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嚥了咽口水,才回道:“是。”
此時林挽月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砰”的跳動聲,她緩緩的調整呼吸,平復了自己緊張的心情才慢慢的抬起了頭……
林挽月抬起頭,入眼看到雙鬢含霜,但目光依舊銳利的李釗,她快速沉下目光避開天顏。
李釗打量了林挽月幾眼,一拍面前的案子,說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沒想到軍營裡還有如此倜儻少年。”
“謝陛下。”
林挽月感覺大殿中有好幾束目光都在打量著自己,生平第一次受到了來自於相貌上的稱讚,不禁面上一熱,好在皮膚黝黑旁人很難發現,不然就露怯了……
“年輕人,你救了寡人最心愛的公主,並且不辭艱辛,將公主安然無恙的護送回京,功勞不小,說吧,你想寡人賞你些什麼?”
“謝陛下,這都是小人分內之事,不敢求賞。”
“嗯……好,居功而不自傲,但是有功就要賞,有過就要罰,讓寡人想想……京都尉一職正好出了缺,不如寡人就封你做京都尉,如何啊?”
李釗此話一出,場中之人臉色均是一變:京都尉一職品階雖然不高,卻是非常重要的位置,京城的車馬排程,京衛的佈防都要由京都尉全權負責,之前京都尉出缺的時候,雍王和楚王甚至齊王都各自推舉了人選,後來,先因良妃薨逝,緊接著李嫻又遇刺下落不明,李釗無暇考慮這些,便將任命給耽擱了。
只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李釗會在此時舊事重提,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且居然會將這樣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外人”!
李嫻的目光閃了閃,遠遠的看著林挽月。
而高位上的李釗早已將場中之人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的看著林挽月,似乎並不著急,耐心的等待林挽月的答覆。
林挽月微微低著頭,她不知道京都尉是什麼品階,但是從這三個字推斷來看,也應該是非常重要的職位。
林挽月想轉頭看看李嫻,看李嫻能否給她什麼建議,但被她硬生生的忍住了,這個時候只能靠自己。
林挽月閉上了眼睛,片刻後,才將眼睛緩緩睜開。
李釗也饒有興致的看著林挽月,等待她的答案。
“小人謝過陛下對小人的信任,但是京都尉一職實在不是小人心之所願,有負陛下期望,小人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說完林挽月跪拜了下去。雙手筆直的伸在身前,大袖攤開,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面。
林挽月此話一出,幾位王爺均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李嫻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遠遠的看著林挽月,目光盈盈似水。
“林飛星,你可知這京都尉是多少人想求而不得的位置?還是說你有更好的打算?起來吧,說說你想要什麼。”
“謝陛下,陛下容稟,小人乃大澤郡下嬋娟村人氏,元鼎二十六年秋,小人十四歲,那天貪玩到山上去採藥,結果匈奴來犯,殺我全村一百一十八口,全村老幼包括小人的雙親和姐姐,全部遇害無人倖免。小人料理了後事,徒步行了數百里,到李沐將軍帳下投軍,將軍見小人可憐,幫小人改了軍戶收容小人進了軍營。如今匆匆兩年多,雖然時過境遷,飛星卻不敢有一刻忘記初心,小人只願以這卑賤之軀,誓死守衛邊疆,血戰匈奴,為我全村一百一十八口討回這血海深仇,也想盡小人最大的努力去守護那裡的百姓,讓他們不再重蹈飛星的覆轍!請陛下恕罪,飛星不堪京都尉之重任,實是志不在此!”
李釗靜靜的聽完林挽月的解釋,看著站在臺下皮膚黝黑神色倔強的少年,有些動容。
“好!說得好!若是我離國兒郎都有你這番傲骨,還有何人敢覬覦離國?還有何人敢犯我邊疆?好!”
“謝陛下。”
林挽月拱了拱手,心中卻是另一門心思:自己適才這番說辭,算是回答了公主的問題了吧……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寡人就如你所願!”
“謝陛下!”
“不過你身在國舅爺的軍營中,這軍中之事寡人可說的不算,人員的任命調撥都是李沐將軍全權負責,寡人信得過他,也不想插手。如此寡人便不能賞你什麼官職了……”
“小人並不在乎身居何職,只要能與匈奴作戰,小人便心滿意足,況且大帥賞罰分明,小人相信,有朝一日小人定會軍功拜爵!”
“好,有志氣,不過你這總是小人小人的自稱寡人聽的彆扭,雖然寡人不能隨意插手軍中事物,但是不代表寡人就不賞你了,林飛星接旨。”
“小人在!”
“林飛星,居功不自傲,志存高遠,甚得朕心,且你一路護送長公主回京功勞不小,寡人賞你千戶食邑,特許你萌蔭三代,待他日,你真的應了今日豪言,得以軍功拜爵,記得來京城見寡人,寡人還有重賞!哈哈哈哈哈……”
“謝陛下。”
“都記下了?”李釗轉頭朝身邊的管事太監問道。
“回陛下,記下了,老奴這就讓內庭擬旨。”
“嗯。”
李釗滿意的點了點頭,復又對林挽月說道:“林飛星,如今你已經有了千戶的食邑,不用再自稱小人了,哈哈哈哈!”
“謝陛下。”
“好了,你入座吧,來呀,開宴!”
李釗的話音落,從大殿外先是魚貫而入了數名,手上託著托盤身材窈窕的宮婢,然後又進來數名樂師抬著編鐘等樂器,最後進來的是歌舞姬。
宮婢先跪在李釗的案前,將九鼎八簋一一擺放在上面,然後從地上爬起,躬身推開。
復又跪在李珠的案前,將八鼎七簋整齊的擺放好。
接下來才是高臺下面的這些藩王和公主。
成年的藩王案上被擺了七鼎六簋,李嫻享受藩王之禮案上擺放的數量與成年藩王相同。
未成年的皇子李珮只配享六鼎五簋,李嫣面前只有五鼎四簋。
當宮女們走到林挽月面前的時候犯了難,還是李釗身邊的掌事公公有眼色,只見他彎下腰俯到李釗耳邊低聲問道:“陛下,林千戶賞幾鼎?”
李釗抬頭看了一眼,道:“賜三鼎!”
“開席!”
李釗大袖一揮,禮樂奏響,八列歌舞姬扭動著纖細的腰身,嫋嫋來到大殿之中,隨著音樂輕揚水袖,扭動腰肢。
林挽月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面前裝了:乳豬,乾魚,乾肉的三方鼎,彷彿置身夢中一般不真實,以鼎而食,是她截止到今天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挽月朝著案前伸了伸手卻不知道如何下手,她看了看李嫻的食案,想要看看李嫻是如何做的。
卻看見在李嫻案上擺著裝有:牛肉,羊肉,乳豬、乾魚、乾肉、牲肚、豬肉的七方鼎。
以及裝有:精米飯,白麵饅頭,三種她叫不上名字的糕點,甚至還有羹湯和一種水果的七簋……
看著這滿目琳琅的食物,林挽月感覺有些眩暈……
李嫻亦感覺到林挽月注視自己的目光,露出淡淡笑意,她拿過置放在案上的小刀,輕輕在鼎中的那一方羊肉上片了一刀,然後以青蔥玉指執起肉片,放入口中。
林挽月目睹了李嫻用餐的步驟,在案上摸了摸,發現在兩鼎之間確實有一把小刀。
林挽月心中一喜,拿過小刀,學著李嫻的樣子在燒的金黃透亮,香氣陣陣撲面而來的乳豬上切了幾刀,然後同樣以手拿起,放在嘴中。
肉香立刻在唇齒中瀰漫,林挽月咀嚼著口中的乳豬,眯著眼,一派享受的神情。
真好吃!
李嫻一轉頭,映入眼簾的便是林挽月這樣的神情,不禁莞爾,想到這人在軍營中艱苦的日子,心中一軟,遂喚身後的宮婢過來。
“殿下有何吩咐。”
“拿了碟盞來,將這三牲肉切一些,賞給林千戶。”
“喏。”
宮婢拿了碟盞,跪在李嫻案邊,持刀欲切。
卻聽李嫻再次開口道:“本宮無甚胃口,你多切一些。”
“喏!”
宮婢將牛肉,羊肉,豬肉各自切了一大塊放在碟子裡,然後起身,復又跪到林挽月的案邊。
見宮婢跪在自己案邊,正在大快朵頤的林挽月身體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她還是無法習慣被別人跪……
“林千戶,殿下賞您三牲肉。”
宮婢規規矩矩的將碟子推到林挽月的面前,復又朝著林挽月行了一禮才起身退到了後面。
“謝公主。”林挽月側身朝著李嫻拱了拱手。
李嫻微微一笑,低聲回道:“飛星不必多禮,儘管開懷享用,若是不夠再同本宮說。”
聽到李嫻的話,林挽月臉一紅,訕訕的揉了揉鼻子:自己的飯量怕是給公主殿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
離國有嚴格的禮樂制度,牛肉和羊肉在民間只允許祭祀使用,擅自食用是要殺頭的,如果普通百姓想要嚐嚐,只有在迎娶正妻的時候可以選擇其中的一樣作為宴請賓客的食品,但是牛肉羊肉在民間的價格不低,特別牛還是農戶們的命根子,所以幾乎很少有人會在婚宴上如此奢侈。
林挽月活了十六年,從來都沒有吃過牛羊肉,今天託了李嫻的福,她也算破了天荒!
對各路藩王來說,這種東西吃的多了,早就已經見慣不怪,象徵性的吃了幾口之後,就開始命人斟酒,抬起酒樽敬李釗的酒或者自飲自酌。
有的擊節和曲,有的欣賞歌舞。
整個大殿,只有林挽月至始至終頭不抬眼不睜的沉浸在面前的美食中不可自拔。
李嫻眼看著林飛星面前,自己賞的三牲肉被一掃而光,然後又看到另外三方鼎裡面的吃食也見了底,李嫻有些咋舌:這林飛星的食量居然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
李嫻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了一次林挽月,心中驚奇:這瘦瘦的人,如何一口氣吃得下這麼多肉食?
李嫻怕林挽月只吃肉食傷了脾胃,特意又喚來身後的宮婢將自己面前七簋中的熟食蔬果一樣盛了些給林挽月拿了過去……
結果,這些東西也一一被林挽月席捲一空,一點沒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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