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由藤蔓組成的青翠中,一團紅色正在左右上下地遊蕩,似乎是一團有自我意識的油脂正在湯鍋裡找尋自己的出路一樣,紅色中不時還有一個殘缺的獸臉浮現出來做出一個無聲的嘶號隨即又隱去。只可惜四周的青翠似乎給它的壓力越來越大,它所能遊走的空間越來越狹隘,自身的面積也是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它似乎終於不堪忍受周圍青翠的巨大擠壓,從中間浮現掙扎出來,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顆血紅色的種子模樣的東西。
還不等這半空中的血色種子落地,一邊的藤蔓中飛出幾條細小的來將之捆紮,然後收入藤蔓群中沒入不見了。直至此時,圍觀的眾人才發出一聲長長的驚歎,之前造成如此大動盪的罪魁禍首,現在在騰出手的李在嚴真人手中輕輕鬆鬆地就被降服。他們是親眼目睹這一片之前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紅色妖花是如何像是牛羊一樣被從下層的甲板裡被擠壓到這藤蔓封禁前,再被這樣排斥煉化的。李家真人重新恢復了對這青木闢水舟的掌控,一切都迅速地恢復到了原本的軌道上。
青木闢水舟原本就是木行法寶,生機生生不息,只要本源不傷就可以恢復如初,那被撕開的船頂在李在嚴真人操控之下不過是數息之後就輕鬆合攏。經過短暫的整頓清理之後,散修被重新驅逐下底層的貨倉之中,世家的客人也盡歸上層船艙,再在眾人眼前顯示將那紅針妖花煉化,之後闢水舟就又重新入水上路,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然並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終究是死了那麼多人,下層的散修也就罷了,那些被巨獸吞噬的先天鬼仙修士可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世家中人,不過由李家真人親自出言安撫之後,剩下的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大家都明曉了這次的事件全都是因為森羅殿的一眾邪道妖人作亂,想要在船上劫殺伊芙雷亞家的人所致,李真人已經將妖人捉拿,事後必然會給大家交代,何況那些喪生於巨獸口中的人們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這是眾目睽睽看得很清楚的,沒有什麼可辯駁的餘地。
幫少女月華將重傷的蔡管家送會船艙,墨無名自己回到了屬於他的船艙中,一切都如他們離開時候一樣,肥貓還在被褥上縮成一大團肉球睡著,看見他回來之後只是睜眼瞥了一下就不再理會,繼續埋頭大睡。墨無名也不理會,邁動著假肢走到椅子上坐下閉目養神。
艙房中恢復到了一片寂靜,墨無名的呼吸幾乎微不可聞,只有肥貓均勻的呼嚕聲一起一伏是最大的動靜,好像連時間都只在這呼嚕聲中一快一慢地流淌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艙門忽然開啟,一個人走了進來,天花板上均勻的熒光灑在這人一張少年的臉上,上面帶著些狡黠和得意的微笑,赫然正是張宏正。
肥貓爬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身上的肥肉一陣蠕動,然後跳到他面前喵喵直叫,張宏正丟出一團不知哪裡弄來的肉,肥貓抱著就嗷嗚嗷嗚地啃吃了起來。
“……張兄弟你果然是沒事,倒是害我擔心一場。”墨無名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著張宏正。他追上來的時候只看到船頂分解一片樹葉升空而去,他忍住了沒有和那些世家中人一起冒冒失失地飛出去送死,於是便看到了後面巨大光劍擊退海中巨獸的場面。雖然至始至終都沒看見張宏正,但他本能地感覺到這似乎應該和這小子有關,於是也不摻合那些世家中人和李家人的商議,靜靜地轉回船艙中來,然後果然便看到這被漢斯抓走生死不知的小子笑嘻嘻地走了回來。
雖然早已經對這小子的身份有所猜測,但是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想著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尤其是原本落在貨倉中被守衛們取走的那把長刀現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背後,還是讓墨無名暗暗驚歎不已。
“哈哈,害墨大哥替我擔心,真是過意不去……我也是運氣好,剛好有個認識的長輩和李家真人有舊,報上了名頭就有李家真人來搭救我了。”張宏正笑笑撓頭,含糊其辭地把事情給糊弄過去。兩人雖然一路合作進退頗為默契,但說到底並非什麼太深厚的交情,他自己背後的秘密又牽連太過重大,玄晶什麼的更不方便提,也就只能這樣說了。
“無妨。張兄弟只要沒事就好。”墨無名搖頭也不多說。
“對了,我那侄女和那位蔡老伯應該沒事吧?”
“沒事,我已經送他們回艙房中去休息了。那蔡管家受傷不輕,不過性命無礙。只要這一路之上再不起什麼波折,他們應該能平安到達李家領地的。”
“嗯,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波折了。那底層甲板中的妖花被李真人煉化排斥,其他妖獸也全都重新封禁,搗亂的納法提家人和森羅殿妖人都是或死或擒,再無人可干擾李真人運轉闢水舟,即便再遇到那樣的吞海巨獸也可無礙。大概再有一兩天,我們便可在李家海峰城登陸了……”
“嗯,那便再好不過了……”墨無名緩緩點頭,便默然閉眼再不說話。張宏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看著地上的肥貓啃咬那一塊肉。那肉是海中妖獸體內割裂落下的,看似柔軟卻又強韌無比,肥貓在那裡亂啃亂咬卻也沒辦法撕咬下來吞吃,只是在那裡咬得嗷嗚嗷嗚做聲。
過了一會,墨無名忽然又開口說:“對了,張兄弟,到了李家海峰城之後,我就要獨自去尋墨家的人了。伊芙雷亞那主僕二人有你和李家真人看護,想來順利到達他們要去的那什麼赤山城當不是難事,我就不摻合其中了。”
“厄……好吧……”張宏正也不好說什麼。他也明白墨無名現在這個樣子,戒心和危機意識必然是極重,自己只是個普通的散修那自然是沒問題,但現在自己表現出的牽扯太多後臺太大。而且他似乎也有相當的傲氣和心氣,就算自己當真有什麼不得了的背景也不願意攀附過來,因此便只能如此地敬而遠之。
墨無名又繼續說道:“我能平安渡過這場危機,說來也要多虧了張兄弟你。這一路上多有你照拂,這份情誼我絕不會忘。雖然我不是那些講什麼仁義禮智信的南宮家人,不過欠了別人的情卻是必有回報。日後我定然要在墨家闖出一番名堂來,到時候張兄弟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消知會我一聲便是。”
“哈哈,墨大哥說哪裡話,我這一路上也多虧墨大哥照顧呢……”張宏正反而有些尷尬起來,點頭說。“這份情誼既然墨大哥不忘,我也記在心頭,日後大家若有相互幫忙的機會也是好事……”
“……對了,之前在貨倉底你被那人所抓之後,給我的暗示中示意這上面是什麼意思?”墨無名默然了一陣子,忽然又問。
“啊,哈哈,就是讓你想辦法把那傢伙給逼上這上面的艙室來的意思。倒沒想到那傢伙居然自己就跑上來自投羅網了。”張宏正笑著打了個哈哈,摸了摸肥貓的頭。
墨無名嗯了一聲,閉上雙眼再不說話。
兩天之後的清晨,青木巨舟還是如之前計劃的一樣順利到達了李家的海峰城。漸漸明媚的晨光之下,青木巨舟的艙門開啟,首先是下面貨倉中的散修們發出陣陣喧鬧衝了出來,雖然這後面的航程一路順風,但之前發生的事情還是讓他們後怕不已,這時候終於登岸自然是忍不住激動。
相對來說,上層的船艙的客人們就要穩重許多,雖然事實上這些世家中人才是死傷最為慘重的,他們也都要等下面散修鬧哄哄地走遠了,這才不緊不慢地從船身延伸出去的長長步道上走下。
張宏正站在艙門口,遠望墨無名的身影夾在人群之中走下過道遠去。他現在手腳是重新用木行法術生出藤蔓來,加上衣衫鞋襪手套的偽裝,只要掩飾得好也和常人沒什麼兩樣。看著這位臨時的同伴就這樣頭也不回地在人群中逐漸消失,張宏正心中也頗為感慨,雖然相處時日不多相互之間也算不得什麼太深厚的交情,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也實在曲折,說是同舟共濟患難之交併不過分,也不知這位命運多舛的嘉蘭家家主最後是不是真能去到墨家去,是不是真能在那片傳說擅長機關奇巧之術的地方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而害他的元兇早死在他面前,不知他以後又會不會再回去找那個尼爾家甚至納法提家的麻煩?
“公孫先生,李在嚴真人讓我來告知您一聲,伊芙雷亞小姐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請您過去一起啟程,李真人親自送你們去赤山城。”
後面傳來李家守衛的聲音,讓張宏正很是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他,不知不覺中他現在已經成了李家的貴客上賓,這些平日裡看了他只會吆喝驅逐的世家守衛都要稱呼他為‘先生’了。只是他實在是有些不習慣這種待遇,撓撓有些發癢發燒的臉皮,轉身走回艙房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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