶的小禮盒,裡頭是幾塊甜美的巧克力。寒冷的異邦之夜,只有我自己的情人節,有人送上這樣的歌與禮物,很難說不溫暖。
我告訴他,我是一隻從中國來的樹妖,謝謝他的歌跟巧克力,如果將來再遇到,如果又恰逢情人節,他大可以向我討一份回禮。他說,這話他記住了,或許將來的某個情人節,他真的會來找我。
道別前,他問我,還要一直早那個人嗎?我說是。
他很不解,問為什麼,為什麼要花沒有止境的時間,千山萬水去找另一個人。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因為我對這個人有感情。
他若有所思,從懷-裡掏出個一個小本子,在上頭寫下:感情症狀第17種——不斷尋找。我看不懂這話的意思,而他也沒有跟我解釋,只說,他在學習中。
往事歷歷,我驚訝地打量他:“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十年前的他,眉目帶風情,翩翩少年郎,怎麼現在就……就變成一顆巧克力豆子了?!
對,那時我沒看出他的原身,只記得他與我一樣,有一張中國人的臉孔。
“我的回禮,仍然有效麼?”他反問。
“只要不涉及殺人放火,有效。”我點頭。
“泡杯茶給我吧。”他無視重負地笑了笑,“雖然我現在不能喝了,但聞一聞也不錯。”
1.
是有多無聊的人,才會熱衷於試膽會這樣的東西。
章三楓把那個黑色的信封扔到桌上,抱起一堆衣服走到寢室的陽臺上,仔細鋪開晾曬——烘乾機跟太陽光永遠是兩種意義,從來到這個國家開始,她總覺得衣服裡藏著一股潮氣,總要在陽光下曬曬,才穿得舒服。
她回頭,目光又落在那黑信封上。今天早上,號稱是全學院最美貌最智慧女生聚集處的“玫瑰十字女生會”,派代表扔了這封信給她,信封上寫著“試膽會專用邀請函”這句狗屁不通的話,至於裡頭的內容,她還沒工夫看。不過這個女生會的名頭跟作風,她倒有不少耳聞,這裡頭的成員來自世界各地,但她們有三個共同點,一是家庭條件都很優越,二是模樣都還算漂亮,三是都很熱衷在新生面前“樹立威信”。
作為倫敦Fleet鎮上的羅斯。克若絲藝術學院的新生,章三楓在收到“試膽會邀請”之前,早已經領教過女生會的各種把戲,飯菜裡出現奇怪的蟲子,辛苦完成的作業不翼而飛,鞋子裡的死老鼠等等。
她十分不能理解,為什麼有的人喜歡從傷害別人這件事上獲得滿足感,這些人難道是沒有感情的怪物麼?!她聽說,女生會對每一個她們看不順眼的新生的終極打擊,就是逼對方參加所謂的試膽會,她們在信封裡寫上各種刁鑽古怪的任務,逼對方完成,而結果往往是完成與否,都會吃虧。據說遭遇過試膽會的人有的被嚇得住院,有的差點被淹死,而校方對於女生會的行為也處理過多次,但苦於沒有實際證據,當事人又不肯揭發,只好不了了之。
想至這些,章三楓一笑,她早料到女生會會對她實行“終極打擊”的,其實,從她進入學院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成為不少人的“敵人”了。
有時候,造成敵人的不是仇恨,而是嫉妒。
作為一所十年前才成立的新興藝術學院,別號玫瑰十字的羅斯。克若絲藝術學院歷來面向全世界招生,不拘年齡性別學歷,只評估其專業才華及未來潛力,一旦准予入學,不止免學費,每個月還有不菲的生活補貼。成立之初,全球各地諸多有藝術天分又囊中-羞-澀的學子們陸續來到這裡深造,畢業之後無不成績斐然,學院的名氣也越來越大。到後來,不管有錢沒錢,許多學生都以能進入英國玫瑰十字為榮,經過嚴格挑選獲准入學的學生,在音樂或者繪畫或者寫作上,都有著過人的天賦,可章三楓這個十七歲的中國女生,認不全五線譜,分不清畢加索跟莫奈,甚至不知道馬克。吐溫,入學面試的時候,她只是清唱了歌劇《蝴蝶夫人》裡的一首曲子,便被主考官們一致透過。而事後她還很老實地跟考官們說,她只是在考試前的兩小時聽了一遍這曲子,然後憑記憶隨便唱的。
於是,她的老實,在別人眼裡成了赤luoluo的炫耀,羨慕者有,嫉妒者也有。
而她對於外界的各種眼光,毫無反應,每天只是揹著舊舊的牛仔書包在校園裡穿梭,除了基礎課跟聲樂課的課堂上能看到她坐在最後一排,別的時間,她就像個獨行俠一般,來去無蹤,有人說曾見過她偷偷摸摸在學校的內部檔案室前徘徊;有人說她在天剛亮時,在東面的小教堂背後的花園裡,用手拼命挖著什麼,問她,她說她在嘗試種些豆子;當然,她被詬病最多的,就是她的食量,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吃那麼多東西!
各種的怪異行徑被加諸在她身上,她不反駁也不否認,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每天按時定量學完該學的課程,遵守學院裡每條規矩,不惹誰也不怕誰,空氣般地活著。總之,中國女孩章三楓,很快被眾人貼上了怪人的標籤,沒有人願意與她親近,連聲樂班的同學都不。
章三楓被孤立得很徹底,但她無所謂。
她來玫瑰十字的目的,並非為了自己。
今天的陽光出奇的鼎盛,她趴在陽臺的欄杆上,俯瞰著眼前這座充滿了藝術美感,處處都美得無可挑剔的學院,這裡到處都是青春朝氣的學生,許多都有超乎常人的藝術天賦,她常站在這裡看他們,多希望有一天,在他們之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每每有這樣的念頭,她心裡就一陣刺痛。
樓下傳來一陣說話聲,滿頭銀髮的貝爾太太拎著一籃水果走了回來,她的嗓門總是很大,遠遠就能聽見。
這裡的學生宿舍都是單人間,男生宿舍裡的舍監,是個左眼戴著一隻黑色眼罩的中年大叔,大家叫他尼克先生,聽說他的左眼是小時候在老家的一次狩獵活動中傷到的,他每天都叼著菸斗,最大的愛好是用一隻眼睛樂呵呵地看美\_女雜誌。負責女生宿舍的,就是貝爾太太,雖然嗓門大,面容卻慈祥得有如童話裡的善良老奶奶,她總是一邊織毛衣,一邊吃自己做的各種小點心。
而貝爾太太大約是整個學院裡,章三楓唯一會主動打招呼的人了。
記得她搬進宿舍的第一天,吃完晚飯回到房間時,她打不開-房門了,因為鎖眼被灌進了膠水,當然無人宣佈為此事負責。她聯絡負責修鎖的校工,對方說起碼要明天早上才會來,這醉醺醺的傢伙在電話裡建議她從隔壁房間翻窗戶進去——她的房間在四樓,樓下是堅硬的大理石臺。
貝爾太收留了她一晚,在一樓屬於她的辦公室室兼休息室裡,老太太給她熱了一壺紅茶,說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還開玩笑地說,玫瑰十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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