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三色為矞,鴻禧雲集;今有平東將軍義弟林飛星年十八,性溫知禮,筮軍四載,未嘗敗績,節操素勵,忠正廉隅,恪盡職守,少年英才,寡人之長公主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淑德含章;寡人觀之已久,此二人實乃佳偶天成,今特許二人結為連理,大婚之期定於元鼎三十一年,上元節。
特此昭告四海,欽此。
詔書一下,從京城快馬加鞭出動三十六路傳召使,將李釗的詔書傳至各地。
京城百姓紛紛議論這林飛星究竟是何許人也。
林挽月在北境有一定的聲望,但訊息似乎還不足以傳到京城,百姓們只能從詔書上推斷出林飛星是平東將軍項經義的義弟,參軍四年,未嘗敗績……
林飛星本以為大婚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卻沒想到等待她的簡直可以稱為噩夢。
做皇家駙馬不是那麼容易的,特別李嫻的身份還是備受寵愛的嫡長女。
在聖旨下達的第二天,四位教習姑姑便來到了驛館,天還未亮就將林挽月從床上拽了起來,林挽月只穿了一件中衣,一臉驚恐的看著床前的四位婦人,彎著身子抱著胳膊,一副被侵犯了的模樣。
而四位教習姑姑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對著林飛星打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萬福禮,無視林飛星一切反抗和勸說,拉開林飛星的雙手,另外兩位量了林飛星的身量,記錄下來讓宮婢拿去上報內庭織造司。
林挽月的噩夢開始了……
先從說話開始學習:對陛下如何說話,對太子如何說話,對其他皇親如何說話,對長公主殿下在外人面前如何說話,二人獨處如何說話……
行路,何為風流之姿?
還有用餐,通通都要學……
項經義去找林飛星的時候,看到林飛星正站在院子裡,頭頂一個水碗,驛館裡那些北境來計程車兵與林飛星都是熟識的,有的躲在房中偷看,有的甚至直接就搬了凳子坐到一旁嬉笑著看戲。
可苦了林挽月,又要完成教習姑姑的要求,又要厚著臉皮承受眾人的目光。
項經義遠遠的就看到了林飛星那滑稽的姿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林挽月聽到笑聲身子一抖,頭頂裝滿了水的水碗一偏,“譁”的一聲澆了林挽月一臉。
林挽月不敢動了,挺直了身子,目視前方,可是這水滴還順著下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十分狼狽。
教習姑姑冷著臉來到了林挽月的身邊,林挽月尷尬的笑了笑,拿下頭頂的碗,教習姑姑提起水壺“嘩啦啦”的將水倒的滿滿,林挽月緩緩的將碗重新頂到頭頂。
二人配合非常默契,想來林挽月是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
“幾位姑姑。”
“見過平東將軍。”
項經義看著林飛星苦著一張臉,飽受摧殘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緩了好一會兒才將笑意壓了下去,對教習姑姑說道:“幾位姑姑,本將軍奉旨接準駙馬,陛下有旨,大婚之前林飛星暫時住在平東將軍府。”
“遵旨。”
項經義點了點頭,朝著林飛星走來,終忍不住笑了起來:“星弟,陛下有旨,大婚之前你暫時住在我的府上,咱們走吧,馬車就在外面。”
“謝謝大哥。”
林挽月如釋重負的拿下了頭頂的碗,動了動已經僵硬的脖子和肩膀,這學禮簡直比操練一天還累人!
林挽月在北境眾多士兵的笑聲中帶著包袱上了馬車,到了平東將軍府,項經義心知林飛星辛苦,與教習姑姑討了半日的假期。
“項將軍,今日奴婢們便放林將軍半天的假,可大婚之期迫在眉睫,還望今後項將軍全力配合才是。”
項經義一臉賠笑,教習姑姑均是出了名的老頑固,雖然身份不高,項經義也不敢輕易得罪。
“四位姑姑放心,本將軍只是怕幾位姑姑車馬勞頓,況且今日也過了午時,稍後傳飯,我二弟愚鈍,往後還要幾位姑姑費心了。”
“那奴婢們就告退了。”
四位教習姑姑排成一排,在項林二人的注視下,以及其端莊的姿態走了出去。
人一走,林挽月立刻癱在座位上,項經義看著她哈哈大笑。
這邊,林挽月的屁股還沒坐熱,宮中又來人了,觀天司的小童討了林挽月的生辰八字去了。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日、迎親。
由於婚期緊迫,尚未採納先來問名,在離國一般都是男方問了女方的八字,到林挽月這邊反了過來。
觀天司將林飛星和李嫻的八字合過之後,竟然發現二人的八字呈**大吉之數,而且是林飛星的命格助旺李嫻,觀天司立刻將訊息呈報給了李釗,李釗看過後心情算是好了一些。
納采與“六禮”中不大一樣,只是送一點小禮物,禮物的大小視男方的家庭經濟情況而定。
但這一點,卻在這段婚姻中不適用,項經義也明白,林挽月無父無母,一窮二白;他這個做大哥的,長兄如父,三天的時間,項經義動用了平東將軍府在京城的人脈,為林飛星準備了:玄縹、羊、雁、清酒、白酒、粳、稷米,蒲葦、卷柏、嘉禾、長命縷、膠漆、五色絲、合歡鈴、九子墨、五帝錢、祿得香草、鳳凰、猞猁獸、鴛鴦、受福獸、魚、鹿、烏、九子婦、陽燧,等;三十多種納彩禮,禮單呈報,先被東宮壓了下來,李珠看過禮單,一撇嘴,覺得實在太寒酸,實在是太委屈自己的長姐,又命人連夜蒐羅,生生湊夠了八十一樣,九九之數。
納吉這道程式後是納徵,納徵就是男方給女方家聘金,這是在成親之前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禮金的多少直接體現了對女方的重視程度;林挽月參軍這四年,算上食邑收入,李沐賞的,加起來一共有幾百金的家底,這些錢已經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幾輩子了!可是當林挽月報出家底之後,項經義氣的直搖頭。
“我說星弟啊,你難道想用你這幾百金給長公主殿下下聘?”
林挽月聽完,臉一紅,也發愁了。
“你這個臭小子!”
項經義知林飛星的為人清廉,性子單純直率,不懂那些彎彎繞,而且他食邑又少,年齡也小,布衣出身的,沒有家底實屬正常。再沒多說什麼,借了三千金給林飛星。
這三千禮金報上去,李珠又從東宮庫內撥出三千金,有趣的是:齊王,雍王,楚王,竟也各出一千金,將聘禮疊到了九千金,納彩的禮單與聘禮的禮金最終呈報給了李釗,李釗看著數字點了點頭,從國庫中撥出一千金填到聘禮裡,將這萬金加到了已經長到不能再長的嫁妝單子裡……
長公主之尊貴,由此可見一斑。
剩下的事情就基本不用林挽月操持了,她只要好好學習宮禮等待良辰吉日即可。
李嫻的嫁衣從她出生開始就有內庭織造司在準備了,布匹,秀樣,配飾,都是最好的。
如今這場婚禮,饒是集八方之力,也依舊存在諸多問題。
之前李忠的禮服是從一年多以前,聖旨下過就開始準備了;到了林飛星這裡時間已經很趕了,內廷織造司幾百位繡娘不眠不休的在趕製著。
禮服倒是小事,最大的問題就是駙馬府,李忠的駙馬府由平陽侯府出資建了一年多,只差匾額就完工了,可是總不能讓林飛星去住李忠的府邸,傳出去要叫百姓覺得天家欺人,禮服可以趕製,駙馬府可不是幾日就能建完的。
怎麼辦呢?李釗大袖一揮,命駙馬住在公主府中,待新的駙馬府修建完畢再喬遷……
接到這個聖旨項經義直樂,打趣林飛星豔福不淺,就連陛下都為她製造機會。
在離國,公主和駙馬大婚之後也是各有府邸的,一般來說駙馬可以主動到公主府去拜入,大多是公主傳召將駙馬招來,但即使駙馬在公主府內留宿夫妻二人也不一定同寢,要由公主命人在寢殿前點燈,駙馬見燈方能入內。
當然也不乏有錦瑟和諧的伉儷,終日黏在一起,但大體上也要遵循這套禮法。
婚後皇帝會從內庭調配到公主府一名司記姑姑,專門負責記錄駙馬拜入,公主傳召,以及公主點燈的次數入錄,呈報;以此來判斷公主和駙馬的感情如何。
而李釗這道聖旨,在外人看來確實是給林飛星剩了不少事。
當然,這些事情林挽月之前是不知道的,直到被教習姑姑“惡補”了宮廷禮儀之後方才知曉……
日子一日一日的過去,林挽月這段時間一直處在掙扎與期待之中。
她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找機會見李嫻一面,坦白性別,袒露心聲;她要告訴李嫻,她不得已扮作男兒,但對她的心思是真的,不管李嫻最終的答案如何,林挽月都覺得她應該知情,她亦願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李嫻的手上。
可是,禮法又有規定,大婚之前一個月,男女雙方不得見面。
在林挽月的糾結忐忑期待與憧憬中,元鼎三十一年的上元節終於來了。
大婚當日,林挽月穿著禮服立在長公主府門口,紅毯鋪了十里,一直從長公主府的門口鋪到皇宮內院。
在離國,大婚當日多為女方家的男子將新娘送到男方家來。
李珠穿著儲君朝服,騎著高頭大馬,行在前頭,二十四人抬著的凰駕轎輦中端坐穿著嫁衣的李嫻。
轎輦後面跟著李嫻的嫁妝,頭一輛跟著李嫻出了宮門,尾一輛居然還在未明宮中停著。
整個天都城,淨街灑水,街上只有送親的隊伍,沿途的所有店鋪全部爆滿,有些位置好的酒樓東家頭腦活絡,竟然賣起了座位,即便這樣仍然有人花了大價錢買了靠窗的位置,就為了一睹這天家嫁女之盛況!
天都城終年無雪,但這個季節天氣已經算是最冷的時候,林挽月立在長公主府門前,手心冒汗。
項經義笑著拍了拍林飛星的肩膀:“怎麼樣,緊張吧?”
“嗯!”林挽月點了點頭,口中發乾,心頭直跳。
終於,送親的隊伍遠遠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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