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李在嚴真人施法生出的巨大樹葉浮空而起,上面的漢斯和馬嘉裕都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李在嚴真人終於做出了他們期盼的選擇,在他們看來也絕對是正確的選擇,拋棄了闢水舟帶上他們撤退。
漢斯還好些,馬嘉裕則是直接就癱倒在了樹葉上,全身的精氣神都被抽空了,就好像一灘爛泥。
他知道他直接算是完了,這次接到手的任務委託完全泡湯不說,連李在嚴真人這裡的信用也撘了上去,從此以後他在絕足道中的資本再不剩下半分,下半輩子多半都只有在做牛做馬中渡過了。
不過隨即而來的動靜讓他們又將原本剛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海面上浮現出的那一張恐怖巨口徑直將十多位先天高手無聲無息地吞噬掉,然後他們腳下的樹葉就猛烈地抖動了起來。
“李……李真人……這……這巨獸……您……您可能……”馬嘉裕爬到樹葉邊緣朝下只看了一眼就連忙縮了回來,那巨口中似乎不見底的深幽黑暗讓他心驚膽戰,而散發出的元氣波動更是讓他魂飛魄散。
同樣是真法層次,但那渾厚凝重之處居然遠勝於李家真人。
李真人並沒開口理會,依然端坐在樹葉正中凝神閉目。
倒是一邊的漢斯沉聲說道:“因為人跡少至,一些深海巨獸甚至是從三神之時就已存在至今,時隔數千年又常與地脈相伴,積累下的力量自然非同小可。”
“那……那豈不就是變成荒獸了?”
感覺到腳下的樹葉正如在狂風中一般抖動,馬嘉裕也是嚇得全身都在發抖。
終於脫出了生天,順利完成老祖所給的任務,漢斯也是心情徹底放鬆下來,將手裡的張宏正隨手朝旁邊一丟,看著馬嘉裕露出略微譏嘲的冷笑:“再是強大的妖獸終究也只是妖獸,就像再聰明的猴子也只是畜生一樣,妖獸只是妖獸,如何能和本身就是真靈畸變之體的荒獸相比?”
“那……真人應該是能贏過這妖獸的罷?”
馬嘉裕沒底地問。
他在森羅殿中只能算是個小嘍羅頭目,奸詐油滑的手段不少,但在正統的見識上還是差著這些世家中人老遠。
“……應該是能帶著我們走脫的。”
漢斯也是並不敢十分確定,不過事已至此,他是將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由不得他。
“先天之上的真法層次,微妙玄通,並非只是所能呼叫的元氣渾厚就能佔據上風的。
這頗有些像只練到明暗勁的武者,力量若大上幾分那自然在搏殺中佔據大大的上風,但到了化勁乃至先天之上的高明境界力氣大小便是差上十倍也難說勝負了……”“那李家真人何不試試反手和這妖獸生死一搏?
那說不定也勝負未知啊?”
漢斯眉頭一皺,覺得這話問得簡直莫名其妙,忽而他又是一愕,因為這並不是馬嘉裕的聲音。
足足愣了半息之後他才猛然擰身回頭,動作之猛之快幾乎就像要將自己的脖子給擰下來一樣,然後他的眼睛差點便被自己瞪出了眼眶。
因為他看到明明原本被他制住得動彈不得宛如木偶死人一樣的張宏正居然已經在數丈之外好整以暇地盤膝而坐。
乍脫困境逃出生天,漢斯確實是放鬆了警惕,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下在他身上的封禁會被這小子給毫不費力悄無聲息地解開。
那可是得自老祖授意,由家中武道真人親自傳授,就算是同樣的先天高手也要束手無策的秘法。
加上這周圍風聲呼嘯,腳下的葉面也在不斷地抖動,他竟渾然不覺這小子怎麼就自己順勢滾出了這一段距離。
這一下就連一直閉目不語的李真人都睜開了雙眼瞪視過來,不過他在意的卻並不是張宏正這個人,而是正在他手中熠熠生輝的一枚小小的靈晶。
普通的靈晶自然不可能讓真人如此矚目,這枚小小靈晶上正散放著一股雖然微弱,卻又極為刺眼的毫光。
李在嚴真人的臉上也露出愕然和震驚之色,連他腳下的葉面似乎也抖動得越來越劇烈了,隨即他又轉而看了漢斯一眼,眼中盡是震怒。
漢斯早已經是呆若木雞,腦中一片空白。
他早已將這小子身上所帶的數百靈晶都搜了出來,那一把法寶長刀也早就丟了,卻沒料到居然還會有這樣一道真正的底牌藏在他身上。
那當然不是什麼普通的靈晶,那散發出的毫光絲絲縷縷輕柔,卻又好似有實質般地刺入人的眼中,讓人忍不住要以手掩面不敢直視。
“……是李煜讓你來的?”
李在嚴真人的眼神和聲音都透著森然之意,顯然他能從這玄晶散發的光華中感受到更多的東西。
“……不是。”
張宏正略有些意外,似乎李煜還和這位真人或者是李家有什麼淵源?
但這些東西他不想去知道,他老老實實地搖頭否認,卻又有些不老實地說:“……只是恰好有些事情被這幾位仁兄給追到這船上來的。”
李在嚴真人再看了漢斯一眼,這一次的眼神中再沒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意。
“……李真人你要相信我納法提家……”漢斯如墜冰窟,他跳起來剛要喊叫分說,周圍的藤蔓蜂擁而上,直接將他裹成了一團蠕動的草堆。
沉悶的怒喝和猛擊聲從草堆中傳來,似乎其中的漢斯在猛力掙扎,草堆鼓起的形狀來看他似乎用出那雙罡氣巨掌在拼命撕扯。
但是這些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的藤蔓草堆居然無比的堅韌,和闢水舟中的那些一樣,堅韌如鋼卻又柔軟如棉,扯斷之後還會飛速生長重新癒合,那不斷蠕動的藤蔓草堆很快地就平復了下來,然後往中間稍稍一擠一扭,發出一陣怪異的響動,就像幾十顆雞蛋和柿子一起猛力擠壓了一下一樣,隨即這些藤蔓緩緩散開,中間的漢斯卻已經不見了,只有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衫,一些碎裂的骨片和牙齒頭髮什麼的,也還有之前從張宏正那裡搜來的靈晶袋一起散落在葉面上。
馬嘉裕乾瘦的身子隨著腳下葉面的晃動也一起在顫抖,他一語不發,眼珠子亂轉,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才是,但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宏正額頭也微微見汗,他也知道自己一旦亮出這道玄晶劍光局面必定就會大有轉折,卻也沒想到這轉折來得如此之大之快。
不過眨眼之間,那位納法提家的城主親衛已經徹底消失,連血肉都被這腳底的藤蔓吞噬一空,這在散修眼中已是不得了的高手人物,在真人面前也比一隻小雞強不到哪裡去。
更為關鍵的是這說明李家真人的一個態度已經徹底轉變了。
在他心中納法提家的那一個籌碼已經徹底消失,甚至成為了負作用,那麼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你想要和我合力擊退這巨獸?”
默然數息之後,李在嚴真人再度開口緩緩對張宏正說。
“我便明說了,這巨獸實力極強,土行真元渾厚無比,只憑你這玄晶劍氣也未必做得了什麼。
畢竟只是旁人給你的外物,能駕馭得了幾分都是未知之數,若要勉強運使說不定還會反噬自身……由此喪命的我也見過不少了。
我不管你是誰,但無論是誰,這玄晶不只是價值不菲的重寶,還是足以在危急之時保命的護身底牌。
我若是答應將你平安帶回李家領地,你又何必將之浪費在這裡?”
“不管勝算有幾分,反正我是一定會去做,我朋友還在船上面。
我只是想與李真人一道聯手,機會必然會大上一些。”
張宏正回答得沒有半分猶豫,語氣堅定萬分,事實也是如此。
然後他又再補充說道:“還有若是由李真人出手擊退這巨獸,救下滿船性命,大家只會感恩戴德,至於之前那些擅自逃離而落於妖口身死的只能怪他們自己。
這番劫難說到底也都是森羅殿那些妖人作亂,一切責任都在他們。
他們所要追殺的那位伊芙雷亞家的姑娘其實也是你們李家的血脈,他們為何選在這李家的巨舟上動手,我想真人應該也猜到一二吧。”
“說的是,一切責任都是在我們……”馬嘉裕猛然下跪大叫,但他剛剛一開口。
腳下的藤蔓立刻便湧上來將他也裹成了一團,只是並沒有如同之前對漢斯一樣地擠壓。
“好,那你便出手吧。”
李在嚴閉上了眼睛。
張宏正一笑點頭,邁步走到樹葉邊緣。
探頭看下去,巨獸那一張無底深淵似的巨口依然還大張著,彷彿可以將整個天地都一起吞噬下去,稍微多看一眼,就感覺連身體中的氣血都在朝著頭部湧去,似乎要衝破身體的束縛去投入下方的巨口之中。
這並不是錯覺,而是天地真元在那巨口的影響下真實不虛地演化變動。
即便是這片由李在嚴真人施法掌控的樹葉,邊緣也是在不停地崩解粉碎朝著下方掉落而去,只是中間的藤蔓又在不停地生長將之重新彌補起來。
若是沒有這片樹葉的遮蓋,以張宏正自身的修為暴露在這巨口之下只是瞬間就會重傷暈厥。
其實張宏正自己也是有些心虛的,他知道李在嚴並沒有說錯,李煜的一道劍氣落在他手中能發揮幾成效用?
真的就能威脅到下方那個連真人都要忌憚三分的遠古巨獸?
但他沒的選。
而且也不用選,握緊了手中的玄晶,他邁步猛地一衝,從那樹葉上高高躍出,手中的玄晶猛然綻放出萬丈光芒。
在下方的闢水舟上,只能看到一點光芒從那飛葉上猛然亮起,然後如流星一般墜下,越來越亮,越來越耀眼,直直地落向那彷彿吞噬一切的深淵巨口之中。
一息,兩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那流星也被巨口吞噬了的時候,豁然一聲巨響,一道璀璨無邊,猶如銀河倒流的耀眼光芒從巨口中炸出。
光柱直衝向天,隨即分崩離析化作無窮無盡的由虛幻不定的劍形光芒,這些劍光再度匯聚成一柄彷彿通天徹地的巨大光劍朝著下方的深淵巨口直刺而下。
一直漂浮飛舞在高空的那一張巨大葉子也在這時候猛然分解,化作氤氳不定的翠綠煙霧緊隨在劍光之後一起落下。
巨大光劍帶著翠綠煙霧一起刺入深淵巨口中,隨即響起一聲彷彿從遠古洪荒穿越千年傳來的悠久悲鳴,那巨口緩緩地合攏,逐漸沉入水面。
過了好一陣子,船上的眾人才從這震驚中醒悟過來,紛紛驚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是……李真人出手將這吞海巨獸給擊殺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就說李真人不會舍我等而去,他這升出海面就是要找機會和這妖獸一絕高下啊!”
“只是李真人也該事先和我們知會一聲的……剛才出去的那幾人也不用白白送了性命…”“呸!那些人大難臨頭只知道臨陣退縮自己無頭蒼蠅一般地亂跑,將其他人拋下不說,連李家真人也不信,活該如此!”
眾人的議論聲中一個身影從海中浮起飛空然後緩緩落在船上,寬袍大袖神色肅然中又從容不迫,身上滴水不沾,正是李在嚴真人。
他手中還抓著一個由無數水草藤蔓纏繞而成的巨大草堆。
李在嚴真人並沒開口說什麼,船上所有人都自動激發出震天的歡呼聲,至於真人手中的草堆是什麼卻早已經沒人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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