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堪顯然有些奇怪陸鴻對這隨行勇營的特別關注,不過而現在當務之急的顯然是如何去督查南洋水師之事,畢竟這幾日一支得到訊息,另一路欽差志銳督查陸師,著實彈劾了不少軍官和官員,所以,當天在議事的時候就順便提起此事。
陸鴻倒是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批學員中在武備學堂學習時間又長又短,其中還有部分根本沒有正式的從軍經歷,要真正派上用處,可不是一人發一杆槍就行的,這嚴格的訓練自然是必須的,而他則自稱也熟悉西方練兵,自然要替王仁堪分憂了!
王仁堪挺滿意陸鴻的處置,對他而言,他要的就是把皇帝交辦的事情辦妥,很顯然,精幹和勤政的手下最為重要,原本這批人他就是交給陸鴻打理,當時可沒打算派太大用處,畢竟這時代文人對於當兵的可沒什麼好觀點……不過,現在聽起來,陸鴻正準備把這批人也好好的用起來,這倒是個不錯的點子。
陸鴻自然是需要全力爭取王仁堪的認可,畢竟現在這勇營說起來主要承擔的可是欽差護衛的重責,王仁堪認可自己的做法,對於之後自己管理這些人意義重大,而這些護衛在目前而言,陸鴻倒是根本沒想過為他灌輸什麼革命思想,那玩意太超前了,他的重點,說白了,就是培植自己的親信。
而當晚的討論,王仁堪採納了嚴復提出的南洋水師軍紀督辦意見,這其中的重點自然還是對水師彈藥、保養、訓練之費用進行抽驗,陸鴻倒是有些想法,不過,他到底對這支中國第二等的水師遠不如嚴復瞭解,所以並未多說,而是在船上專心管束起這支30人的勇營。
出乎陸鴻預料的是,王仁堪竟然對於他的練兵頗感興趣,時不時跑來旁觀,看到這些兵勇操練起陸鴻新提出的訓練方法時,還饒有興趣的打聽起來,而嚴復兩天在船上卻是始終沒有出現,問了王仁堪,這才知道,正在船艙裡潛心研究他督查軍紀的方案。
兩日後,成渝號靠上上海英租界的黃浦碼頭時,陸鴻終於看到嚴復兩眼通紅的下了船,這讓他也不禁嚇了一條,這廝難道是犯紅眼病了,這時代,病毒性的東西那可真心很可怕,他馬上作出關切狀,“幾道兄,你這眼睛是怎麼回事啊,莫非害病了!”
嚴復這幾日顯然是遇到十分棘手的問題,不過這廝顯然有意接著這次草擬督辦方案之事,好好的表現一番,而他對水師的熟悉,卻讓他深諳這其中關係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自己下手稍有不慎,可能老虎沒打著,反被老虎吃了!
陸鴻突然湊過來問話,把正在沉思的他嚇了一跳,不過立刻搖了搖頭,“陸允判,沒事情,只是想到王大人交辦的事情,夜裡沒睡好而已!”
陸鴻嘿嘿一笑,對於這廝的小心思,他不用猜都能想到,這傢伙絕對是有那麼點偏執,據說有能耐的傢伙都這樣,看來這話倒是沒錯!這件事情上,定然不想讓自己插手,不過……自己原本也沒打算插手,畢竟,自己即便有後世的認知,但在細節上,反倒不如這廝瞭解水師,趁著這個機會仔細考察考察才是正道。
不過,自己可沒打算和嚴復這廝成為什麼競爭對頭,這廝絕對是值得借力的物件,他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幾道兄,你對水師可比我瞭解,我倒是有幾個問題想討教一番!”
嚴復事實上倒真是把陸鴻看成了絕對強悍的對手,這些日子跟了王仁堪,他這才知曉陸鴻的一些個背景,甚至知曉陸鴻在李鴻章面前的那個大預言,這讓深感壓力……所以,王仁堪派他差事後,他絕對是全身心的投入策劃,而這何嘗又不是王仁堪的真意試圖!
現在,陸鴻竟然十分客氣的請教自己,他也是一愣,一摸小鬍子,忙強打精神拱手笑道:“陸允判過獎了,幾道在海軍界也算是有些閱歷,若是知曉,自然知無不言!”
陸鴻嘿嘿一笑,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這廝,“幾道兄,上回聽你說起過,這水師之中,能謀私利之處其實遠比陸師為少,不過,這採辦、走私、私用之事卻是積弊頗深,這些想必能做些文章……對了,我倒是在回國時,偶遇過一個美國軍火商人,他在閒聊時提及,大批海外的軍火,最終進入中國軍隊倉庫時,價格早就比入關時翻了幾倍!卻不知道幾道兄是否聽聞過!”
他這問題,立刻讓嚴復愣住了,陸鴻說起的傳聞他還真是沒聽說過,但是,海軍中確實有不少軍備都是來自洋商,不過,這事情查起卻有點無處下手的味道……他在給王仁堪的文案中,提到早年他學生來拜訪他時,就經常提起水師大筆的訓練費、購置費被軍官和主管採辦的官員以各種明目張膽的手段剋扣,這可是他想過,最可能被查證的違紀行為。
不過,他這幾日頭痛的是,就怕到時候深查下去,涉及面太廣收不了場!而陸鴻提到的事情,他立刻意識到,這位可不是來請教自己的,而是向自己傳遞一些自己似乎未曾注意到的資訊……而想到自己原本的那些小心思,嚴復的神色略顯尷尬!
他考慮了片刻,立刻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伸手從隨身的行囊裡拿出幾張竹紙,“陸允判,這是我在船上兩日考慮的一些方案,一會兒有空的話,還請你一起來商議商議!”
陸鴻客套了兩句,自然滿口應下,水師想來都是大筆軍費支出的,從中仔細排摸,他以為定然能找到突破口,而有嚴復這廝在,恐怕這南洋水師之中,他也有不少人脈,好好用上這些渠道,顯然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等王仁堪一行下了船,外面早就來了不少衙役,七八個官員簇擁著一個白淨面皮花白長鬚的微胖老頭快步走來,而後對面有人來遞拜貼,卻是上海道臺黃祖絡,他背後則是上海縣這邊的各級官員,他們自然是早得到訊息,在這裡迎候著了。
這種迎來送往的事情,如今陸鴻卻不得不親自操刀,好在又秦天民這廝在旁邊,倒是辦的滴水不漏,而他顯然也注意到,這迎來送往的差事中,譚仙品和紅帶子榮慶顯然是熟門熟路,而半老頭馮合勝卻是一臉的厭惡表情,至於嚴復,這廝竟然毫無表情的站在王仁堪身後,似乎完全沒有過來幫忙的覺悟……怪不得這廝在李鴻章那裡混得不咋地!事實上,老李還是挺器重這傢伙的,可惜他根本沒法子融入那個圈子!
當天晚些時候,等王仁堪入駐位於同文路上的臨時府邸時,門口早侯了三個身材魁梧、身著武官官袍的大漢,其中一個滿臉虯髯、左臉上有塊紅色胎記的,正是如今的南洋水師統領郭寶昌,另外一個高個瘦子是水師左翼長袁九皋,黃臉壯漢則是右翼長吳安康,他們自然是得了訊息匆匆趕來拜會的,而他們在門口就把一份厚厚的敬儀送到了陸鴻手上,當然,這可不是給陸鴻的。
而稍晚時候,陸鴻和嚴復卻在客廳裡聽到王仁堪十分嚴厲的訓斥這三個二品、三品的武官,言語間卻是毫無一絲客氣,而這三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在王仁堪面前卻是恭順至極,被嚴厲呵斥後,都一個個還陪著笑臉!
這位狀元郎的做派多少讓陸鴻難以理解,這時代官場上迎來送往那可都是明面上的規矩,他如今也算是官場一員,對於滿清政府體制下明目張膽的腐敗,早已經瞭解不少,不過,王仁堪對待武官和文官迥異的態度,還是讓他十分詫異。
這情形,讓陸鴻真真切切看到這時代文貴武賤的規矩,王仁堪事實完全是今天才認識這三個水師高階武官,而讓他大發雷霆的,卻是這三人送的昂貴敬儀,事實上,下午時分,上海道臺黃祖絡一行本地官紳那也送了敬儀,卻沒見這位狀元郎有任何拒絕的意思!
等陸鴻代王仁堪送客之時,秦天民也湊過來,這廝卻飛快的和郭寶昌幾個混熟了,到了門口時分,郭寶昌已經開口邀了陸鴻、秦天民改日聚聚。
郭寶昌三個從府邸裡出來後,轉過路口時,他立刻收起了一臉逢迎之色,三人登上了早就等在這裡的一輛馬車,之前露出一副彪悍模樣的郭寶昌此刻完全是一臉的精明,他看了看兩個親信手下,立刻說道:“王爺那邊傳來的訊息,果然沒錯,這次的欽差可是清流出身,咱們使了銀子,估計也不一定能應付下來,回去後先緩一緩送貨,可別讓他們看出問題!”
吳安康有些不耐煩的摸了摸黃臉上稀稀疏疏的鬍鬚,“統領,緩一緩那應該沒問題,只怕耽擱了太久,咱們免不得要賠上不少銀子呢……”
郭寶昌臉色一冷,“吳翼長,這事情我說了算,你立刻去安排,你可別小看了這王仁堪,王爺說了,這次可是皇上派下來的差事,誰倒黴給套上了,恐怕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小心駛得萬年船,明天你們兩個就把船都派出去,省的被他們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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